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授课时,恍如隔世的童谣终于响起。

  仅剩的两名学生适时噤声,林逾举步走去后门,与门外那张和蔼亲切的脸庞对上视线。

  这一次的童谣和路易斯出现那次相仿,林逾面朝后门外的“督导”,绽出成竹在胸的微笑。

  “呜呜哭、啊啊叫,吵闹的孩子不省心,安静的孩子……”

  童谣渐进高潮,但还未能唱完这句,一声巨大的爆破炸响在楼道之间。

  林逾省略了客气的礼貌,在和督导见面的一瞬,拳头猛地挥向后门。

  宛如惊雷猛绽,童谣的歌声也被拳风断在原处。

  “——终于等到你了,约翰老师。”林逾弯眼微笑,门上寸生的龟裂衬得他的笑脸更像威胁。

  督导安静看向摇摇欲坠的门锁,它伸出手,啪地卸下。

  门缝吱呀而开。

  林逾徒手捏着门锁,一瞬,掌心便只剩稀稀拉拉的齑粉。

  督导说:“还是叫我爱伦吧,老师。”

  从埃尔法拉对雅各布的倾诉中可以知道,安东尼掌握了一门“手段”,可以使外人眼中的利斯特拉和卡拉依然鲜活。

  他能用此举蒙蔽雅各布,自然也不会放过后来的约翰。

  至于约翰有没有发现安东尼的行径尚是未知,但至少从安东尼的日记——那本土黄色日记本中可以获知,安东尼对约翰有着强烈预感。

  原文记述,“他的目光投向了仅剩的我。”

  是惊慌吗?抗拒吗?不安吗?

  又或者是……终于等到的如释重负?

  “真厉害,不愧是「回收者」的力量。”

  爱伦挂着笑容按下林逾的拳头,哪怕二人之间格挡的后门已经荡然无存,它也全然不见惧意:“只是很可惜,我在这里逗留太多年,轻松死掉,反而是对我的犒赏。”

  “所以还是坐下来听听安东尼的故事吧。这可是我的任务所在呢。”

  大概是爱伦的表现实在太坦然太无畏,面对那副脆弱的木头身躯,林逾反而生出一丝犹豫。

  接着他便拉过教室后排的一张空椅子推给爱伦:“请坐。”

  爱伦当真乐呵呵地坐下:“哎呀,好孩子,真有礼貌。”

  “从哪说起好呢,就随便聊聊吧。当年,我一进门就看到死气森森的亚当先生和一屋子的木偶人,觉得真可怜啊,孩子们都不见我。

  “不过我其实是集团的考核员,所以呢,我还得把埃尔法拉和安东尼仔细找出来。哪怕已经逃走两个失败品,剩下的还是得认真考核啊。”

  爱伦平心静气地叙述着,任凭林逾撼动的房梁仍在抖落灰尘,震颤的四下仿佛末日临近。

  那双画笔勾勒、纽扣装扮的眼睛流露出一种慈爱,提及“安东尼”时,它更会低低地发出笑声。

  “我先找到埃尔法拉,她很惊讶我发现了客厅里不是本人,并且极力狡辩。”

  “……哎呀,忘了说。”爱伦道,“别看老头子现在这副模样,其实是有异能的哦。”

  话音刚落,林逾下意识卷起拳头。

  不过爱伦显然不是要和他作战的意思:“放宽心,老师,老头子只是侦察系而已。”

  它变相承认了自己的军人出身。

  林逾同克洛维斯、艾利亚斯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静静地围拢上前,警惕看向爱伦。

  爱伦没有再同他们解释,只是微笑着继续叙述:

  “我们那时已经发现埃尔法拉和利斯特拉的‘谎言’,所以特别派出了我。我的能力叫‘调查’。”

  “一眼,老头子能从任何的蛛丝马迹里推断全貌。

  “像你们小辈那些易容啦、伪装啦、欺诈啦……啊,总的来说,就是老头子专克埃尔法拉,顺便也能刚好看出所谓的‘利斯特拉’和‘卡拉’都是木偶,那时就连夫人夏娃也是木偶。

  “不过出于工作需要,我们都会装作普通人。化名‘约翰’也是迫不得已。”

  爱伦倾身过来,长长的鼻子几乎要戳到林逾的脸。

  它忽然抬手摸了摸:“听说撒谎的人会鼻子变长,想来是安东尼对我小小的惩罚吧。”

  林逾问:“这副木偶之躯是安东尼害的吗?”

  “害?”爱伦摇头,“见面时,我早就是个老头,又联系不上登记退休的组织机关,只好过来以身饲虎。现今还能在这里和你们对话,其实是很多机缘的积累呢。”

  林逾的眸色深沉些许。

  他一直以为安东尼离开莱希特家族,多少是出于对姐姐们的仇恨,或者是对莱希特规则的憎恶。可现在从爱伦的说法来看,它和安东尼似乎相处不错,而且对安东尼的品性也没有批评。

  难道那个行事诡异的「未羊」并非是迫于压力离开的?

  爱伦继续解释:“安东尼是很懂事的孩子。”

  “他一心一意为人类好,即使他自己不是纯粹的人类。”

  林逾沉默许久,低声问:“冒昧请问,您生前是哪个军区?”

  “哦?真稀奇,上一个‘归乡人’可没想到这个问题。”

  “不能回答吗?”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答案已经在你心里了吧?”

  林逾默默不语。

  星元185年,家庭教师约翰来到莱希特家族。

  爱伦说它那时就已是个老头子,但它还说自己联系不上登记退休的组织机关。

  因为退休金需要和不同辖区的税收挂钩,正职军人的退休都是由所属军区专门办理。

  而作为为帝国一生辛劳的军人,联系不上军区组织机关的情况极其罕见。

  ——除非连那个军区都不复存在。

  艾利亚斯轻声问:“第二、第五、或者第八?”

  这三个军区都在东部星域。

  随着东部星域的封锁,除了一纸公文的协调转接原第二、第五、第八军区军人军籍,或转入其他军区,或编入STA,但这些高阶异能者其实大部分都被一起隔离在东部星域。

  爱伦说联系不上机关是不可能的,显然只是它的调侃。

  它只是想表达,自己曾经是被帝国遗弃,至死仍在为任务奔波的军人。

  “细分它们三区也没意义。”爱伦说,“我的指挥战死前命令我为援军带路,我就从星元70年等到了星元185年。嗯,现在已经等到星元200年了,恐怕我指挥都已投胎去第三世了吧。”

  克洛维斯吓得不轻:“星元70年?”

  “那时我才刚从军校毕业,只比你们大一点呢。”

  “所以您是怎么从星元70年活到……”

  “噢,”爱伦平静地答,“这是由于诺亚·亚米德森,他与我分享了永生。”

  “我必须等来援军,除了等援军这个盼望,我也没有别的去处。因为我的小队已经登记了全军覆没,死因是感染‘神衰’,他们没有失误,事实上我们就是感染了。

  “只不过,我抛弃队友,一个人活了下来。我的异能变得比从前更加强大,可我效忠的军区已经不复存在。”

  三人面面相觑,都对爱伦所言有些摸不清真假。

  按理说爱伦不可能哄骗他们,这些情报都是有心之人刻意放出,说不定在敌对方的内部早已成为共识。

  可这一切又太过耸人听闻,尤其是落在艾利亚斯这样忠于帝国的人的耳朵里,爱伦的遭遇无疑是对他的忠诚和信心的重重一击。

  爱伦无视了他们的反应,轻笑着继续:“在我最迷茫的时刻,诺亚出现了。他竭尽所能挽救着东部星域的灾民,将原本高达70%的死亡率压低到50%以下。我自愿为他引路,即使他不是军人,那一刻我也相信他是援军。”

  “然而世上没有救世主。

  “即使有,那个人也不能拯救已死的世界。”

  “诺亚把他的生命平等分享给十一个人,永生的我们加入STA,发誓为了复苏东部奉献余生。”

  爱伦难得地停顿了一会儿。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偏离了最初的话题,它发出低沉的笑声,改口说:“不过他们都死了,只留下我,就像当初的指挥也只留下我。大概我,爱伦·迪克森又要等待援军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等啊、等啊,等了很久。等到谢上将来问我要不要加入亚米德森集团。”

  “我加入了。接着就被派来收拾谢泓留下的烂摊子——不好意思,在这里要叫他安德烈。他年轻啊,想跑就跑,还不跟集团报备,导致我俩之间的空白期被外人顶了包,但凡他不是以前功劳不小,集团/派人暗杀了他都是合情合理。”

  爱伦的唠叨终于临近末尾。

  它最后说:“不过,在看到安东尼那一刻,我想我等来援军了,他的眼里有和诺亚一样的光采。”

  “我把所有都教给了他,他也没有让我失望。

  “直到最后,我为援军引路,我告诉他,安东尼,你可以毕业了,去看看外面的人类吧。”

  爱伦笑了笑,对林逾高高地引起脖颈:

  “就像此刻我看着您,您的眼神和诺亚、和安东尼都无两样。

  “您通过我的考核了,我愿意再为援军引路。剩余的真相,就请您亲自去看吧。”

  林逾抿着嘴唇,手上附有游走的黑气。

  他伸手按住爱伦的手,爱伦没有反抗。

  “您想解脱吗?如果是我的力量,穿过幻境直接结束这一切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安东尼拿走了诺亚给我的‘永生’,但给了我木偶的躯体。

  “当您拿走我木偶的躯体,我便可以去寻诺亚、去寻我的指挥、去寻我百年之前的战友。”

  木偶的表情和平日无异,它笑着看向林逾:“这是对我多年等待最好的报答。”

  “——为世界引去了安东尼和您,我很荣幸。”

  为了安抚父亲亚当和妹妹埃尔法拉,安东尼为家人们创设了一个虚假的“家庭”。

  他用木偶戏来扮演卡拉和利斯特拉,家人们也便将错就错。

  安东尼轻易蒙骗了身为普通记者的雅各布。

  也在明面上蒙骗了假装普通人的“约翰”——爱伦。

  直至考核员爱伦确定安东尼通过测试。

  他把真相说给安东尼,被欺骗的安东尼或出于愤怒,或出于怜悯,总之他“剥夺”了爱伦的永生,却大概率无法舍弃敬爱的老师,因此又用木偶之躯困住爱伦的意识,使爱伦继续留守在空寂的莱希特。

  但这里聚居的木偶实在太多。

  林逾无从判断它们究竟是真的木偶,还是和爱伦一样被安东尼束缚的灵魂。

  就像《演木偶戏的人》里所说,“我也不希望你们再是有血有肉的了!”

  也许在安东尼制作出这些木偶人的时候,他的内心就是这样的咆哮。

  有血有肉的姐姐逃离了家庭,有血有肉的老师欺骗了自己。

  有血有肉的妹妹私下里撒谎,有血有肉的一整个世界都让他感到难以支配。

  要想克服安东尼的恶念,必须让所有木偶脱离他的掌控。

  最直接的方法,即是粉碎那些脆弱的木头身体。

  于是到了午餐时间,餐厅里再也没有爱伦温和的问候,也没有排队的仆从。

  偌大餐厅只有三人和亚当沉默的对峙,冰冷的餐桌上没有美食。

  “今天的午休故事已经可以省略了吧?”林逾问。

  亚当轻轻地笑了:“嗯。”

  艾利亚斯从书房摘走苹果,亚当如约吃下,并送走了他。

  现在只剩林逾和克洛维斯,以及亚当递来的最后一枚钥匙。

  储物柜的最底层被他们打开。

  然而出乎意料地,至少三个格子里都是空空荡荡。

  林逾皱眉伸手去摸,终于从埃尔法拉和雅各布的格子里摸到一层薄薄的、干涸的血渍。

  若非轻微的腥臭,他们甚至不能确定那是血还是铁锈。

  而在格子深处还有轻微的凸起。

  那些纹路勾勒成一个“superego”的单词。

  莱希特家族的故事到此终结。

  四个孩子、三个考核员、一个记者。

  他们的一切都不和谐,即使是互称家人的孩子们也各有心事。

  但冥冥之中仍有某样东西让他们汇聚于此——

  那便是谎言。

  艾利亚斯离开的当晚,克洛维斯排在最后前往书房浇花。

  他的离开比前三人都要简单,浇花后,顺便交上那本大家共同完成的天蓝色日记。

  克洛维斯在最后一页日记写下了“ego”。

  象征本能所欲的利斯特拉是埃尔法拉天生的追求,象征道德所拘的雅各布又是埃尔法拉挣扎的选择。

  利斯特拉和雅各布并非不能共存。

  他们只是代表了埃尔法拉的两个时期。

  与姐姐相伴的、因坦诚而快乐的童年;

  被雅各布蒙骗、却仍然感到欣喜的少年。

  二者之间夹着一个悲哀的埃尔法拉,她也没有心力为自己选一个童话。

  埃尔法拉只能成为“id”和“superego”之间的“ego”。

  这就是克洛维斯交出的答案。

  亚当满意地吃下苹果,林逾在书房外送了克洛维斯最后一程。

  深夜的童谣如期而至。

  林逾在书桌前记录这次的见闻,意料之中,在童谣响起的刹那,敲门声也惊动了他。

  房门被人戳出一个洞来。

  或许是为了回报林逾上次窥视自己,亚当这次选择了主动出击。

  通过孔洞,他的蔚蓝色眼珠都被赤红覆盖,直勾勾盯着林逾。黏腻的水声和敲门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像他的涎水正在门外滴滴答答,几乎快要渗进门缝似的。

  林逾兀自完成了最后的记录。

  亚当还在门外尝试扭动头颅,他的战斗力不如夏娃,在分别的最后一刻他想再给林逾一次惊喜。

  可惜林逾对夏娃印象不佳,抢在亚当扭头之前,林逾已经打开了门。

  “三个愿望。”林逾说。

  抱着脑袋的亚当愣在原地。

  林逾便又重复一遍:“我可以完成你的三个愿望。因为你没办法离开这里,而且很可能被我杀死,所以我打算帮你完成三个愿望。”

  亚当仍然尴尬地抱着头,好一会儿,他问:“为什么?”

  林逾对他的排斥和厌恶几乎不加掩饰。

  亚当不能理解林逾这么做的动机。

  林逾也没有叫他一声外公的意愿,只是静静和他对视:“那我收回了。”

  “等等——”亚当急忙阻止,“你、你说三个愿望是……怎样的三个愿望?”

  “不能让我太费劲。”

  “以你的实力做什么都不会费劲吧?”

  “这会儿跟你说话就有点费劲。”

  亚当急速思考着林逾的话语,眼前的少年黑发黑眼,逆着灯光,实则看不清表情。

  但亚当总觉得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一定还是和从前一样冰冷。

  他不理解林逾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来来往往诸多考生,都只会向他索取。

  索取生活物资、索取小红花、索取有关联考的情报。

  亚当扮演着他们的父亲,他想父亲就是应当如此的,所以他很乐于给予孩子们想要的东西。

  就让他们索取物质,而他拿走他们的一点点“自由”。

  只有林逾提出要帮他完成三个愿望。

  林逾说,是因为他没办法离开这里。

  因为林逾发现了他比考生和曾经的孩子还要绝望。

  因为林逾发现了他和其他人一样,被“莱希特”所拿走的最匮乏的东西。

  他也想要自由。

  只有这个总是待他苛刻又冷漠的孩子发现了这件事。

  “……第一,我想知道五个孩子的现状。”

  林逾答:“利斯特拉大概和彼得一起死了。卡拉和安德烈结婚,领养了一个孩子,她现在是著名的舞蹈家。安东尼在STA呼风唤雨,具体的情况要等我见到他本人。至于埃尔法拉——我会再去调查。”

  亚当显然对他出奇迅速的回答有些错愕,他原以为林逾要在他死后才去调查,却没想到是这么快就给出结论。

  事实上,对于孩子们的后来他也有所预料,像利斯特拉那样惨烈的逃离,亚当知道她的结局不会太好。

  但能听说还有孩子生活不错,亚当的脸上还是挤出一丝苦巴巴的微笑。

  “第二,我想请你今后有缘见到他们的话,帮我带一句话。”

  林逾道:“太长的不带。”

  亚当失笑,摇摇头:“只要说一句‘对不起,祝你们早日过上想要的生活’。”

  “还是太长了。”林逾抱起胳膊,淡淡说,“道歉和祝福,你选一句。”

  亚当:“……”

  亚当:“那就说‘对不起’。”

  “那种话毫无意义。说一万次对不起,你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弥补。他们已经负伤成人,对社会有益也好,对社会有害也好,一句对不起早就不可能改变过去了。”

  林逾道:“你就作为过去的家人,鼓励他们继续前进吧。”

  亚当默然低头,安静地想了几秒。

  旋即,他自嘲般泄出几声笑来:“哪有我选的份,你都帮我想好了不是吗?”

  林逾应一声:“是。”

  亚当彻底没了话说。

  嘴长在林逾身上,他肯带话已经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不过林逾的说法的确说服了他。

  而且他的孩子们都足够优秀,想必一路前行,少不了他人的祝福和簇拥。

  作为一个失败的父亲,突兀的“对不起”反而会碍了孩子们的耳朵,又勾起那些记忆。

  反而夹杂在潮水般的祝福里,轻轻道一句“万望珍重”,说不定孩子们听过便忘,来不及记起“亚当”是谁,就已笑着接受了这句祝福。

  林逾说的没错。

  亚当点点头:“那就说,希望他们好好生活,平安顺利。”

  顿了一会儿,顶着林逾的视线,亚当又轻声补充:“还希望他们……永远自由。”

  亚当的第三个愿望和爱伦一样。

  不过他不是军方的人,也没受过诺亚的恩赐。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北部星域普通的一个难民,经过福利院的一些选拔和身体改造,亚当和同批的难民夏娃结为夫妻,共同管理在福利院的低层区。

  与其说是人类,他们的身体早已被改造成零零碎碎的机械。

  只有心脏和大脑仍然活跃着,幻想自己还是最初的人类,于是他拼命收割着人皮和血肉用以缝补身体。

  林逾慷慨地完成了亚当的第三个愿望。

  戴上手套的右手伴随不知第几次响起的童谣穿进亚当的胸腔。

  “黑心的孩子关起来,红心的孩子有奖励。”

  满地破碎的铁锈冷银和窗外月光混在一起,林逾面不改色踏过它们。

  他来到书房,将取出的心脏放在花瓶边上,沾血的手撷走最后一枝白花。

  莱希特家族终于陷入彻底的死寂。

  林逾的脚步自上而下,他在深夜里走向大厅。

  白色颜料早已备好,林逾把颜料泼上那扇鲜红的大门,又将白花碾碎,汁水覆盖在门上。

  颜料重新染白他的手套,但仍残留一点猩红。

  林逾低头看了看手,接着推开大门。

  如雪的月光溅满他的衣装。

  崭新的、庄严的、纯粹的白色。

  因为足够干净,所以能够写上新的故事,那是斩断过去,全新的创造。

  走出大门的一瞬,林逾微微侧转身体。

  他看了看静默的大厅,没有爱伦,也没有亚当,Level 1的门牌和来时一样悬挂。

  “差点忘记说,”林逾轻声道,“你的心脏是红色哦,莱希特先生。”

  “第二个愿望我会去做,这是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