柏耳都忘了自己的手是怎么伸出去的,路默说灰飞烟灭的时候,好像真的处在漫天火光里,但有人紧紧抱住自己的样子。

  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手就已经在路默手里了。

  他之前透过屏幕看路默演戏,虽然也觉得演技很精湛,但却从来没有这么身临其境的感受过路默演技上如此强烈的感染力。

  不需要背景音,不需要舞台,只需要简单的一个伸手,一个眼神和两句台词,就轻松带他进入故事里。

  柏耳收回手,低着头默背了两遍情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突然抬头问:“你不会西班牙语吧?”

  路默低头看他,敏锐的捕捉到他问法奇怪,不是问“你会不会西班牙语”,反而像是带着一点期盼他不会。

  路默撒谎:“不会。”

  柏耳松了口气,放下心翻手机里的台词:“那快开始吧。”

  这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路默也不拆穿,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来吧。”

  要对的这幕戏是爵士和女主的对手戏,女主和爵士初遇是在战争频发年间,相互爱慕后来失散,爵士授勋回来,在自家花园里看见女主。

  这场戏是爵士和女主两人的争吵。

  女主正在花园里,坐在草地上仰头出神,男爵出场。

  其实通篇台词差不多都是男爵的,柏耳没几句词,但最后那段情诗刚好和柏耳的任务契合。

  柏耳有些紧张,在路默对面他的时候,他切实体验到了什么是被压戏,幸好是没台词,有了台词他一句都念不出来。

  到最后一幕时,路默收回手,背过身慢慢离开,柏耳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用自己默念了不下百遍的情诗替换原剧的台词:

  \"Aquí te amo.

  En los oscuros pinos se desenreda el viento.

  Fosforece la luna sobre las aguas errantes.

  Andan días iguales persiguiéndose.\"

  我在这里爱你。

  在黑暗的松林里,风脱身而去。

  月亮在漂浮的水面上发出磷光 。

  日复一日,彼此追逐。

  柏耳的西班牙文很标准,独属于他的清脆声线带着些许新鲜的少年感,在空旷的服装间飘荡,在细小的尾声里能听出往上勾的卷翘音,像南瓜瓜尖上细小卷翘的藤蔓,很甜。

  柏耳说完还非常紧张,低着头提着裙摆就打算往换衣间走去想去把沉重奢华的裙摆换下来。

  就在柏耳推门想逃进试衣间的瞬间,一只手撑住了门框,把他困在身前,路默微微低头垂眸看他:“没听清,再说一遍。”

  柏耳突然有点慌,但转念一想路默啥都听不懂,又很快镇定下来,低头绕过他的手往里走:“没听清算了。”

  一只脚刚踏进门里,就听见一个醇厚的声音,连贯的念出一段音调起伏的西班牙文。

  \"O la cruz negra de un barco.

  Solo.

  A veces amanezco, y hasta mi alma está húmeda.

  Suena, resuena el mar lejano.

  Este es un puerto.

  Aquí te amo.\"

  “这是一个港口。

  我在这里爱你

  我在这里爱你,地平线徒然地隐藏你。

  尽管处于这冰冷的万物中,我依然爱你。”

  路默的声音低沉又醇厚,让这段情诗像是酿了很久的红酒,给人似醉非醉的微醺感。

  柏耳震惊的转过头。

  这是那首情诗的下半阕,路默不但听懂了,还完整的和他对上了诗的下半阕。

  柏耳这会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他震惊又难以置信:“你会西班牙语?!”

  他完全没设想到路默会西班牙语,他一切的计划都建立在路默听不懂的基础上,但路默居然会。

  艹。

  那他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路默毫不负责:“刚想起来我会。”

  柏耳:……

  路默:“会的语言太多了,忘了,不好意思。”

  柏耳愤怒指着他:“你——!”

  一阵敲门声响起,两人齐齐望向门口,柏耳惊慌的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裙子:“等等,等我换衣服!”

  “别慌。”

  路默打开了个门缝,和外面的人用西班牙语交谈了几句,那人就转身离开了。

  柏耳把衣服脱下来,气急败坏的把衣服往路默脸上砸:“你怎么会说西班牙语?”

  路默不慌不忙的把衣服整理好:“我老师是西班牙人。”

  柏耳暗恼自己怎么不提前百度一下。

  但幸好任务是完成了,距离开演还有十来分钟,工作人员来催路默过去,柏耳本来打算完成任务就直接离开,但路默让他在后台等等,说结束后让司机顺路送他。

  索性也不差这一会儿,他把粉丝托他转交的礼物给小薛,在展览处逛着等演出结束。

  刚进展览厅,一块醒目的电子屏上赫然写着老师的事迹和个人简介,头一句就是“Diego Rodríguez de y Velásquez,原籍西班牙,后迁英国并定居伦敦。”

  他心情郁结,撇开眼去拿桌子上的宣传册扇风,打开赫然映入眼帘:“Diego Rodríguez de y Velásquez,西班牙人……”

  柏耳:……

  唐立给他发消息问他到哪了,把东西拿给路默没有。

  柏耳不爽打字:“到西班牙了。”

  唐立:“……??”

  结束后司机说路默定了酒店,让柏耳在酒店先歇一晚再回去,路默晚点也回酒店,但柏耳还是让司机送自己去机场。

  他短期内,至少两个月不敢再见路默了。

  他的尊严,和那条裙子一起被扔到服装间里积灰了。

  从机场回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觉得轻松不少,刚巧碰到柏桃桃从楼梯上下来,穿着浅绿的星光碎片纱裙,兴高采烈的提着裙摆到他面前问他:“好看吗哥?”

  柏耳瞥了眼纱裙上的亮片和流苏,嫌弃:“不好看,太闪了,这纱也太轻了。”

  他试的那条裙子材质就很好,厚重但是不失摇曳感,上面的蕾丝也很柔软。

  柏耳皱着眉头照着自己那条提建议:“这个绿也太浅了,不如墨绿色,衬人白,把亮片换成蝴蝶结就很好看——”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到了。

  柏桃桃觉得还挺有道理,听得很用心,替他翻译道:“噢,就是你喜欢墨绿色的大蝴蝶裙呗,我好像有两条都是。”

  柏耳像是被戳了肺管子:“我不是,没有,我不喜欢裙子!”

  柏桃桃嘟囔道:“那你刚才还说裙子好看……”

  柏耳回到自己房间后,躺在床上深刻的反思了自己,觉得自己穿了几分钟裙子精神偶尔错乱也是有可能的,就在他准备原谅自己时,手机突然收到了条微信。

  “很美。”

  简单的两个字,加上严谨的句号,除了路默没别人。

  这条信息像偷发的密语,也不指明说谁,没头没尾的,但发的人和收到的人都心照不宣。

  柏耳气还没消,下意识想骂人,但气愤之中居然夹杂着一丝丝奇怪的开心,意识到后他连忙摇头,甩去那些不干不净的想法,有点生气:“我不喜欢女装。”

  路默很快诚恳道歉:“对不起。”

  然后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美。”

  柏耳:……

  穿女装被别人夸,还是被路默夸,也太他妈羞耻了,这算什么。

  过不去内心性别的那道坎的柏耳皱眉敲字,生气:“美,你当夸女生呢?”

  对面回复:“不是女生。”

  柏耳更气了,美也不是夸男生的词儿啊,正要打字时,对面发了条两秒的语音过来,柏耳皱眉点开。

  路默声音和往常一样,低沉慵懒。

  “是天使。”

  超越性别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