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生命之塔[无限]【完结】>第223章 头啖汤

  荆白想起从进府以来一直萦绕在鼻间的闻到的肉汤香味,他抿了抿唇,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他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来。

  这个味道实在太呛了,而且他要去湖边。地上这些东西软乎乎的,粘腻得鞋底几乎要陷进去。如果要看清地上的东西,就没法走路。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起身的速度很慢。这时他才发现,只有头在腰部以下,才会闻到冲天的血腥味;背稍微直起来,能闻到的就只有肉汤的香气了。

  极其浓烈的腥臭和肉汤的浓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荆白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突如其来的香味冲得头晕目眩,还好他手稳,烛台依然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哪怕肉汤的香味是虚假的,也比熏得人眼前发黑的血腥味好一点。

  荆白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而且……

  晚上的湖岸如果是血海尸山的尸场,那他总得一睹,夜晚的湖面到底是什么“盛况”。

  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脚下依然是那种瘆人的软滑粘腻,是一种介于烂泥和糖浆之间的触感,他走路也变得非常困难。

  荆白英挺的眉宇紧紧皱着,只能选择不去猜测自己脚下踩的到底是什么,一边护着手中的蜡烛,一边拨开挡住视线的植物,还要尽量维持步伐的平稳。

  不过现在,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湖岸边的植物都生长得如此繁盛了。

  尸横遍野,血肉成泥……这是多么好的肥料啊。

  这些植物原本就长得高大茂密,是湖面天然的屏障。

  它们在夜风中扭摆着,长长的枝叶轻轻摇曳,像一个个舞动的人形;不时发出的沙沙响声,仿佛是谁的脚步,正悄悄地接近。

  但随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几乎令人气闷的香味,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走到这片植物的尽头了。

  “砰——”

  荆白脚下一滑,这声闷响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踩爆了什么东西。

  哪怕以荆白的承受能力,此时也不太想看自己脚下踩到的这个有点弹性的东西到底是肠还是胃,最要命的是,这个意外让他脚下打滑了。

  他身体往前一栽,凭借出色的协调能力勉强稳住,因为拿着烛台那只手必须保持稳定,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往前冲了两步。

  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植物的枝叶也被惊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直到再次站定,荆白才缓缓舒了口气。但他的神色很快变得肃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斜前方。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荆白能听到那个地方传来的声音,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停下。

  好像有谁,正在这漆黑的冬夜里,血肉滋养出的丰茂植物中,穿枝拂叶地向他走过来。

  叶片被人拨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荆白侧耳细细分辨了片刻,从发现脚下触感不对时就紧蹙的眉头忽然松开了。

  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面上的神色松弛了许多,眉毛微微扬了起来,双目微微发亮,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方向。叫任何人来看,这都是个近乎微笑的表情。

  首先探出高大的草叶的,是一个亮着的油纸灯笼。

  有纸壳的保护和映射,灯笼的光比荆白的蜡烛更亮,足以照出一个人完整的身形。

  持着灯笼的那只手臂五指修长,稳定而有力,随后,另一只手拨开了遮挡在他眼前的枝叶,一个身形挺拔,长身玉立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极英俊的面孔上正挂着一个荆白熟悉的笑意,非常灿烂,好像早就猜到了自己将要看到的人是谁,还抬起手,潇洒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荆白就看到他的神情僵住了。

  荆白很少见到柏易这么严肃的模样,比他还要略高一些的男人两道浓眉拧得死紧,荆白甚至从他眉宇间看出一丝极少见的戾气。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柏易的招呼,对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走了过来,站在荆白跟前,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你的灯笼呢?”

  这事两三句还真说不清楚,荆白索性没应。

  柏易便低下头,垂着眼睫,一眨不眨地瞧着荆白手中捧着的简易烛台。

  蜡烛的暖光映着他漆黑的双目,那深湖似的眼睛里此时涌动着的,只有真挚的关切之色,映着烁烁火光,浓烈得近乎滚烫。

  荆白瞧得愣了一下。

  柏易见他不说话,神色显出一种温柔的无奈。他在唇边呵了口气,将手轻轻覆在荆白握着烛台的那只手上。

  骨节修长的五指早已冻得发白,骤然袭来的温暖让荆白指尖微微一颤,又被坚定地握住。

  这样冷的晚上,荆白竟忽然觉得两颊发烧,可柏易看着他的眼神柔和得近乎陌生,倒让这症状愈演愈烈。

  荆白抿了抿唇,用力稳住自己有些乱了的呼吸,正色道:“老规矩。”

  柏易怔了一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面失笑,一面掀起手腕上的衣服,将鬼婴留下那个巴掌印给他看。

  荆白这才定下心神,但他印记正好在握着烛台那只手的左臂内侧,不等他动手,柏易便挑了下眉,道:“不如我来?”

  本来就是要给他看的,荆白十分坦然,将手臂递过去。柏易将手放在胸口处贴了一下,才伸出来,小心地卷起他的衣袖。

  他的手指上还带着胸口炽热的体温,触在荆白的肌肤上,也是微微发烫。柏易的动作明明十分轻柔,可荆白却能感觉到他指尖在自己皮肤上的每一寸移动和碰触。

  他不自然地移开眼睛,想转开视线,但两人此时离得太近了,近得他一抬眼,就是柏易低垂的目光。那张向来写满漫不经心的脸上有种格外认真的神气,让原本就扎眼得要命的深眉俊目显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夜风的呼啸,枝叶晃动的低语,甚至近在咫尺的柏易的呼吸声,好像在这瞬间同时消失,极致的寂静中,他只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这是什么感觉,难道是……

  柏易笑道:“好了!”

  荆白恍然,见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袖,一边笑眯眯说:“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你。我刚才就在这附近了。”

  他隔得稍远些,荆白弄出比较大的动静,他才听到。再走近几步,就知道是荆白了。

  就像荆白认得他的脚步声,他也听得出荆白的。

  荆白收回自己的情绪,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平淡地道:“以防万一。”

  在这种鬼都能披层人皮的地方,他和柏易有这么方便的办法就能确认对方的身份,为什么不用?

  一个眼神就确认了要去的方向,两人并肩向湖边走去。

  越靠近湖边,路就越难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时,荆白瞧着柏易,忍不住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孰料,就在同时,柏易也转过头,问:“你的灯笼……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失笑。

  柏易故意抱起双臂,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脸,哼唧道:“我这都问第二次了!你先说。”

  荆白知道他这副模样是装的,别说生气了,只是想笑,索性挑着重点,长话短说,将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脚下泥泞难行,原本也走不快,柏易听他说着,眉宇间那点隐隐的戾气消失了,神色渐渐转为肃穆。

  他看着荆白手中的蜡烛,叹气道:“原来灯笼是这样毁的。难怪不到半夜,你的蜡烛就少了这么多。”

  荆白也注视着自己手中只剩几寸长的蜡烛,神情淡然,他出来之前预料到了可能的消耗,此时也不觉得心疼。

  如果真如他的推断,湖水可以彻底毁画,这些损失都是值得的。

  倒是柏易……

  每个人毁画的方式都不一样。如果柏易的工作是给众人送饭,那他毁画的方式会是什么?

  荆白皱眉道:“你的画带出来了吗?”

  柏易挠了挠头:“我还真带了……”

  听荆白说了毁画的事情之后,他也想到了自己的画,但他的工作性质和其他人相比实在是不够明确,毁画这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头绪。

  荆白更不解了,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迷惑之色:“如果不是为了毁画,你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

  他今夜想都没想过去找柏易,两人距离远是一回事,其实主要还是考虑到柏易的情形不乐观,他的蜡烛剩得原本就不多,谁知道在湖边还是撞见了他。

  说到这里,柏易眉间的那点散漫之意彻底消失了。

  他幽深的双目直视着荆白,低声道:“其实……我是跟着小曼来的。”

  他今夜的经历没有荆白那么复杂。

  和小曼分别之后,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在脑海中回想两人对话中的细节,试图从中找出一星半点的有用信息。

  两人对话间,“小曼”除了挑拨离间催他去害荆白,并没有透露什么其他的信息,和画有关的更是只字不提,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个线索。

  思绪来来回回,最终停在了他看到过的,小曼耳侧的那块青斑上。

  实话说,“小曼”出事之前,柏易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的每一个面部特征,她耳朵后面是不是一直有这块青斑,他也不清楚。

  当时天色昏暗,他也是无意中注意到,心中模模糊糊有个感觉。

  现在回想起来,他越想越觉得,或许关键点就在那块青斑上——它并不是普通的冻伤或者胎记。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柏易就觉得……那更像是一块尸斑。

  荆白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蜡烛烧完之后,画中人彻底占据的,并不是一具活着的身体,而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