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枚从未看过那样狰狞的一张人脸。
狰狞扭曲到，一瞬间的空间跃迁之后，即使眼前被纯白充斥，他的脑海里依然闪回着那张程风雨歇斯底里的面孔。
恐怖吗？
丑陋吗？
……还是说，从他的神态里看到了更加难以形容的东西？
陆枚一时间也无法理清思绪。
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常年如金丝雀一样困于宫廷的阅历，不足以让他洞悉程风雨瞳眸深处的情绪。
勉强平复心绪，陆枚仍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怦怦。
林逾似乎也在忙着和其他人联络，他们的通讯时断时连，但林逾总能有条不紊切换状态告诉他接下来的安排。
“‘禁行’，或者‘禁言’？”林逾低声询问，“别紧张，程风雨不在这里。”
上午9：24，南部考区直播间全数关闭。
星盗“若怯”、“杀人犯”、落单的艾利亚斯；
程风雨、张希谷、奇怪的北部考区……
混乱纷杂的线索犹如罗网，铺天盖地。
林逾努力清静心神，刚才陆枚和程风雨千钧一发的激战也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猜到程风雨大概率会动手，但谁都不能理解，程风雨为何偏偏挑在那个时候？
那是陆枚最有可能逃脱的时机。
明明有长达十二小时的独处时间，入夜的雨林更是不便逃逸，程风雨但凡再早半小时动手，以陆枚的C级体能都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程风雨有很多动手的机会，但他都没有动手。
是什么事突然刺激了程风雨？
还是说他足够自信，认为拖到最后一刻陆枚也不可能逃脱他的掌控？
又或者……程风雨原本就想给陆枚留一丝逃脱的机会？
可惜直播间已经关闭，林逾也无法得知陆枚和程风雨的现状。
好在杨全恩的“蛇”已经和陆枚汇合，他们还保持着通讯器的联络，至少不至于和陆枚彻底失联。
“林逾，”通讯器里传来陆枚努力克制颤抖的声音，“你也听到了他说的吧？”
林逾静了片刻，回忆陆枚和程风雨的对话。
尽管需要同时兼顾四个人的情况，林逾依然从陆枚的暗示里提炼出了重点：“程风雨吗？他说了很多，你是指……‘凭什么你可以是你自己’？”
陆枚的呼吸声很重，林逾猜测他正在奔跑，毕竟刚刚落地，第一时间找到蔽身点也很重要。
程风雨的那句话的确很奇怪，尤其从陆枚刹那变色的表情来看，林逾就知道陆枚又把联想方向转向了自己的身世。
……但这次似乎不是无的放矢。
程风雨实在太奇怪，履历却相当干净，实战记录中更是从未有过将“补缺”用于攻击的倾向。
他一直都是一个尽职的支援系，没有脱离过队友的保护。
从纸面战力来说，程风雨就不该有这么离谱的作战能力。
陆枚的喘/息渐轻，他沉吟一会儿，努力平复心情：“你还记得艾利亚斯说过，有人想要我的命吗？”
林逾皱眉：“他只是说有人要带走你……”
“我很清楚，林逾，我没有为这种事迁怒艾利亚斯。”许是信号问题，陆枚的话音断断续续，但林逾能够清晰听到他的叹息。
接着，陆枚开口：“一定是皇室。”
“我要使用‘禁言’。你把程风雨带过来，我要亲自问出真相。”
林逾：“……”
林逾失笑：“我俩到底谁是指挥？”
和狄巧确认合作后，林逾便不动声色和她兵分两路。
大家都是指挥系的学生，有些谋划不必放到台面上，只是几次眼神就能心意相通。
张希谷、陆棋、STA的两个主考官，以及毕琅，他们都是有可能知道程风雨内情的人。
还有那个在他的直播间里打赏火箭来提醒程风雨图谋不轨的“观众”——在程风雨的直播间已经因为随行监考缺席而关闭的前提下，那个人是如何得知程风雨的居心的呢？
林逾低头看了一眼时间，10：03，他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在不受监视的前提下找人套话。
没有太多犹豫，林逾首先找上了同为考生的张希谷。
对方正在小宴会厅的盆栽边靠墙站立，不知是巧合还是RC镜片里的弹幕真的带给考生们太大冲击，林逾一路过去，发现不少人都面如土色，趁着直播间关闭的这段时间抓紧休息。
随着林逾踏进宴会厅，靴底不可避免发出“嗒”地轻响，众考生应声抬目，眼神落到林逾身上，都本能地避开些许。
但他们很快又意识到现在并无直播，于是尴尬地挤出笑容，勉强表达善意。
“张希谷，”林逾径自省略寒暄，目光直直定在张希谷倚墙站立的身上，“聊聊吧。”
林逾有意使自己的脸色声音显得阴沉，考生们的目光不自觉在二人之间逡巡。
由于陆枚身份的特殊，和程风雨状态的诡异，大家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两人的摩擦，眼见林逾气势汹汹地过来，都乖乖给林逾让出过道。
张希谷的神色也不好看，站在原地未动：“聊什么？”
“你的队员作为考生，却对我的队员使用武力。张希谷，这算宣战吗？虽然都说兵不厌诈，但昨天还说结盟，今天就对落单的支援系动手，这两面三刀的做派也真不害臊啊。”
林逾冷笑着抱臂嘲讽，在众人看来，他此刻就是一个侥幸保住支援，正在无能狂怒的废物指挥。
张希谷的表情变了又变，几度想要挤出温和的笑容，却始终没能如愿：“林指挥真是误会了，我也不知道风雨为什么突然这样。也许只是他们的私怨？当然，该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脱，结盟的诚意一直都在。”
“又想哄我自投罗网？”林逾嘲道，“算我不对，昨晚都看弹幕说了你队友是个疯子，居然还指望你能管住他。这回长了记性，也幸好我们陆枚心地善良又刚好遇到熟人，连散兵团都比你们知恩图报。”
狠话放完，林逾转身便走。
考生们都没听出玄机，以为他果然只是色厉内荏，一时间又开始窃窃私语。
但人群中间的张希谷却陡然变色，猛地搡开其他人追了上去。
被他挤到一边的考生不禁皱眉：“诶，张指挥你……”
“让开！”张希谷一边追赶，一边按动通讯器和队友联络，低声嘱咐，“计划有变，我现在去和林逾谈判。”
别人听不出来，他却非常明白。
直播间断联之前，程风雨表现出了极端的攻击倾向。如果连散兵团的袭击者也是林逾的“熟人”，那么程风雨此刻必然已从“猎人”沦为了“猎物”。
毕竟有了对陆枚的直接攻击，主考方派去的随行监考本来就不可能无视。
……万一林逾和散兵团勾结，哄骗程风雨把那件事抖露给主考方，他们队伍就全完了！
林逾是在拿程风雨和他做交易。
而他唯一能交易的——张希谷自己都不确定，他掌握着的情报是否还足够吸引林逾。
仅剩的慰藉就是林逾还不曾当着众人撕破脸皮，张希谷只能据此祈祷，祈祷林逾还愿意和他正常交流。
林逾闪身进入了一间空闲的会议室。
张希谷随之走进后，惨白的灯光蓦然大开，映照他死灰一般的面庞，而林逾冷脸站在眼前：“张指挥，你这样跟踪我又是什么意思？”
林逾的态度相当强硬，这反而让张希谷的心里生出一丝希冀。
越是情绪化的发言，越容易影响对话中两人的地位。林逾现在这么情绪上头，即使他继续撒谎，应该也不会被林逾立刻察觉。
思考片刻，张希谷试探着开口：“我理解林指挥的心情，但昨晚21：00的会议遇到毕琅也是意料之外。我也完全不知道风雨为什么对陆枚动手，说实话，看到那一幕我也很吃惊，好在林指挥的队友和朋友都足够警觉，风雨才没犯下更严重的错误，我是想要和林指挥道谢的。”
“……毕琅，哼，那家伙最会背地里放冷箭，等我遇上她一样要她好看。”林逾的矛头立刻一转，对张希谷的解释深信不疑，气愤地抱怨起毕琅三番两次的针对。
张希谷更是欣喜，顺着他的话头骂了几句，继续示好：“毕琅的做派我也很不喜欢，不如我们结盟，一起围剿毕琅的队伍？”
林逾状似心动，又不禁迟疑：“我得和全恩商量一下。毕竟他才是我第一个盟友，我要尊重他。”
果然，他就知道林逾能有什么本事，都是杨全恩在背后支招罢了。
张希谷面上不显，心下更是兴奋，越是发现林逾的弱点，他就越急于向林逾证明自己的诚心。
至少，他绝不能给林逾联系杨全恩的机会，所以此时此刻必须乘胜追击，不计一切后果也要让林逾同意结盟。
心下一横，张希谷道：“林指挥起初和杨指挥结盟，是因为他们队伍被主考方带走了一个队员，对吧？”
林逾点头，面露苦恼：“可是全恩他不肯告诉我原因，真担心他们队的小秦出事。”
“那就恕我直言了林指挥，在我看来，杨指挥结盟的诚意绝对不如我。”张希谷低声解释，“至少就他队友莫名被带走这件事，我敢和你做保证，这是因为他们在北部考区时‘违反了规则’。”
林逾的眉头微不可见一拧：“北部考区的规则？”
“再多的我也不便说，反正他队友的情况我是能猜到的。”
“在北部考区违反规则就不能继续参加南部的考试了？”
“嗯……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
林逾神色懵懂，对他所说的似乎信了大半。
片刻，林逾主动开口：“那，全恩也有可能骗我？不好，他的异能可以和我的队友沟通，别人还好，但万一他借着盟友身份算计陆枚……”
林逾的脸上明显浮出忧色，他越是焦急踱步，张希谷就越是喜不自禁。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陆枚一个落单的支援系很危险啊，在新的落地点还有袭击者朋友吗？”
林逾更着急了，那张秾丽惊艳的面孔都不复从前的冷静，看向张希谷时，林逾终于握住他的手腕：“张指挥，请帮帮忙！陆枚的坐标附近只有程风雨最接近了，他、他……可是不行，程风雨也很危险。”
“林指挥，我向你保证风雨只是一时激动。你想想，杨全恩的队伍可是北部考区的违规队伍，他连主考官都敢挑衅，谁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张希谷抓住了林逾的软肋，急忙呵哄：“但是风雨绝对不会再做伤害陆枚的事。”
“——张指挥怎么保证这次就能控制住他呢？”
张希谷咬了咬牙，露出自己的光脑手环：“林指挥也知道A＋以上异能者会佩戴特殊的光脑手环吧？风雨就是S评级的异能者。‘补缺’分为单向和双向，我和风雨是绑定了双向的契约者。”
林逾微眯眼睛：“双向会怎样？”
“我可以和他互相补缺。”张希谷沉默半晌，“如果风雨真的沦为疯狂的禽兽，我会在最后时刻将我的力量输送给他，引发特殊手环的自爆机制。”
他说这句话时，和之前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都不同，神情语气格外严肃。
张希谷甚至没有注意到林逾是从何时收起那副委屈惶恐的表情，当他想起程风雨将通讯器抛掷野外的举动，张希谷的脸色也不自觉笼上一层阴翳。
“……程风雨对张指挥来说，真的很重要啊。”林逾意有所指地笑道，“这种心情我也可以理解。”
张希谷怔怔看他，面对林逾郑重而微带怜悯的神色，他居然真的从林逾的眉眼间看出几分共情。
这是当然的吧？
所以他算是说动林逾了？
林逾会和他结盟，对他付出全身心的信任，然后他就可以完成那个人的委托，平平安安带风雨回家……
“那么就结盟吧。”林逾道，“12：00，让程风雨跃迁到陆枚所在的板块。”
张希谷如释重负，笑容不自觉扬了起来：“好，没问题。”
林逾抬起手掌，笑颜温柔而和煦。
两人击掌为盟，相视微笑，都放下了心中的重担。
上午10：51，指挥系考生林逾完成了支援系考生陆枚的指令。
“谢谢你，张指挥。”
林逾一边说着，徐徐退出了会议室。
他的袖口里钻出用舞蹈表示抗议的蛇身，而光脑提示频频闪动，刷新着杨全恩真情实感的问号。
但在杨全恩铺天盖地的“？”之外，还有一道突兀的会话窗口横亘眼前。
——“毕琅”。
上午8：27。
[毕琅]：陆枚将被程风雨袭击。
上午8：54。
[毕琅]：直播间将被关闭。
上午9：31。
[毕琅]：狄巧将被你蛊惑。
上午10：07。
[毕琅]：张希谷将被你欺骗。
上午10：52。
[毕琅]：为了赎清这片土地的罪孽，黑色头发的少年将被牺牲。
[毕琅]：无可逆转。
*解锁：势力地图-军区*
【名称】第四军区
【总负责人】珀西亚·冯·维尔（少将）
【简介】
其前身是冯·维尔家族先辈豢养的一支私兵，经冯·维尔家族与皇室协商谈判后，自愿被帝国收编，由冯·维尔家族历代家主掌握最终决策权。自上任家主路易斯·冯·维尔（上将）（艾利亚斯之父、珀西亚之兄）掌权后与皇室多次冲突，随后在实质上不再接受第一军区指导及监督。
【代表图案】宝剑、狮子
【代表人物】***暂未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