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裴问青的嘴唇很软, 和他这个人不太像。
这回轮到我变成石雕了。
我坐在床上没动,任由他陷在我的怀里,不得其法地亲我。
我没和人接过吻, 经验为零, 哪里懂得回吻他, 很显然他也不会, 好几次牙齿磕到我,只不过没磕出血。
如果磕出血,我还要紧张一下, 毕竟血里有信息素, 我怕他状况更加严峻。
他搂着我的腰, 按照平时我应该会笑,可现在的我仿佛没了那根神经。
“祝叙乔……”他嗓音沙哑地喊我的名字, 听着还很委屈。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发质还挺软。
回答他的时候我很无奈:“裴问青, 所以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我一个阳痿的, 现在不是很可怜吗?”
他对此没什么反应,然而身体反应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况。高热脱力,只是抓住我的力气却依旧很大。
我低下头去亲吻他的腺体,光是轻轻擦过, 他都像是根本承受不了那般发颤, 我只能把他圈在怀里, 企图用念经似的语气安抚他。
有时候觉得我的确挺莫名其妙的。
坐怀不乱柳下惠, 绝不趁人之危, 也不会让别人趁我之危。
我无法判断自己对裴问青的情感, 这些情感如果要一条一条进行分析, 显然是一个大工程,需要我腾出时间来处理。
唯一能确定的,我并不讨厌裴问青。
这点似乎就足够了,毕竟中性情绪以外的反应对我而言也在特殊事件行列之中。
裴问青吻上我的喉结,他的手沿着我的脊背上抚,下巴最后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便停下了动作。
我知道他现在没多少理智,但我依旧问他:“怎么了?”
我在寂静间听见了他沉闷的抽泣。
哭声压抑,带着浓郁的懊悔。
我抬起他的脸,看见了他在痛苦中沉浮的挣扎情态,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对我说:“祝叙乔,花掉了。”
花掉了。
86
那是梦境里的生硬机械音,是我困于幻觉时听见的悲鸣。
不是嚎啕大哭,只剩压抑沉闷的泣音,所有的哀痛被浓缩至最极致,流泪都成为一种禁忌。
我不受控制地将他搂得更紧,浑浑噩噩的大脑却像是猛地照进一束光,让我得以清明一瞬。
某些模糊的景象如狂风骤雨中的惊雷,霎时让我心跳如鼓。
裴问青颓丧地松开双手,只剩模糊不清的呓语:“祝叙乔,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要将我十年来的苦痛全部收纳,独自消化后用道歉的方式卸下我本不必承担的劫难。
“为什么道歉。”我问他,“你什么错都没有。”
他只是固执地重复“花掉了”,仿佛这三个字成为他确凿无疑的罪证,让他以最狼狈的形象站在审判庭上接受审判。
尽管无人认可这桩罪行。
他不再言语,接二连三的热潮折磨他,让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问青瘫软在我怀里,靠着我的胸口,手指哆嗦着解开我的睡衣纽扣。
然而指尖次次从纽扣上滑过,像是在刻意折磨他。
我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解开了那些扣子:“按你的解法这周都解不了。”
他的手在我胸口的贯穿伤疤上滑过,我以为都过了这么久应该没有什么感觉,但还是很痒。
“裴问青,你自便吧。”很难想象我在这个时候还能讲出烂话,然而这句话对他而言是一种许可,他的动作忽然变得急切。
我抓着他的手腕,掌心贴上左胸口,皮囊之下,那颗心脏依旧在跃动。
“我把花捡起来了。”我对他说。
我还活着。
87
我关上了灯,环境彻底暗下来,海桐花的香气在蒸腾间愈发浓郁,我靠在床头,视野朦胧模糊,裴问青的身影罩了层雾,只能望见他生疏的动作,与仰起头时的脖颈线条。
在浓郁的香气间,我闻到了裴问青口中的雨后群山,雾霭笼罩的味道。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的信息素。
生平第一次,我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清浅到近乎于无的味道沉静地包裹住了海桐花,两股不同的香气在耳鬓厮磨间缠绕相融,化作某种更加温和清冷的气息。
我似乎能听见雨落的声音,淅淅沥沥,顺着枝叶滚落,在草叶间惊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久旷打蔫的花瓣迎来期待已久的一场雨,在山岚中缓慢绽放。
雨声逐渐变大,虚幻与真实的交界线被细密的雨彻底模糊。咬痕下的血珠融进雨珠中,给养了那朵颤动的海桐花。
夜间的长京,落雨了。
88
我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睁开了眼。
醒来时房间还是暗的,窗外连绵雨声并未停,一夜的雨持续到了现在。
裴问青睡的很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身上围绕着温和淡然的气味,仿佛仍旧笼罩在浓雾之中。
全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我抓了把头发,头痛欲裂。
那些朦胧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我脑中翻江倒海,拼凑成利刃,将我搅得体无完肤。
十八岁的祝叙乔与十八岁的裴问青冒雨跑过操场,冲进教学楼的身影逐渐清晰,我在那两张尚有青涩的面容中窥见了仍旧昂扬向上的灵魂。
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对此只余歆羡。
我套上睡衣,没由来的很想抽烟。
只不过烟酒这两样东西我很早就戒了,现在也不过有个并不打算实现的想法而已。
我走神地盯着裴问青的脸,直到他用沙哑的嗓音发出闷哼,我才意识到他醒了。
他安静地注视我,什么话都没说。
“早上好。”我和他打招呼。
尴尬的气氛在我和他之间蔓延,连信息素涵盖的意思都发生了变化,柔软的花香与雨雾紧绷成一条汹涌尖锐的河流,横亘在我和他中央。
我们的心脏在深夜间交融,聆听彼此好好生活的证据,然而在白日降临的时刻,灵魂仍旧分居二地。
大概能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早上好。”裴问青迟疑地开口。
那双深黑的眼瞳不复往日的冷静自持,他在犹豫中斟酌地开口:“如果你……后悔的话,我会去洗掉标记,避孕的话我也——”
“你要让我当祝世美?”
我扯了扯被子,好好盖住他,晨间降温,房间内有丝丝凉意,他方才动作间大半肩膀都露在外面,我怕他感冒。
他感冒,我照顾人的技能可是稀巴烂。
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我才继续开口说:“裴问青,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窝囊啊。”
窝囊到让他觉得我不敢对任何人负责,不敢承担任何责任。和岑舒与他的情人们口中的形象逐一对应契合。
二十八岁的祝叙乔是一个废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立马开口反驳我,言语间抓住了我的衣袖,“我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想过你。”
我又想到了那个梦境,他端着骨灰盒,清瘦苍白的脸望着我的遗像。
还有那个遗腹子。
这个梦境像是某种阴沉冷色的暗示,我皱了皱眉,试图将它从脑海中剥离。
他大概是看见了我紧皱的眉头,不再开口,落寞地低下了头。
我的头还是很痛,过往的记忆反复拉扯神经,却不给我个痛快,偏要纠缠不休,放出一点线索,又将大部分的重点模糊删除,给我拼接过后的虚假记忆。
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几乎到了我难以忍受的程度。
裴问青抓住我的手臂,慌乱道:“祝叙乔你怎么了?”
“没事,让我缓缓。”
我的后背瞬时冒出冷汗,连裴问青的声音都听不清了,整个人如同沉进深海,周遭一片死寂,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我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眼前是一片血红,滔天火光和内脏断肢搅成一团浓厚的血泥,从公路的起始蔓延至尽头。
鼻腔里的血腥味被浅淡的香气慢慢舔舐卷走,海桐花的气息穿透深海,慢悠悠包住我,带着我脱离深海。
“嗬……嗬……”我的眼前炸开白光,所有的声音尽数归位,雨声重新飘入我耳中,我大口呼吸,直到理智重新归位。
裴问青抱着我,慢慢放出信息素安抚我,手掌抚过我的发丝,话语温柔:“没事了,没事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扭曲成可怖的模样,动弹不得。
裴问青伸出他的手包住我的,慢慢揉捏放松。
我生硬地屈了屈手指,关节僵硬,肌肉也扭曲弹跳。
“等一会儿就好,先放松。”裴问青的手干燥温暖,我的手却是冰冷的。
“嗒。”液体落在被面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我和他不约而同垂眼看向那抹痕迹,暗红色。
裴问青松开我的手,急切地抬起下巴:“别动!”
声音格外严厉,我的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充斥,只剩一团浆糊,闻言不敢妄动,尴尬地半抬下巴坐在原地。
他的手指按压在我的两侧鼻翼,深黑的眼瞳似是不忍,慢慢移开了视线。
尖锐的疼痛终于平复,我的语言功能也重新归位,我含糊地问他:“你晕血吗?”
裴问青的眉头跳了跳,我默默比划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只是动作不甚熟练,手和帕金森患者一般抖动,根本控制不了。
他现在临近爆发边缘,我不惹他不开心了。
裴问青那只空的手抓住我不太安分的手,无奈叹口气,转过头看向我。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各自无言。
方才那场争吵似乎都不能算是吵架。我和他之间总是有那么多的阻碍,质问辩解时,总会被拦下,那些问题便如同寂静的群山,无言立于雨雾之中。
只有在下一次阴云密布的时间里,才会露出嶙峋刺骨的本貌,将脆弱的皮囊扎得鲜血淋漓。
有些话语不是说出口就能解决,我在长久的孤寂中缓慢地明白这一点。
难言的问题总是最伤人。
“好了。”他对我说,又伸手取来床头柜的湿巾,替我擦拭鼻下的血痕。
许是天气干燥,又或者是信息素刺激,亦或是神经压迫,但我已经没精神去想这些,一气呵成的思路被打断,只能等待第二次合适的时机开口。
裴问青沉闷,总是将所有的话藏在心底,我又何尝不是。
替他掖好被子后,我下床,在他茫然的神情里对他说:“等着。”
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多少他的衣物。他似乎只是来暂住,监督我的身体状况,一旦恢复健康,就能提起行李箱直接走人,从此成为我人生里印象最深刻的过客。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显得格外沉重隐秘,生怕我会从细枝末节里发现。
“下雨,降温了,多穿点。”我将衣柜里的衬衫取下来递给他,他怔愣在原地,没有要接的意思。半晌后,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与我坦诚相待一晚的事实,现下依旧是昨夜的窘境。
“多谢。”他的指尖瑟缩,接过我手里的衬衫。我安静观察他,直到他坦然套上了衬衫。
多古怪的关系。
他后颈的咬痕鲜明,我在他穿衣的动作中,齿根却蓦地开始发痒。
“我去煮点粥。”把话撂下后,我落荒而逃。
Omega发情期只能吃得下流食,冰箱里的食材并不多,翻出来一袋肉沫和青菜豌豆,我也没想着做花里胡哨的东西,最后还是做了肉沫蔬菜粥。
裴问青下楼时,粥正好出锅,我盛了两碗出来,放在餐桌上。
“先吃饭。”我将勺子递给他。
他点点头落座,大概是在房间里整理好了心态,道谢的语气总算没有那么生硬尴尬。
Omega的发情期基本维持在一周左右,有已标记alpha的陪伴,时间会缩短在三到四天。
我不清楚裴问青是什么想法,但看他的身体状况,接下来几天的陪伴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裴问青安静喝完粥后,放下勺子对我说,“祝叙乔,麻烦你了。”
他那木头脑袋总算拐过弯,知晓早上那番话于他自己,于我都算得上难听羞辱,我应了他一句,认可地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不让我当祝世美了?”
他被我一句话哽住,嘴角扯开一抹笑:“我之后,不会那么说了。”
“你还想讲第二次啊?”我倚着餐桌,抱臂看向他,裴问青的喉结动了动,最后起身收拢碗勺:“我去洗碗。”
我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放下东西:“放着我收拾,你回去休息。”
多亏他信息素刺激,我现在也能想起来一点方女士和我说的鸡零狗碎的东西。
她从我十五岁开始就忧心我的婚姻大事,每回饭点的餐桌上,都要和我爸忧心忡忡,生怕我这个混账小子砸手里。
老祝倒是无所谓,他的自恋投射到我的身上,成为对我最深厚的信任,认为我必定在长京市最想结婚alpha排行榜上独占鳌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下大部分父母的通病,总而言之我妈是这个样子,在吃饭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样以后能结成婚吗?
我依稀记得十五岁的祝叙乔是个中二少年,结婚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必要。
方女士在这个时候,通常会用看傻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幼稚的傻儿子。
不知道她是否有先见之明,亦或是当年为我铺路之时发现的隐患。
她大概只是希望有一根能牵住我的风筝线而已。
傻狗一样的孩子最终会离开家庭,踏上属于他自己的征途,只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就能发现一根长线系在他的腰间,将他与遥远的家相连。
他在这个世界上依旧有可供溯回的锚点。
现在那根线断了。
裴问青迫于无奈放下碗勺,却又用眼神细细描摹我的脸:“你身体还好吗?”
那时只不过是一点小状况,我发病严重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没事,小毛病而已。”我对他说,又想着转移话题:“你觉不觉得对我问这种话很像挑衅。”
我以为他会傻愣一会儿,没想到能立马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暗示。他轻咳一声,反将我一军:“……你很好。”
这回到我沉默了。
裴问青果然是闷骚吧。
我被他激起一点胜负欲,思来想去终于找到能反驳他的话:“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吧?毕竟昨晚你是在吃自助——”
他捂住了我的嘴,我垂眸看他,举双手示意投降。
“现在在白天。”他用这个做借口,让我闭嘴。
维护一下他那颗内敛传统的心好了。
“行,我不说了。”
我用眼神暗示他,可能在他那儿我的信誉还挺不错,他放下捂住我嘴巴的手。
“虽然这么说很冒昧,”我和他对视,“但说出口表明还是很有必要。”
裴问青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在卖什么关子。
“因为你隐藏了自己的第二性别,所以我会觉得说这种话会很冒犯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说话前打预警,嘴欠才是我的风格。
裴问青愈发困惑地看着我,他没有心急,只是向我许诺:“不会冒犯。”
“你……”我有些忐忑,那些动词在心里转了千百回,始终觉得不妥当。
情商真就在这一刻达到巅峰,但说出口后,还是只有那一句简单生涩的话语。
“你会希望我用婚姻的方式承担责任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和他像是赶鸭子上架,互相交付彼此生命中的首次,求婚也是如此。
尽管这种问法一点也不像是求婚。
裴问青笑了笑,低声道:“祝叙乔,你好傻。”
在我开口反驳前,他率先开口继续说:“这次的责任主要在我,但你把造成问题的所有原因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那个……状况,不代表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他接着道,“你有很多机会不管我,毕竟我只是你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而已,你没必要对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负责,临时标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所以说你心软你还不信。”裴问青叹了口气,对我说道。
“成年AO间的事情,一定要分个对错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我平静回望他。
裴问青抬手替我扣好睡衣扣子,又抚平了衣领:“也不是分个对错。”
他抬眼凝视我,我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他的鼻翼上有一枚痣,很淡,并不显眼。
“现在回到那个问题。”裴问青妥帖做好一切后,才回答那个问题:“我不希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向来如此。
“但是我很想。”裴问青对我说,我尚未明白这两个答案的不同之处,却在这一刻奇迹般明白了他尚未说完的话语。
我想和你结婚。
这是他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坏了,变成先婚后爱副本了。
*喜大普奔!祝叙乔行了!
感谢在2024-04-18 20:59:11~2024-04-19 20: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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