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生命之塔[无限]【完结】>第292章 阴缘线

  荒郊野岭里,忽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

  若是个镇邪的神庙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月老祠,这可真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荆白一路从远处过来,这里确实也不剩下别的什么了,只得这座月老祠。

  荆白没怎么犹豫,就上前去,试着去推眼前这扇朱漆大门。

  门虽看着是紧闭的,却没闩上,荆白稍一用力,就听见长长的“嘎吱”一声响,眼前竟然腾起一小片灰尘,逼得他不得不退了两步。

  好大的灰,不知这庙有多久没人来过了。

  荆白留神听了一下,除了陈旧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没有别的异响,这才跨进了门里。

  坐落在这样的地方,想也知道,它不会是个香火鼎盛的庙宇。荆白一进门,便发现这座月老祠的构造极为简单,一目了然。

  背后是门,前面是大殿,左右两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本身不大的空间显得敞亮些,连个走廊都没有,只能看到雪白的墙面。

  空荡荡的大堂里,有一个灰扑扑的四脚香炉。除此以外,也再没别的东西了。

  荆白走到香炉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颜色不是因为蒙尘。它的原色应该就是比较深的金属色。

  这儿已经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香炉里自然没有燃着的香,只有半炉的香灰。

  荆白看不出什么特别,便往大殿里走去。

  这座月老祠虽然灰多了些,真走进来,里面倒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破旧。

  荆白走进殿内,看见神像真容,不由吃了一惊。

  他一度以为月老祠的神像会和他们院墙上那个一样,或者顶多补全了五官,谁知抬头一看,殿中神像虽然蒙了灰尘,却和院墙上那个全然不同。

  墙上那个没有五官,只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月老祠里这位,却是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人。

  这雕像看着栩栩如生,老人坐在神坛之上,作道士打扮,眉毛胡子俱是雪白。他左手握着个系了口的白色布囊,右手拿了本书——布囊和书当然也是雕的,只是看着十分逼真。

  神像底下摆了个藤编的蒲团,自然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荆白没有拜神的习惯,更不懂忌讳,对他来说,这里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于是也只是像平时一样,飞快地检视了一圈。

  他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正准备退出去,要跨出殿门时,忽然想到自己漏了一个地方,果断折返回来。

  他将地上的蒲团掀开一看,心中不禁剧震。

  蒲团底下竟然藏着三根香!

  香就是普通的立香,看着没有被点燃过,很完整。但荆白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里会有个月老祠,更没带任何点火的东西这时候就算想给月老上香,也没地方点。

  他拿着三根香,回头看向外面的四脚香炉。

  这座月老祠的确没个点香的地方,而且坐落的位置如此荒僻,想借火也也借不到。总不可能来这里的人,人人身上都带了点火的东西吧。

  但四脚香炉里却有半炉香灰……

  反正香已经在手里了,荆白决定试试。

  他走到香炉前站定,双手将三根立香竖直插进香灰中。

  他手很稳,动作也轻巧,何况三根立香的重量接近于无,但香插下去的一瞬间,香炉中的香灰猛地蹿起老高!

  这简直就是平地起了一阵大风,风向和风势根本无法预料,荆白毫无防备,眼前顿时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他不由吃了一惊,往后退了几步。但这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人直打晃,又卷起庙宇中漫天的烟尘,让他眼睛发痛,呼吸也变得窒闷。

  这样的情况下想外撤根本不可能,他只能闭住呼吸,用衣袖掩住面目,暂时背过脸去。

  等感觉到风停了,荆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咳嗽着转身,却不禁整个人怔在原地。

  眼前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甚至堪称焕然一新!

  离他最近的香炉,方才的大风暴力地卷走了上面所有的灰尘,令它彻底显露出自己的原色,竟是种很深的金棕色。

  炉子本身并无多少纹饰,看着却沉稳庄严。方才起了这样大的风,香炉中间的三根清香依然插得端端正正,一丝歪倒都无。

  荆白看着空中缭绕的袅袅香烟,一时竟然失语。

  方才这么大的风……这香没被吹倒就算了,竟然还点起来了?!

  此时举目再看前方的神殿,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殿门口的朱漆柱子,还有敞开的乌木大门,都像被人洗过一样洁净。虽然并不是那种新崭崭的模样,却有种被无数岁月冲刷过的厚重之感。

  荆白面上不显什么,心中颇觉神异。他意识到大殿内的变化或许才是最大的,在空庭中驻足片刻,索性再次走了进去。

  慈眉善目的月老神像,此时也变得格外整洁,比起方才发灰的颜色,像是换了身新装。荆白的目光从老人带笑的眉眼上一晃而过,蓦地停留在他的左手上。

  变了!

  之前进来那次,月老左手的布囊明明是个雕像,这时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布囊。

  布袋明明系着口,看上去还塞得鼓鼓的,一根红线却从系口中掉了出来,一直垂落到荆白面前。

  这是让他拿走的意思?

  荆白犹豫了片刻,伸手试着拽了一下。

  这红线触手光滑,他轻轻一拽,就自然地落到他手中,再看那布囊,虽然依旧系得紧紧的,但他把红线抽出来之后,竟然就瘪下去了。

  看来红线真是给他的。难道就因为他点的这三根清香?

  荆白看了看手中的红线,虽不知有什么用途,到底将它贴身收了起来。

  他准备就此折返,走出大殿,再站到香炉边时,只见炉中的香已经燃去过半,青烟正在半空中袅袅飘散。

  他站在旁边闻了闻,味道并不呛人,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香味。

  飘渺的烟雾中,容色俊丽的青年立在空庭中,抬眼往天空看去。已经偏斜向西的太阳此时光线柔和,落在他身上,照得人如玉树一般挺拔清隽。

  荆白见天色已经不早,现在从月老祠折返,恐怕将将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便不再在这里耽搁。

  他朝着月老祠的门口走去,拉开大门时,只听得门轴嘎嘎作响,仿佛很久没有人上过油了,和进来时竟然没有什么两样。

  荆白心中一动,回头看去。

  炉中的最后一缕青烟已在空中飘散,四脚香炉蒙上一层暗沉的灰。

  大殿中的神像什么模样虽看不到,但梁柱的朱漆也再次变得黯淡。方才的洁净庄严,仿佛一场梦境。

  荆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红线还在,质地光滑,静静躺在他掌中。

  看来这确实是用得上的东西。

  荆白定了定心神,退出门外,合上木门,将这片蒙尘的景象静静留在门后。

  白恒一站在院子里,他非常专注,并且安静,试图捕捉一些人的动静,但传到耳朵里的,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簌簌轻响。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只能凭借自己的估算和阳光带来的热度来判断时间。

  现在离天黑恐怕没多久了,他早早做好了饭,路玄却一直没回来。

  周杰森不久前来了一趟,白恒一远远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荆白回来了,赶紧走了出来。但等声音近了,他就听出来不是荆白,便只在大门前等着。

  果然,很快,他听到周杰森的声音。对方见他一个人在庭院里站着,似乎有些惊讶,顿了顿,才问:“路哥呢,还没回来?”

  白恒一比他更吃惊,追问道:“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怎么你先回来了?”

  周杰森听上去累得不轻,他喘了口气,才犹犹豫豫地说:“呃……我们前面是一起的,有后来分了两条岔路,路哥没跟我们一起走。”

  白恒一顿了顿,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杰森慌忙补充道:“我们劝过路哥,但他不听——而且我们回来之后还等了一会儿,但是、但是没等到他。后来眼看着天色晚了,不好再等,我们想着他可能先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兰亭已经走不动了,就算他们回来走得远不如去的时候快,她也累得脸色煞白。

  周杰森见她气短神疲,到后来走路都打晃,加上他们三个中,她又住得最远,索性自告奋勇,自己过来一趟,看荆白回来了没。

  见荆白没回来过,他本来是有些担忧,见白恒一初时脸色不好,还待再劝几句,谁知他补充了全程之后,白恒一的神色反而镇定下来。

  蒙着眼睛的青年沉稳地冲他点了点头,简短地说:“多谢你。”

  周杰森:“???”

  他说了半天,见眼前的青年神情越来越淡定,完全看不出有多牵挂下落不明的荆白,心中难免为荆白不平起来。

  路玄为了这个男人,连清净台都不肯去,选了一条未知的路,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眼前这个人却云淡风轻的,好像根本不关心他的安危。

  他忍不住道:“你这人……路哥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白恒一平静地说:“既然是路玄自己的选择,那他一定有他的考虑。”

  他开始确实有些担心,但等周杰森说他们劝过路玄,心中反而定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当时具体面临着什么选择,但比起兰亭和周杰森,他更相信路玄的判断。

  周杰森哑然。

  下午在红线媪那里听到的话、还有他们从清净台拿到的东西,当然是不好告诉这些纸扎人伴侣的。但在周杰森眼里,就是荆白一腔痴情打了水漂,他还不能告诉白恒一荆白究竟为他放弃了什么。

  看着对方古井不波的神情,他只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只能咬着牙,硬邦邦地说:“算了,我走了。如果路哥回来,麻烦你给他带个话,就说我和兰亭都平安回来了。”

  白恒一毫不在意他预期的生硬,点了点头,彬彬有礼地说:“一定带到。”

  周杰森——周杰森吸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发现路玄这个盲人伴侣,虽然最能表现情绪的器官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带着整张脸都被遮去了一小半,但是——

  但是他是真懂怎么气人啊!

  和路玄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路玄为人冷淡,看上去就锋利无匹,像座冰山似的,人人都知道撞上去就是找死,谁也不敢招惹他。

  蒙着眼的白恒一却像一潭池水,看上去平静温和,无波无澜,但周杰森现在却有种感觉——哪怕再大的风浪过来,他也能像现在一样,甚至笑眯眯地,照单全收,却风雨不透。

  直到那个时候,旁人才会知道,那是一片会鲸吞所有风暴的深海。

  周杰森看着白恒一英俊而温和的面孔,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危机雷达开始狂响。

  他对自己的直觉是有数的,不然也不会一来就挑中路玄合作。现在该说的话说完了,方才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一散,当即脚底抹油,快步离去。

  白恒一听见他走了,也不想再回去,索性就站在庭院里等荆白回来。

  但他等了许久,直到阳光的温热逐渐退去,算着天色都将要转暗,他也没有等到那个铭记在心的脚步声。

  直到现在。

  远远地,他听见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他听出来对方的落地变得更重,不似平时一般轻捷。

  听上去是累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一个人走了很远。

  白恒一忍不住打开了院子的门,站到门外。哪怕他知道就算走出去也看不到更远,但是这样,荆白就能看见他了。

  果然,他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明显变得更轻快,近乎匆忙,越来越近—

  几步之外,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怎么不在家里等?”

  声线像往常一样清越,但白恒一一听就听出来他嗓子比平时哑,忙说:“家里有晾好了的水,我去给你倒。”

  他先一步进了厨房,试了试温度,一面给荆白倒水,一面半开玩笑似的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当你真走丢了呢。”

  今天确实走得够远。荆白用力灌了几口水,白恒一见状,又进去找了个大杯子给他倒。

  荆白缓过那股干渴的劲儿,看着暮色中那个高挑的人影,俊秀的眉宇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从白恒一的话中听出什么,远远地问:“周杰森来过了?”

  厨房的窗户是向着窗外的,橙黄的暮色落在白恒一脸上,深刻的轮廓让阴影也变得错落,让那侧脸显得格外好看。

  荆白就见白恒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哼笑了一声,说:“可不是……”

  荆白顺口道:“不用担心,只是没和他们走一条路。”

  他灌了最后一口水,放下空杯子,补充道:“一会儿和你细说。”

  白恒一从厨房走了出来,给他换了个大杯子,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荆白总觉得他神色有些古怪,果然下一刻听他道:“你又知道我在担心?”

  下午白恒一说不问时,荆白拿这句话怼了他,这时又被白恒一还了回来。

  荆白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只觉那嘴角的弧度格外眼熟,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拼命想在脑海中翻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神色就有些心不在焉。

  但白恒一的问题对他来说实在简单。

  他拐过弯,第一眼看到白恒一就瞧出来了。

  他为人直白坦荡,在白恒一面前更不觉有什么可掩饰的。回答白恒一的问题时,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甚至有些疑惑。

  他直截了当、理所当然地反问道:“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白恒一愣了一下,他当然瞧不见荆白的神情,但他感觉自己的思绪短暂地中断了一下——如果他有真实的心脏,现在一定已经疯狂地搏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