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巴别□□塌之前>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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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撒兹勒不说话,他似乎没有用来说话的嘴,他太黑了,甚至没成具体的人形。

伊卡洛斯抱住他,感觉像抱住一片凝固的影子,一团柔软的云。

伊卡洛斯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攥着阿撒兹勒冷冰冰的手指躺在床上,仰着头看他:“阿撒兹勒,可以抱着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那立在床边的黑乎乎的一团似乎点了点头,紧接着便一点一点地融化成黑乎乎的液体,缓慢地流淌,轻轻地覆在伊卡洛斯身上。

伊卡洛斯不太习惯他这幅模样,便伸手把阿撒兹勒从身上剥下来,摸着他用手轻轻地推揉了一下,让他摊在自己的身边。

“你原来是这幅模样。”

伊卡洛斯抱着他笑,阿撒兹勒蠕动了几下,幻化成最开始那样贴近人形的样子,手指抬起来,轻轻地落在伊卡洛斯腰间。

指尖太凉了,伊卡洛斯颤了一下,阿撒兹勒要把手缩回去,却被一下拉住:“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在克林姆德宫里弄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不小心。”

好多只眼睛都蔫巴巴地垂下去,像敛了翅膀的蓝蝴蝶。

伊卡洛斯笑了几声,用指尖轻轻地扒拉他的“躯体”,他数着阿撒兹勒的眼睛,像睡不着的人数着幻想中的绵羊。

阿撒兹勒的眼睛里依然什么也没有,伊卡洛斯想着,也许是他的眼睛太多了,分走了本该只聚集在两只眼睛里的波动与心绪。

就像杯子里加了太多水,尝不出糖的味道了。

阿撒兹勒有十三只眼睛,他曾将它们分给瞎掉的乞丐,分给流浪的猫,现在,乞丐和猫都死了,那些眼睛又重新回到自己这儿来了。

“阿撒兹勒……”伊卡洛斯强撑着睁开眼睛,“你的嘴在哪儿?我要吻你。”

阿撒兹勒愣住了,他看起来像是一瞬间就凝固起来,融化的停止融化,流动的无声滞塞,那些眼睛像落在死尸身上的花瓣,像停在腐木上的蓝蝴蝶。

“……你爱我吗?”

这声音在伊卡洛斯的脑袋里面响起来,脑浆化成白色的海洋,而这声音便是海浪间翻涌的潮声。

伊卡洛斯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阿撒兹勒在和他说话。

他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出声响,手掌挨着阿撒兹勒突然变得硬邦邦的“躯壳”颤抖,他没回答,当然,他脑海中的思想已经替他作出了的回答。

黑漆漆的幽灵缠住他,指尖从他的后面把滑下去的长衣勾上来,幽灵捧住他的脸,贴着他滚烫的额头,纯白的长发像断开后坠落的蛛网,有几丝轻轻地点在他的脸上,伊卡洛斯眯着眼睛,在黑暗中陷进那双深蓝色的瞳眸……

“……埃德蒙?”他的意识有一瞬恍惚,仰在床上时,贴着被褥的后脑失去知觉,伊卡洛斯感受着耳边的嗡吗,竭力从高温带来的无数错觉和幻梦中脱出。

“不对……”阿撒兹勒用苍白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伊卡洛斯的脸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蓄积着能将人溺毙的温柔,“看清我的样子,看清我的眼睛。”

“阿撒茲勒……”

伊卡洛斯得到了一个吻。

他舔着阿撒兹勒猩红冰冷的下唇,分出注意力去看阿撒兹勒的眼睛,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有一瞬间幻化成猫的竖瞳,又在某个隐匿在黑夜中的时刻变成山羊没有焦距的眼睛,浅红与漆黑之间,百色抽离,像一个迅速腐烂的红苹果,像一个挣扎着要从蛹中破出的残蝶。

“我曾将我的眼眸赠予埃德蒙,”阿撒兹勒从亲吻中抬起头,伊卡洛斯追随着他冰冰凉凉的嘴唇,皱着眉半支起身时,阿撒兹勒把手心贴在他的心口,将他轻轻地压了回去,“伊卡洛斯,你为它心动了吗?”

“只为你心动,阿撒兹勒,我爱你,”伊卡洛斯笑着,他伸出手揽住阿撒兹勒的脖子,指尖绕着白色的长发,没用多少力气便让他也垂下头来,“如果你再一声不吭地离开我,我就死在伊利亚河里,我要让魔鬼把我吃得一干二净,把我的骨头像鲜花长进河底的淤泥里。”

阿撒兹勒微微皱起眉,他慢慢地低下头,在伊卡洛斯滚烫的唇上亲了一下,后者睁大眼睛愣住,阿撒兹勒闭上眼睛,气息顺着伊卡洛斯的脸颊游移,将眼睛轻轻地贴上伊卡洛斯的额头,他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就像裸露在雪地之中在寂静里燃烧的篝火。

“清醒些,别说疯话……”

阿撒茲勒的音调没什么起伏,像雪花安静地跌落在破碎的冰块上,“我在这儿。”

“阿撒兹勒,我想知道,你爱着我吗?

阿撒兹勒感受着耳侧的吐息,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带着热切滚烫的哀伤与希冀望着他。

伊卡洛斯把阿撒兹勒从身上推下去,他抱着他,手指勾着他的衣物,钻进他冰冷又闷窒的怀里,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听不见一点儿声息。

“我爱你,伊卡洛斯,”阿撒兹勒叹息着赠予他回音,他抱紧了怀里温热的人,回想起相对清晰的记忆,那时候,他便是因为婴孩满身柔软的温热和春风一般倔强料峭的生息而停下不知何去的飘荡,“可我该如何爱你。”

他把伊卡洛斯紧紧地抱在怀里,像蛇缠住珍宝,像水流裹覆住下沉的大鱼,他将下颌轻轻地抵在怀中人的头顶,轻轻地蹭着伊卡洛斯温热的发顶。

伊卡洛斯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抓住阿撒兹勒的衣物,他在黑夜里,像个因惧光而失明的老鼠,满心不安,把头用力埋在阿撒兹勒的怀里,他害怕这个幽灵还是会在某一刻突然消失不见,害怕自己抱着的只是一团淤积的梦魇,一息深浓的死气。

阿撒兹勒听见伊卡洛斯闷闷的咳声,他轻轻地拍拍怀里人的背,看见窗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了起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挂在窗外,像一个寂静的预兆,一只森然的眼孔。

他想到在作为法伯迭安时失控的自己,心中后怕至极—下了药的蛋糕引起他归属于躯壳的欲望,在欲望来临的那一刻,他喘息着在意识恍惚中找寻另外的发泄点时,差一点就咬断了伊卡洛斯的喉咙。

他曾咬断人的舌头,咬断病猫和流浪狗鼓着凝血的喉咙,在乱葬岗腐烂的棺木里和乌鸦一起栖息,在疫病横行的黑巷里翻找腐烂的尸体……

“……不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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