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生命之塔[无限]【完结】>第366章 阴缘线

  白恒一没有选择逼近,加重荆白的紧张情绪。他只是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拉紧闭的月老祠的大门,果然没能拉得动。

  他只能转头冲荆白叹气:“你看,我们已经离不开这间月老祠了。”

  事实上,按之前斗法时神像召唤来的纸人数量来看,别说他们之前的那间房子,或许连村子都不剩什么了。月老祠很可能是这座村落唯一剩下的东西。

  “这儿没吃没喝的,哪里都去不了。”白恒一退回荆白坐着的地方,叹气道:“连牢房的待遇都不如,你确定么?”

  荆白神色淡然,道:“起码不是一个人坐,我应该也不需要吃和喝。”

  他盯着白恒一,重复了神像说过的话:“神像和月老说过这句话,‘六尘原是假象,六识更是虚幻,六根本应清净。’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白恒一这才想起,自己解释六识的时候,曾经顺口给荆白带了一句“六尘”的概念。

  眼耳鼻舌身意,是为六识。眼识所能见之色彩、舌识所能尝之甘味,便是对应的“尘”。

  荆白对信息何其敏感,神像说了之后,他就明白过来了。

  如果纸人是本人的分身,离开这个世界,意味着两人一起消散……那么,所谓的“本人”,当然也不是真的“人”。

  虽然他相对白恒一,能尝到味道,触之有所感觉,也都只是“尘”的一部分,应该都是假象。

  现在想来……难怪昨夜回去小院之后,虽然备有食水,白恒一却没再问过他饿不饿,应该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需要。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荆白偏过头,隔着几步之遥,看着白恒一,道:“就算需要,也没什么。”

  反正白恒一都是出不去的。看其他人之前消失的样子,他如果离开、死去或者消失,白恒一估计都会跟着消失,这样反而更好。

  荆白心意已决。多活一天也好,三五天也罢,横竖他打定主意不出去了。

  别说这个村落,哪怕整个世界只剩这间月老祠,白恒一和他至少是在一起的。

  白恒一拉不开门,便掉头往回走,要坐到荆白身边去。

  荆白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把怀里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他是当真想毁掉道具,可思来想去,纸人是不敢动的,不然很可能会两人都直接消失;火折子,天黑以后还能用得上,唯一能毁掉的或许就是红线。

  这东西有些神异,他已经试过了,无论如何用力也扯不断。如果拿火折子,不知能不能烧掉……

  白恒一越走越近,荆白下意识把几件东西捂在怀里。

  白恒一见他几乎有些风声鹤唳了,只好无奈地举起双手,走到他身侧:“我发誓,一定不拿——现在我可以坐下了吗?”

  荆白双目直视着他,见白恒一眼神恳切,才默默点了点头。

  白恒一松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月老祠在他们供奉月老时曾经扩大过,大堂十分宽敞。白恒一和荆白并肩靠在大堂的朱墙上,偌大的院子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阳光洒落在青石地面上,远处的铜制香炉上,给万物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无人打扰的午后,竟也可以如此安宁祥和。

  太阳渐渐往西沉了。

  两人坐了半晌,白恒一却觉得越来越奇怪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荆白,青年倚在墙上,目光遥遥望着前方,却似乎留了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见他转过来,就坐直起来,问:“怎么了?”

  白恒一注视着他,纳闷地问:“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荆白双臂环在胸前,神色一如往常,坦荡直率。见白恒一问起,脸上还显出几分不解:“问什么?”

  白恒一更觉诧异:“你不好奇么?诸如我们俩的过去,如何认识,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荆白以前问得多,白恒一有些时候不能说,有些时候享受卖关子的乐趣,直接回答的时候很少。结果现在,他坦白了两人有段过去,荆白却不问了,他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荆白“嗯”了一声,倚回墙面上,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白恒一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之后,他没再想着任何事。

  远处,雕花的木质长廊是古朴的木色,阳光洒在上面,又投下同样形状的倒影。他们在的大堂很空旷,只有一个香炉,是美丽的金铜色,阳光洒在上面,恍若流光溢彩。

  地板的石头是青色的,又硬又凉,却有一种古旧的质感。

  他还能感觉到阳光,热热地洒在脸上,闭上眼睛,会错觉眼前是粉色。身边倚靠着的是白恒一的肩膀,他不用呼吸,但荆白能感觉到,他就坐在身旁。

  如果没有抱着怀里的东西,他会伸手过去,把整个人的重心放到白恒一身上。白恒一应该也什么都不会说,但会微笑起来,悄悄握住自己的手掌。

  这里即便是囚牢,却也无人打扰。荆白在这一刻,只能感受到无比的平静和快乐,也因此不愿做出任何一个动作来打破。

  无论他们的前事何如,都终结于一个荆白不喜欢的结局,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至少现在的结局是荆白自己选的,他很喜欢。

  如果非要说点什么……

  他转向白恒一,说:“还是说说你的事吧。”

  他问:“你从前是什么样子?”

  白恒一愣了一下。不过荆白问这样的话,他也不吃惊。他静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如你先回答我……你喜欢这张脸吗?”

  这当然是张英俊的脸,但荆白不假思索地说:“我喜欢你。”

  他不知道白恒一这张纸人的脸是不是和从前一样,但是不管长成什么样子,只要是这个人就行。

  他说完才皱了眉:白恒一显然知道他并不是重视外表的人,却仍说了这句话,倒让他不由生起几分担忧。难道白恒一是死的时候毁容了……还是这纸人生成的,不是他原来的脸?

  白恒一早就料到他的回答,仍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他伸手抚了一下荆白不自觉蹙起来的眉头,带着近乎释然的语气,说:“那就好。因为……我没有一张真正固定的脸。”

  他语气已经尽可能地平淡,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依然不自觉透出几分怅然。

  荆白心头猛震,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不敢相信白恒一经历了什么,下意识地去抓白恒一的手,脱口问道:“怎么会这样?”

  白恒一只能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既然荆白问起,他就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全都说了,包括荆白此时并不记得的“塔”。

  白恒一凝视着荆白的眼睛,道:“你是怎么进塔的,我并不清楚,我们从前没有聊过这些。我的来历,我也没告诉过你。”

  “我从有现在的记忆开始,就在塔里了。”白恒一想起从前的事,眼神开始发空:“但我没有经历过试炼副本,不知道我究竟从哪里来,也没有正常登塔的经历。我从前在副本里扮演的角色,就和你、和周杰森一样。但出去之后,我会回到一个没有门、没有窗的封闭的房间——”

  他感觉手腕一阵疼痛,握的人似乎有短暂的失控,又很快松开。白恒一目光落回荆白脸上,才见他嘴唇已经抿成了一线,呼吸也变得急促。

  白恒一意识到他在为自己的状况难过,立刻笑了笑:“没事的。其实我每次回去之后,几乎立刻就会睡着。再醒来,就出现在对应的副本的那层‘塔’里了。”

  他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荆白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睡着了是没有意识的,对清醒的白恒一来说,他等于一直在过副本,一直在生死中挣扎。无法自控,亦永无止息。

  “我自己无法控制在副本里的长相……”

  白恒一说到这里,荆白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他转移话题,直接问:“你说你没有固定的脸,那你出现在塔里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白恒一本来就想转移开这个话题,被他拦截,又曾承诺过不对他说谎,脸上神情就僵住了。静默了片刻后,他只能承认:“我不知道。”

  “进副本之前的那段时间,我能清醒地在塔里出现。但没有人看得见我。我找过镜子,也照不出来。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具体长什么样。”

  荆白平时并不是热衷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仍觉得白恒一那样的状况难以想象,是何等的孤独和寂寞。难怪他总是愿意说话,做先开启话题的那个人,因为不在副本里的时候,他想说也没人能听见。

  想必是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下一刻,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肩膀,用温柔的力道把他揽在怀里。

  荆白没有反抗,白恒一于是弯起眼睛,亲了亲他的侧脸,轻声说:“真身处其中的时候,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而且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有机会遇见你。”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后,他附在荆白耳边,轻声说:“这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我很感激。”

  他本人若无其事的态度无法减轻荆白对“塔”升起的反感。

  哪怕白恒一说了,“塔”对其他人赏罚公平,副本制度也几乎没有偏私,可对他自己来说,显然并非如此。

  他完全是被“塔”当成了攻克副本、维护副本秩序的工具。

  荆白觉得很不舒服,可这是白恒一的过去,他无法参与。他想说点什么,可语言如此轻飘;如果真的表现出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反而会让白恒一要分心来安慰他。因此无论心里如何波涛翻涌,他都尽可能地保持了平静。

  他从不觉得自己能有这么幽微复杂的心思,去体察他人的情绪,可如果面对白恒一,就一点也不会觉得麻烦或者困难,好像一切都无比自然。

  他问了,白恒一就一直在说,说他们的初遇,自己变成幼童的窘迫,再到他其实也搞不懂“塔”究竟是如何在操纵副本,能把他像块橡皮泥似的捏来捏去……

  荆白不喜欢这个比喻,索性起身去堵他的嘴。白恒一愕然了一瞬,荆白的鼻尖贴着他的面颊,见那双深湖般的眼睛眨了眨,随后弯了起来。

  白恒一揽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的温存之后,天空已经静静染上金黄的暮色。荆白倚在白恒一怀里,视线转向远处正在沉落的太阳。

  这次,白恒一没说话,荆白却先说了。

  在白恒一惊讶的目光中,他将之前一直妥帖收在怀里的纸人拿了出来,在眼前晃了晃:“你刚才一直在说‘塔’,说它和‘副本’的关联,是不是想提醒我……无论我烧不烧这个纸人,哪怕这个‘副本’毁灭了,我都一样会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