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少年是指克洛维斯吗?

  注定被牺牲,又是怎么确认的注定?

  关乎克洛维斯的生死,林逾再也无法和她调笑。他的眸色陡然转厉,锋锐的目光如刀一般同毕琅交锋,恨不能生生从她的身上割下血肉。

  装神弄鬼的东西。

  ……他却输给了这装神弄鬼的东西。

  林逾的脸上一片冷色,起身拉开座椅。他一边抬手和克洛维斯连线,一边径自走向了会议室的房门。

  监考员出声提醒:“林逾同学,会议还没结束。”

  “知道,”林逾说,“就当我弃权。”

  拉开紧闭的房门,仅仅三分钟,林逾就结束了这次会议。

  是他太轻率,这么轻易地忽视了毕琅的威胁。

  因为所有事都顺风顺水,他以为自己已经设好了所有的埋伏,顾全了全部的细节,只等时间推进,一切都会如他所愿。

  毕琅给他上了一课。

  心脏骤沉的一瞬间,也把林逾因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无比喜悦的心情猛地冲荡。

  他不该小瞧其他人的。

  有了国王游戏的制裁,再在会议室里逗留也无意义。通讯器很快接通了克洛维斯的信号,把他略带疑惑的话音传递过来:

  “林逾?你不是要开会吗?哦对了,才第二天我子弹就没剩多少了,怎么办啊林逾。”

  光子屏幕上的克洛维斯一脸迷茫,他努力在四周寻找着随行监考的位置,试图通过镜头向林逾展示自己手里可怜巴巴的备用弹夹。

  在看到克洛维斯安然无恙的刹那,林逾心里陡然一松:“我看着还剩不少,你自己省着点就是了。”

  “还不是因为这里边荒无人烟,想抢别人的都遇不上人……咦?”

  克洛维斯信口抱怨着,在他背后,却是遽然亮了一瞬。

  寒凉的光芒不知来自何处,仿佛天降雷霆,在映亮克洛维斯身形轮廓的霎时间,也将浓密的林叶渲染出惨白的肃杀。

  克洛维斯也注意到了那道诡异的光芒,他踌躇着回头看去,迟来的轰隆声顷刻劈进厚厚的雨林。

  林梢处窜起黑烟,紧随其后便是一刃刺眼的烈火。火舌窜动跳跃,深入林里,焦臭味立刻伴随烟雾弥漫开来。

  “我靠!有雷啊!”

  雷震是引起雨林山火的重要原因之一,几乎所有身处雨林的人都会害怕降雷。

  克洛维斯匆匆收拾起行囊准备赶路,林逾却皱着眉仔细观察,从画面里竭尽所能地寻找一丝线索。

  “克洛维斯,在你板块附近有一个人,我不知道TA的身份,很大概率是秦莫川。”林逾竭力思索着吴愁和毕琅透露的星点情报,“……发射信号弹,韦斯利给你的那个,然后看看你的定位系统,往西边走。”

  西边是和那个可疑坐标相背的方向,林逾无法时刻监控全局,只能依靠模糊的记忆给出方案。

  克洛维斯对他深信不疑,立刻装弹,用信号枪把弹药朝天射出。

  尖锐的声音在天空拉响,带起彩色浓雾,雾罩中,克洛维斯低头查看定位,举步向西边移动。

  然而一向对克洛维斯本人极其尊重的观众,竟然破天荒地不再买账。

  他未摘下的RC镜片里依然充斥着碍眼的弹幕,他们似乎对林逾深恶痛绝,阴阳怪气唱着反调:

  [“林逾的每个队员都好凄惨啊”]

  [“九皇子那边还生死未卜呢,又来祸害克洛维斯”]

  [“林逾刚在AMTK吃瘪,被毕琅国王制裁咯,大家一起吃席呀(偷笑)”]

  克洛维斯穿梭在深林之间,本就被浓雾遮蔽的视野由于弹幕的吵闹更加受限。

  他皱眉扫视四周的草丛,试图从中找出随行监考的身影,通讯器里却传来林逾压低的嗓音:“别理他们。”

  “就算你这么说——”

  “他们没说错。”林逾道,“随他们折腾吧,现在我只想保住你。”

  屏幕中,克洛维斯的神色陡然一凛。原本还带几分笑意的唇角一瞬耷下,他拧紧眉头不悦地道:“别说这种话,你可是全天下最优秀的指挥。”

  林逾失笑:“都是成年人了,说话别总这么夸张。”

  “这和年龄没关系,八岁也好十八岁也好,我都觉得你——”

  克洛维斯的后半句没能传进林逾的耳廓。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利的锐鸣。

  ——那是通讯器在断联边缘发出的啸叫,象征着二人之间的信号濒临断开。

  在他们某一人的附近出现了干扰力极强的磁场。

  克洛维斯和他断联了。

  林逾刚刚回暖的神情一瞬间黯淡,手背隆起青筋,不自觉掐着掌心的指甲越发深陷。

  已经没时间再思考毕琅的立场和目的了。

  毕琅是故意的。

  在这种时候出现,打乱他原本的步调,为的就是让他猝不及防。

  再强的应变能力也无法平心对待这样功亏一篑的现实,哪怕是林逾也不例外。

  他原本是计划循序渐进,以更低调更温和的姿态引导其他指挥发出抗议。

  而后效仿当初的舆论压力,也向AMTK内的五名主考官施压,让他们不得已在观众和考生之间做出取舍。

  林逾仔细观察过每一个主考官的态度。

  事实上军方的三名主考官,没有一个人是赞成直播的。

  所以林逾原本非常确定,这场无理取闹的直播会在短短几天里受到限制。

  而自己会因此得到指挥系考生的信赖,他将继续诱导他们一起逼迫主考官,从而获取SUK-49星剿灭战的真相。

  最终,他会得到降落实地考区的权限,用自己仅剩的红石引动考区的崩溃。

  将所有规则彻底推翻之后,所有情报都会入他囊中。

  其中最关键的环节,就是要拿到所有指挥系考生中隐形的“指挥权”。

  可惜已经没时间了。

  面对一帮狡猾谨慎的指挥系考生,要得到他们全身心的信服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现在的作为不过是刚刚起步,林逾深谙指挥系考生的心理设防,要想立刻拿到“指挥权”,风险实在太大。

  因为他不是陆惟秋那样出名的天才。

  他也不是众所周知的专业第一。

  尖锐的啸叫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林逾的脑海里却是一片死寂。

  林逾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在外人眼里糟糕的形象。

  长期以来,他都乐得做一个透明的存在,觉得这样省心省力,也不用应付别人的问询。

  林逾不在意别人的评价,除了偶尔会为难自己似乎连累了亲友。大部分时候,他都觉得倒数第一的身份对自己而言利大于弊。

  现在却不同了。

  一切都不同了。

  没有话语权的话,他就没办法更快速地引导大众。

  不去争着发声的话,他的需求就没办法变成现实。

  林逾生平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他对权力的欲望如此强烈。

  都说异能是人心的延伸,林逾从来不理解为什么“意念具象化”会选择了他,只以为是某些冥冥之中的缘分,自己也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优待。

  ——原来是有意义的。

  “意念具象化”。

  原来他也有这么多想要具象化的意念。

  他要权力。

  足够征服所有人的权力,足够保护所亲所爱的权力,足够让反抗的家伙都不得已臣服的权力。

  须臾的思考之间,林逾低头查阅了进入会议室前高持发给他的讯息。

  同一时间,某间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骚动。

  激烈的吵闹声在内响起,林逾皱眉看去,那扇房门恰好被人拉开,鼻青脸肿的高持从中冲出,不知从哪抢来了一把手/枪,朝着走廊里的影像捕捉设备砰砰连射。

  三颗子弹险险从设备边上擦过,高持更加恼羞成怒,再次射出一发。

  这回总算命中,玻璃炸碎的响声清脆不已,伴随高持沉重的喘/息声,他别过头,和林逾对上视线。

  [“又疯一个!”]

  [“指挥系没救了!全部开除!”]

  [“你们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明明是弹幕跑去跟人家队友说坏话啊”]

  [“谁说坏话了?他自己说的,要卖了他家支援系向狄巧示好”]

  [“自己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咯,笑死”]

  [“缺德指挥孽力回馈,活该!回头也让他队友把他卖了”]

  两人的RC镜片里刷新着相仿的弹幕,林逾略略沉吟,果然从高持阴沉的脸色里看出几分忍无可忍的愤怒。

  卖队友的可能性不大。

  弹幕里说的这些都是很常见的欺诈术,高持很大概率只是谎称要卖了支援系,从而换取其他指挥的怜悯和施救;亦或者他预备以支援系为饵,继续和袭击者合作,换杀别人的队伍主力。

  但高持的队友很可能听信了弹幕的挑拨。

  毕竟有些时候,某些观众虽然没脑子,但说话很真诚。

  ……真诚的愚蠢很容易达到意料之外的结果。

  林逾眉宇微抬,一个应变方案在他心底浮现。

  随后,高持的肩膀便搭上了一只手,黑发少年和他一样气急败坏地嘀咕道:“这些弹幕真烦人啊,对不对?”

  林逾顺便把自己的光脑递了过去,展示出高持先前发送给他,问要不要一起反抗直播规则的讯息。

  “请务必带我一起。”

  克洛维斯意识到通讯器断联是在啸叫结束三分钟后。

  轰隆隆的雷鸣被他抛在身后很远的地方,连续几次呼喊林逾不得回应,克洛维斯踩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通讯陷入了暂时断联。

  其实这也不算少见,毕竟是原始雨林,偶尔的断联都在容忍范围内。

  克洛维斯正考虑再给林逾拨出一次通讯,但他这回没有听到脚步,后背却又一次感受到莫名的阴冷。

  克洛维斯警惕地回头,却见一道身形从天而降,猛地把他压倒在地。

  耳边感受到微冷的呼吸,对方压低声线,是周宇衡。

  “别动,别被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