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生命之塔[无限]【完结】>第314章 阴缘线

  对今天晚上这个时间点最在意的莫过于季彤。

  她很相信荆白和白恒一的判断,也正因为相信,才在白恒一说出那句话时,脸刷地一下白了。

  季彤的身体都不由得晃了一下,又被旁边一直注意着她的罗意一把扶住。

  能让荆白和白恒一这样的都如临大敌的场面,今天晚上就要落到她头上了,季彤想想都悲从中来。

  “怎么会这样,什么运气啊我这是……”季彤一向觉得自己心理素质不错,但现在她真的有点崩溃了。

  这条路昨天人人都走过,她现在盯着玻璃上的那个洞,略微在心里一计算可能跑出来的纸人数量,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满腔怒火、苦闷混杂着恐惧,却无处发泄,季彤只能用力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问荆白和白恒一:“是说今晚的纸人会特别多,还是……还是可能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

  荆白嘴唇抿了起来。

  他知道季彤是急了,但就凭现在的猜测,如何推断得出晚上的事。但荆白还没开口说话,白恒一已经先接了过去,道:“事在人为。今晚可能是个关键点,但究竟转向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要看人怎么应对。”

  荆白不由得侧首看着白恒一。

  蒙着眼睛的男人语气淡淡的,白日的光洒落在他脸上,给他英挺的面孔蒙上一层灿烂的金。神奇的是,不仅不显得可亲,反而增加了几分不可言说的距离感,荆白听他轻声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总不至是绝对的死局。”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宁静笃定,让众人听他说话时都不自觉地静了下来,连季彤都停下了蹂躏她自己的头发。长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她整理了一下刚才被自己挠得乱糟糟的发型,自嘲地笑了一下:“刚才有点急了,别误了大家的事。继续走吧。”

  兰亭在王坚背上,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季彤感受到她的安慰之意,勉强冲她笑了笑。

  几人接着向前走,气氛却变得低迷许多,连强打精神的闲聊都很少再有。

  他们的猜测没有错,一路往后,没有一间房的玻璃是没破的,算算这个推进速度属实可怕。

  荆白和白恒一照例走在最前,在拐过一个弯之后,荆白压低声音道:“按理说,纸人上门也就这两晚上的事。这些破洞的房子,往南推进的速度是不是一天比一天快?这样,出来的纸人越多,晚上想逃生就越难?”

  白恒一显然也一直在想事情,停了片刻,方应声道:“确实。今晚如果真越过了红线媪家那条线,有麻烦的恐怕不止季彤他们两个人。红线媪这老太婆还提前跑了……呵。简直是欲盖弥彰。”

  他这时候单独和荆白说话,神态就和方才与季彤等人说话的态度截然不同。

  荆白一直不动声色,只默默地看着他,看他说到后半句时还冷笑着啧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对红线媪的嫌弃。比起之前那种超然物外的神色,不知鲜活几多。

  荆白更喜欢他这样。

  但不得不说,不管是刚才说“人遁其一”的白恒一,还是方才对红线媪嗤之以鼻的白恒一,都和前两天他感受到的那个人有点微妙的不一样。

  倒不是说前两天的他说不出这样的话,而是……不会是那样的语气或者口吻。

  前两天的时候,他虽然自己不提,荆白却能看出来,他不时会因自己没有眼睛的事情自苦。

  昨晚虽然眼睛长出来了,却究竟不是真正复明,眼皮被硬生生缝上,除了感受到的痛,更是毫无尊严可言。可从棺材里起来之后,白恒一却仿佛无事发生,泰然到差点儿把荆白都糊弄过去了。

  荆白总觉得,白恒一现在对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会有什么效果很有把握。因为他游刃有余,所以看上去就更加随心所欲,好像可以自然而然地应对任何事。

  仅仅长出了眼睛,不该有这样的变化。

  可若真是掉了包,或者换了人,荆白又觉得不像。

  他们后半程走得比前半程更快,最后到达那块分道的牌子前面时,比昨天还要早一些。当然,也有第二次走这条路,不需要再边走边仔细观察探路的缘故。

  这次也是荆白率先站在了牌子前。

  周杰森等人意识到他们要分道了,虽然已经有些疲惫,仍旧加快脚步赶了上来。

  荆白看着他们几人走过来,着重留意了一下背着兰亭的王坚。

  这一看,荆白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虽然他之前也有察觉,但这次的因为路程够远,纸人够多,对比就显得更直观了。

  纸人们不仅智商上能分出高低,体力也有明显的差距。

  除了“痴”的贺林和冉小月,能让荆白觉得聪明的纸人,白恒一自不必说,另一个就是周杰森描述中的江月明。至于其他的,或许也有差距,但总体都说不上突出,正常水平。

  但体力上,最强的现在就能看出来了,是王坚。

  兰亭虽然瘦弱,毕竟是个大活人,他背着走了这么远,瞧着竟然和白恒一差不多,没有明显的疲倦之色。相比之下,没有负重的罗意看着都比他累。

  周杰森这是第二次看见左边的岔路了,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真的信任路玄,他恐怕今天也不愿意走这条路。

  实在是太破了,地上长满了荒草,那条小路就几乎隐没在这些野草中,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还有这么条路。再往远了看,更是灰茫茫的,连理应很有存在感的高高的白墙都看不见,视线所及,宛如一片荒原。

  荆白似乎看出了他的踌躇,指着地上野草横生的小径:“就沿着这条路走,越往后走,草会越密。差不多到你完全分辨不出草和路的区别的时候,往远处看,就能看见月老祠。”

  季彤没说话,但脸上露出苦意,周杰森直接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远啊!”

  路玄之前说月老祠很远,他还没什么概念,现在才意识到是真的远。难怪以路玄的脚程,昨天还回来得那么晚,他等到快天黑都没碰到头。

  清净台这条路其实没什么指的必要,因为很清楚,不过周杰森还是给荆白指了一下:“没有岔路,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了,比月老祠应该是近得多,白哥你也就走个半小时吧。”

  还好今天出门早,到路牌这里也更早,天黑之前应该还是能赶回家的,只是中途休息的计划要泡汤了,到月老祠再停下吧。

  周杰森转头和季彤、兰亭商量了两句,两人都表示赞同。几个人都没有耽搁的心情,和荆白道了别,就向着左边的小径去了。

  荆白和白恒一则向右直行,白恒一道:“清净台我进不去,就在外面等你吧?”

  荆白也没想让他进去,安全是第一位的,自然答应下来。

  和月老祠那条路相反,清净台这条路,路是越走越宽,越走越分明,道路两边虽然没什么花草树木,却宽阔平整,对带着盲人走路的荆白十分友好,因为几乎不需要避障。

  按说这条路应该走起来很轻松,荆白往里走了一刻左右,就在视线的尽头看见了清净台。

  ……可那是清净台吗?

  怎么看着和周杰森说过的不太一样?

  周杰森几人都说清净台看上去像个小庙,荆白看见的建筑却高大巍峨。

  整体建筑颜色偏灰,却不显得陈旧,大门紧紧闭着。荆白按距离估算了一下,那门少说也有数米高,虽然离得远,也能看出气势恢宏,和周杰森说的全然不是一回事。

  周杰森不至于说谎,何况季彤、兰亭先后证实过他的描述。

  那就是清净台……在这一天时间中变了样?

  这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他看得非常专注,没来得及将看见的一切告诉身边的白恒一。结果,只再往前走了几步,白恒一握着他的手就忽然紧了一下。

  他这一下握得不轻,荆白只觉手疼,心里一惊,立刻停下脚步去看他。身边比他略高一些的青年眉头紧锁,没被荆白抓着的那只手捂着胸口,向来挺直的脊背竟也微微弓了起来。

  “我……”他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好似十分痛苦:“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他喘了口气,抓着荆白的手到他捂着的胸口处,隔着一层衣服,荆白也能感觉到手下的皮肤滚烫,温度极不正常,脸色就是一变。

  白恒一还欲说什么,荆白却没等他说出来,毫不犹豫地掉头带着他往回走了一段路。

  退出去大概十几步,白恒一就说“真没事了”,荆白也不理会,一直走到触到的那块肌肤不再异常地发烫,才又停了下来,问:“刚才,怎么回事?”

  白恒一听他语气冷冽,忙说:“一开始只是感觉有点热,但我以为是因为走了很远的缘故。多走几步,才发现胸口的位置发烫,浑身像要烧起来似的,和早上在灵棚那个感觉很像,我怕再走下去会……”

  会烧起来。

  说到这里,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荆白抽了口气,心中危机感顿生,放缓语气道:“不是,这个症状来得有点急……但我一察觉就跟你说了,我保证!”

  他这样着急解释,荆白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应声说:“知道了。”

  白恒一神色一松,荆白顿了一顿,对他道:“这样,你回路牌那里等。”

  白恒一以为他是想保险起见,正欲答应下来,就听见荆白用很少见的犹豫的语气说:“你在那儿……总之,如果周杰森他们都回来了,我还没有出来,就告诉他们,清净台的那座小庙变大了。”

  白恒一没急着答应,皱眉道:“你刚才看见已经能看见清净台了?”

  “我猜是。”荆白往远处看了一眼。今天是阴天,他们退了这一段路,远处又有点雾蒙蒙的,虽然没退很远,现在也看不太清了。

  但方才,那座高大气派的庙宇显然是尽头处唯一的建筑物。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和周杰森他们说过的不太一样,那个庙——或者说大殿,非常大。门关着,但我远看的话,感觉至少有一两丈那么高。”

  清净台的事涉及到销毁纸人伴侣,白恒一当时避出去了,但荆白没有瞒着他。是以现在一听,他马上发觉了异常,神色变得紧绷起来:“怎么会大那么多?”

  荆白不欲让他担心,只简短地应了声是,白恒一脸上仍旧显出几分担忧:“可以的话,尽量快去快回。这种关键的建筑物变了,不比外面的墙变高了这么简单,里面恐怕有危险。”

  他如果能跟进去也就罢了,偏偏不能进,连靠近也不行。

  荆白心中也早有预感,不过既然白恒一已经开始担心,他就不会讲出来了。

  两人几句话间,荆白见白恒一面色恢复如常,才松开他的手,道:“你往路牌那边回去吧。”

  他往远处眺望了一下,有些后悔今天没让白恒一带上盲杖,又嘱咐道:“这里的路平,而且宽,不需要避障,你可以放心走。如果开始踩到草,就说明到路牌附近了。到了那个范围,以你的耳力,肯定能听到周杰森他们回来的动静,不用非得摸到路牌不可。”

  白恒一一面听着他说,一面微微低头,笑了一下。

  荆白素来寡言少语,现在为了让他这个瞎子能在一条平坦宽阔的路上走回去,竟有耐心叮嘱这样长的一段话。

  白恒一专心听着,等他说完,才说:“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荆白说完,白恒一心里已然权衡过,确实是去路牌处等着最好。如果周杰森等人比荆白回来得快,除了给他们带上这个消息,还能从他们处知道今天的月老祠有没有新的变化。否则,按这个距离,除了回程路上,他们恐怕都没有时间再找地方碰头了。

  荆白行事向来直白简洁,见他应下来,也不耽搁,回过身便继续往清净台的方向走。谁料刚走出去了两步,白恒一忽然在他身后道:“荆白。”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白恒一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荆白都觉得有种从头顶过电一般的感觉。明明他确信无疑,荆白就是他的真名,可是好像被白恒一念出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荆白压住心中的波动,顿住脚步,回过头去。蒙着眼睛的青年仍站在几步之外的原地,微微偏着头,冲他笑了笑。

  他只是说:“我就在那儿等你。你知道你不回来,我也不会走吧?”

  他的确在笑,轻描淡写地笑,可配合笔直的身形和不容置疑的语气,混合出一种奇妙的效果,像是在温柔的宣告。

  荆白向来冰雪一般洁净冷清的心境,也被他弯着的唇角融化成温柔的潮水。

  白恒一看不见,不知道荆白此时注视他的眼神比春风更柔和。

  他安静地等待着荆白的回应,最后只能听见荆白用很平和的、带着点儿笑意的语气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