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虽下令将和绣禁闭在公主府内,不许外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天子对公主的宠爱分毫未少。
也因此,秋乞拿着和绣的公主令牌,一路顺畅地进了皇宫,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他原本准备独身前往皇宫,和绣却旨意要他带一位侍女进宫。
“你现在脸色差成这个样子,万一昏倒在路上了怎么办?”和绣两手叉腰,气鼓鼓地说着。
于是秋乞妥协了,天亮出发前,他的身边多了一位身材娇小的侍女。她相貌普通,性格似乎有些内向,不太爱说话,秋乞也没有多说什么,和她一起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天子在南书房里召见了秋乞。
秋乞进来时,天子还在批改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今日来,所谓何事?如果是来替和绣求情的,那她大可不必让你千里迢迢地赶回来。”
秋乞了然,公主府里必然有天子安插的眼线,否则,他才到公主府一天时间,天子又从何得知和绣和他之间的联络呢?
“我并非来替公主求情。”秋乞语气平稳地说道,“我是来为陛下解决问题的。”
“哦?”天子抬头瞟了他一眼,“你来为朕解决什么问题?”
“解决公主的大凶命格。”
秋乞话音刚落,便能感觉到天子看向他的视线陡然间凌厉起来。南书房里的侍从都被天子遣了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南书房里只有天子与秋乞二人。
天子面色不变,语气却冷了许多,“你都知道什么?”
秋乞不卑不亢,“我知道,司珉被种下了噬心咒,再坚持不过七天。”
他点到为止,所言不多,天子面色更冷,回道,“那又如何。”
秋乞道,“司珉若是死了,恐怕没那么容易再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人。陛下可有打算?”
天子道,“这又与你何干。”
秋乞道,“我有办法彻底解决公主的大凶命格,让陛下再也不用忧心于此。”
天子犹豫了。
他忌惮秋乞的实力。当初,皇宫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人能解公主顽疾,秋乞却仅凭一卦便准确揪出了幕后黑手。
天子道,“你有何打算,说来听听。”
秋乞见天子态度有所变化,便道,“在下已查清康嫔幕后主使,乃是一只千年厉鬼。若能将此鬼降伏,并借其法力为公主改命,即可一劳永逸。”
天子皱了皱眉,“你可有把握降伏那厉鬼?”
秋乞镇定道,“七成把握。”
天子不语,秋乞继续道,“三日之后,此厉鬼将于冷宫之中现身。若陛下信我,可助我降伏此鬼,以利公主。”
秋乞开出的条件让天子心动了。
“若你真能降伏此鬼,为公主改命,便是我离国的大功臣!”
天子起身,稳步走到秋乞面前,“立了如此伟功,你想让朕赏你些什么?”
天子也不是傻子。秋乞明明已辞官离开皇城,此次又进宫,意图必然不会只是救公主如此简单。
秋乞道,“事成之后,在下只有一事相求。”
天子道,“说来听听。”
秋乞双手抱拳,俯身作揖,“希望陛下可以放司珉自由。”
天子表情怪异地看着秋乞,“你回来救和绣,只是为了司珉?”
秋乞坚定道,“是,在下只有这一个请求。等到公主命格破解,司珉在公主身边就没了用途。到时候是走是留,还请让他自己决定。”
天子沉默一会儿,说道,“司珉已与和绣订下婚约,等他醒来,朕自会成全他与和绣的婚事。朕将自己最爱的女儿许配给他,这天大的荣誉,难道比不上你口中所谓的自由?”
秋乞听见天子的回答,心中一沉。
凡上位者多疑心,天子对秋乞是否能降伏厉鬼一事将信将疑,自然是不愿放司珉这个护身符离开。
“在下不才,却也知自由是个人的选择。如果连选择的权利都被剥夺,又何来自由?”
天子似有些不悦,“你是说朕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
秋乞不卑不亢,回道,“正是。”
“大胆!”天子怒目,皇室的威严绝不容挑衅,“你未免太过放肆。来人!”
吱呀一声,南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侍卫。
“父皇!”
和绣站在门口,双眼含泪,身上的打扮赫然就是秋乞入宫时身边跟着的侍女的模样。
门外的奴才们跪了一地,领头的大太监着急说道,“陛下,公主殿下要进来,奴才们拦不住啊。”
天子见状,头疼地扶额,无可奈何地对着门外的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大太监诚惶诚恐地关上了门,一时间,偌大的南书房里三人心思各异。
“朕下令让你不许出公主府,你倒是胆子越发大了。”天子不悦道。
和绣双眼噙泪,倔强地开口质问,“父皇此举难道是为了保护儿臣的安危吗?还是想要瞒着儿臣什么呢?!”
秋乞挑眉,显然,他也不知道和绣真的会如此大胆地伪装成他的侍女进宫。不过,这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是这对父女之间的争锋,秋乞退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双手抱胸,作壁上观。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宁愿信一个江湖道士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朕和你母后吗?”
天子说这话时,朝着秋乞的方向瞥了一眼,威胁的眼神不言而喻。
秋乞耸耸肩,他可是什么都没跟和绣说。
“如果你们没骗我,那为什么,原本不赞成我和司珉婚事的父皇您却突然昭告天下,要我速速与司珉成婚?”
和绣终于明白了过来,往日里那些被她忽略的真相正逐步撕开和平的外皮,露出狰狞的爪牙。
“如果你们没骗我,那为什么,司珉生病后你们不愿意让我见他?不愿意让我请秋乞替他治疗?”
“甚至,想让我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司珉成婚?!这真的是爱我的父皇和母后会做出的事情吗?!”
和绣眼底红成一片,颤抖着嗓子,说出了埋在她心底已久的答案,“只是因为要把司珉留在我身边,替我挡灾,对吗?”
天子叹了口气。
“和绣。”天子就像每一个为了女儿操碎了的老父亲般,缓缓道,“这是为了你好。”
和绣大声质问着,“难道在父皇的心中,女儿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当然是你的命最重要!”天子突然暴起,目眦欲裂,粗着嗓子朝和绣吼道,“为了你,就算牺牲一百个司珉,朕也在所不惜!”
和绣似乎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嗓音虽仍带着哭腔,却坚定地不容置喙。
“我不会和司珉成婚的。”和绣道,“女儿知道无法改变父皇的想法,但父皇也无法改变女儿的想法。我不会和司珉成婚,我也不会再让别人替我挡灾,属于我命中的劫难,我自己承担。”
“你!!”天子被气得说不出话,和绣也倔强地不肯让步。天子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天子闭了闭眼,似乎妥协了。
“秋乞,你之前说的可还算数?”
天子既然如此问了,便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秋乞立马上前,双手抱拳道,“若陛下愿意按照约定放司珉自由,在下定会竭尽全力,降伏此鬼,为公主改命。”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天子道。
秋乞又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天子似乎也累了,“你说吧。”
“厉鬼将于三日后现身,在此之前,可否让我和公主见司珉一面?”
天子顿了顿,似乎知道无法改变什么,转身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去吧。”
...
秋乞终于见到了司珉。
虽然天子同意此事,却也留了一手,叫人蒙上了秋乞与和绣的眼睛,在庞大的皇宫中七拐八拐地走了近半炷香的时间。
幸亏秋乞做足了准备,将一种无色粉末沿途撒了一路,记下了从南书房到司珉住处的路。
摘下蒙眼的黑布后,秋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司珉被安置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而周围的侍女侍卫们皆口戴白布,似乎是在害怕被什么东西传染似的,都离司珉的床远远的。司珉的床前盖着几层厚实的床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秋乞几乎是在摘下黑布的一瞬间便奔到司珉的床前,在侍女们惊恐的眼神中一把拉开了碍事的床帘。
在看到司珉现在的模样后,秋乞松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的那人似乎只是睡着了,呼吸平稳又安静。面色虽算不上红润,却也是健康的颜色,只是面颊有些消瘦。
秋乞又一把掀开了盖在司珉身上的被子,看到身着中衣的司珉身体并未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异味,看来侍女们有定期为他擦拭身体。
看样子,天子也想保住司珉的命,所以服侍的人对司珉虽抱有恐惧,但却没有半分懈怠。
和绣站在床帘外,本着男女有别的原则,没朝里看,只是急忙问道,“司珉他怎么样?”
秋乞回道,“他无碍。”
和绣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两手交叉在胸前,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秋乞看向司珉,他双眼微闭,唇形饱满,眉头舒展,似乎只是沉溺在一场美梦之中,丝毫没有被病魔侵扰的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的秋乞心中有一丝疑虑,普通人若是中了噬心咒,不出半月便会爆心而亡。秋乞算算日子,从他昏迷至今已有二十余天,司珉却面色平静如健康之人,着实令他惊讶。
不过,现在不是细想这件事的时候。秋乞此行除了要确认司珉的安危外,还有一个目的。
他拿出一张追踪符,小心地划开司珉的手指,一滴血滴在符纸上,符纸瞬间便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缕青烟。
给司珉设下追踪符,是他最后带走司珉的双重保险。
带他们来的侍卫并未让他们久留,秋乞在走出院子时,特意沉下心感受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果然,一股强大的阵法笼罩在司珉住的小院中,隔绝了其他术法的窥视。
秋乞猜测,这应该就是天子请了其他道士为保护司珉所作的阵法。也好,暂时能保司珉不被康嫔所害。
他和公主一路被蒙着眼睛送到了宫门口,坐着和绣的马车回了公主府。
有了天子的应允,和绣办起事来便顺利了许多。她负责准备秋乞所需的材料,秋乞则被她按在公主府里静养了两天。
第三天,公主府中依旧忙忙碌碌,但秋乞与和绣却知道,今天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不同了。
作者有话说:
和绣是个好孩子!ps:前两天忘记更新了,我今天会补起来的捏~一天一章不会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