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底部并不宽,地上是许多干泥,干泥上些许枯草。

  我降落至接近井底时,那黑水已迅速下渗,只留了一点尾巴。

  就像有意识的往土里钻一样。

  我没去碰它们,而且就在上方看着,眼见着那点尾巴几乎一眨眼,就全部渗入了地面的泥土里去。

  并且,沾过黑水的枯草跟地面的泥土,竟然一点过水湿润的痕迹都没有,就像从来没沾过水一样,该枯的枯着,该干裂的干裂着。

  我化成人身落于地面,抽出匕首,往下挖了一部分土。

  挖出来的,仍旧是干燥的泥土,没有黑水的痕迹。

  估计已经钻的很底下了。

  我没有耽搁,重新化成鸟身飞出井口,去找青瓷。

  循着青瓷留下的记号,我很快在一个角落的院子,找到了地点。

  进入敞开的房门,我见青瓷站在房中,黑衣人倒在他的脚下,一动不动。

  我变成人身上前,诧异道:“他死了吗?”

  青瓷道:“动了手,却发现,这个东西,不是人。”

  他说着,用剑尖,挑开了黑衣人的兜帽。

  我定睛一看,抽一口气。

  只见兜帽下露出的,哪里是人的脑袋,分明是一个木偶的脑袋。

  我用匕首挑开木偶的斗篷,木偶穿着衣服,戴着手套,穿着人类的鞋。

  这些东西下的肢体,统统是木头。

  我抬头看,这人偶刻的惟妙惟肖,有鼻子有眼还有能张开的嘴巴,并且有分开的五指。

  青瓷对我道:“障眼法,用了邪术。”

  他切开木偶的衣服,我便见木偶的胸前后背上,刻着漆黑色的,诡异繁复的图纹。

  “寄魂术,”青瓷道:“魔族的东西,属于邪术的一种。”

  “寄魂?”我恍然:“也就是说,刚才操控人偶的,是一个寄宿在木偶里面的人类灵魂?”

  “不是人类,”青瓷吐出两个字:“魔族。”

  我抽一口气,向来只听说过魔族,还未真的见过。只因为它们都生活在一片黑域,很少出来,所以平时不得见。

  我见青瓷脸色不好,问他:“你很讨厌魔族?”

  青瓷闭了闭眼,再睁开,咬牙切齿:“讨厌。”

  他一字一句道:“若做恶事,见必诛之。”

  我狠狠道:“好,待我们把他找出来,杀了他。”

  青瓷脸色好转一些,我问青瓷:“这人偶上寄宿的魂呢?”

  青瓷道:“发现异常,已遁逃了。”

  他哼一声:“跑的倒快。”

  我问他:“那这人偶怎么办?要不要带回去,看看那魂还会不会再回来?”

  青瓷摇头:“无用了,只能寄宿一次,一旦魂魄离开,就废了,同一宿体,不能重复寄宿使用。”

  青瓷道:“带走,烧了吧。”

  我跟青瓷讲了黑水的情形,青瓷提上人偶,跟我去了后院枯井。

  途经常员外房屋,我们还去瞅了一眼,常员外正在睡觉,不过暂时不能动他,有他在,那魔族还会回来。

  去了枯井下,青瓷亲自动手,掘地三尺,未有分毫发现,我们便将土坑填平,提着木偶离开。

  于荒郊空地处,焚毁木偶,就地掩埋。

  我观木偶上的刻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问青瓷:“这寄魂术,被经常用吗?”

  青瓷道:“不常,难得一见。”

  我点头。

  那大概是我看过类似的花纹,因为时间久远记不清细节,所以一时想岔了。

  一扭头,见青瓷瞥着我,眼神挺专注。

  我疑惑:“怎么了?”

  他扭回头去,语气僵硬:“没什么。”

  回到住处,他也一直心情不佳,我安慰他:“不要担心,我们肯定很快解决。”

  他摇头:“没事。”

  然后耐心坐下来,跟我分析事件。

  可以知道操控木偶的魔族是主谋,或者主要帮凶,现在暂时看不见别的人,就暂定他为主谋。

  这作为主谋的魔族,加害了常员外,以常员外的身体为容器,或者是引子,在养东西。

  那自常员外身体里流淌洗浴引出的黑水,要么是一种东西的养分,要么是那种东西身体的一部分。

  而魔族养着的东西,该是自地底下行动,或者平日就待在地底,能自如移动。所有失踪的人,可判断都是被它带走。

  至于为何在陆小二房中不留痕迹,大约是一种很谨慎的东西,它会在做事之后,将地面修复。并且它还能收束自身的魔气或黑气。

  至于这个东西,姑且称它为活物。

  活物要么有自己的意识,要么被豢养听从指挥,被人操控。

  就目前来看,被豢养的可能性大一些。不过,两者兼得也说不定。

  至于魔人养这个的目的,暂时不得而知。

  但是地底的活物吞人后,是送到了别处,还是自己消化,或者作何用处,这就有待探究了。

  青瓷冷笑:“一个魔族豢养的东西,还没那么容易消化修士,我倒是想会会它。”

  定了计划,我们静待夜晚。

  很快,夜幕降临,今回是青瓷做饵,我没去窗外,我搬了一张桌子,于陆小一床的对面,贴墙搁下。

  然后,我就化作鸟形,坐在桌子上,看对面窗边的床。

  青瓷已经躺在床上,安静的准备入睡。

  我想我这鸟身袖珍,那地底的活物该不会对微小的动物感兴趣,所以我也不怕打草惊蛇。

  我就睁着眼睛仔细的看着。

  过不多久,青瓷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墩在桌上,耐心的等待着。

  四周万籁俱寂。

  房间里光线昏暗。

  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很容易便发生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迷糊的睁着眼睛,心想那东西该不会看人下菜碟,也懂得忌讳青瓷吧?

  然后我往青瓷那边仔细看,我觉得那东西可能不来了,也许待会还得我来做饵。

  然而下一秒,我骤然清醒。

  定睛一看,便见青瓷所躺的竹床底下,地面破开,伸出了一根黑色的触须。

  床底下几近黑暗,若不是那触须像水草一样左右舞动,我都不能一眼看见它。

  我聚精会神,仔细看着,便见触须摆动着贴上床底,而床上的青瓷脸色平静,一片安然。

  继这根探路的触须之后,床底下的地面又悄无声息的探出数根触须,纷纷舞动着探向床底。

  我数了数触须的数量,至少有十多根。

  它们贴上床底后,贴着的部分就不动了。但与地面相接的部分,还在左右款摆,十分妖娆。

  我盯着它们,想这大概就是我鬼压床,做了噩梦还浑身不能动的原因吧。

  那些触须上大概有致幻或者暂时麻痹神经的东西。

  我搓了搓脚爪,有些蠢蠢欲动,我想要不要跳过去,切下一块来试试,但我怕打扰青瓷的计划,所以我又安分的墩了回去。

  那些触须贴床一会儿,青瓷一直安安静静,也没有出汗。

  我想,青瓷始终是比我胆大很多的,他现在大概在鬼压床,但他从来不怕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仔细的盯着。

  那些触须贴床并不久,一会儿后,它们全都缩了回去,然后,我就见床前空旷的地面上,触须重新探出,切割出一个巨大的长方形。

  接下来,一个近两米长一米宽的巨大厚土块,被这些触须顶着抬了出来,露出了底下的坑。

  厚土块被完整搁在新坑的旁边,挨着我脚下一米高的桌子,就像一块切割的豆腐,正好阻挡了我的视线,我便翅膀一展,迅速滑至屋顶,抓住房梁,然后倒吊着往下看。

  新挖的土坑紧挨着青瓷的床,抬出来的土有一米半高,所以土坑亦有米半的深度。

  从我高处的角度可见土坑底部乌黑的一片,该是那地底活物身体的一部分。

  它的体积比我想象中要大,两米的坑长达不到它的身宽,所以坑底看不到它身体的边界。

  我觉得这东西被那魔族应该养了很久,不然体型不能这么大。

  黑色的活物堵在地底露出的长方形空间下,表面蠕动着,乍一看,像黑色的水,被风吹动,出现波浪的纹,就如一个不安分的黑水潭一样。

  而那些触须便是从这黑水潭的水面上延伸出来,能自由伸缩改变大小。它们将偷人的通道打开后,便从床上抬起青瓷,慢慢缩回了坑里,我眼见着青瓷的身体没入“水面”,被那黑色的活物完全吞下。

  随后,黑色触须再次伸出,将旁边的方形厚土回填,并在厚土回填后,用触须的尾巴尖尖轻扫过地面,我便眼见着那裂土的痕迹被它们抹平清扫了干净。

  乍一看,地面就跟没动过一般。

  我想青瓷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接下来我该干嘛。

  然而还没想完,便听地面乍然一响,土块飞出崩裂,我赶紧躲过飞来的土石,低头一看,便见地面的土被掀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坑,大量的土块纷飞在旁边,而地底重新露出的活物迫不及待的用它的触须在身体里一掏,掏出一人,迅速丢了出来,然后扭头遁逃。

  我立刻落地,接住青瓷,往地下看。

  那活物已逃的无踪影,连新掀出的坑都没填,地底下的土倒记得填回去了。

  我不会土遁,也吃不准它往哪个方向跑,会不会拐弯,所以我拿这“土行孙”没办法,我没法追。

  我蹲在坑边,抱着青瓷,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青瓷还没醒,我拍了拍青瓷的脸,青瓷睁开眼睛,眼神迅速回复清明。

  我跟他道:“青瓷,我们没成功,你被那东西吐了。”

  青瓷闭了闭眼,问我:“逃了?”

  我点头:“嗯,土遁了,还留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