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巴别□□塌之前>第 45 章

45-

“我问你,”伊卡洛斯忽然转过身,慢慢地走到士兵身前,他弯下腰,看着土兵毫无波澜的眼眸,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假笑,“这里,有名字吗?”

“莫斯弥弥宫。”

像个人偶。

伊卡洛斯伸手摆弄士兵的动作,把他的手拿起来捋直了放在身侧,抵着他的腰腹将肩背抬正,捧着他的头颅让他的双眼目视前方。

“离开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于是士兵转身离去,伊卡洛斯盯着士兵的背影,士兵仍然继续向远处走,右手却忽然向后抬起来,手指伸向伊卡洛斯的方向—伊卡洛斯眨了下眼睛,那士兵的身影已然坠入宫墙之后,脱离视野之中。

如印证一般,全身的血液在心脏急促的跳动中随目光停滞。

伊卡洛斯睁大眼睛,跑着追过去,隔着一段距离叫停那士兵:“等等,你姓什么?”

“谢霍尔。”

士兵没转身,却机械般利落地答了他的问题,而后又继续自顾自地往远处走,方才那只伸向伊卡洛斯的右手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搭在剑鞘上。

伊卡洛斯曾与阿撒兹勒一同去过巴哈,那是个极小的国度,他们在白天到达那里,黄昏的时候从那里离开。

在巴哈,伊卡洛斯一共问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卖肉的屠夫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他们的姓氏都是谢霍尔。

用力推一下,推不开莫斯弥弥宫的大门,于是伊卡洛斯侧着身子撞上去,两边的门板吱呀一声分开,险些使这撞门的人摔在地上。

这是一处久未有人踏足的宫殿,伊卡洛斯拂去身上的尘灰,一只手揉着因撞门而隐隐作痛的臂膀,在莫斯弥弥宫渐开的门扉外摇摇晃晃地站定。

门扉上沿积攒的尘灰如宿雨倾落,伊卡洛斯站在宫殿投下的阴影里,门扉的缝隙间,飘飞的薄帘后,宫殿另一侧金色的日光在高而窄的玻璃窗上缄默着流淌。

伊卡洛斯如被蛊惑一般从门扉的缝隙间走进去,足印落在尘灰下掩埋着的旧日日行迹上。

恍惚之间,他看见一个身影,像是旧人的影子,枯瘦修长的身躯,白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又在闷窒中飘落。

那个影子转过身,伊卡洛斯紧紧盯着他的面颊,却只看见光线相映下模糊不清的面貌。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间,意识愈发朦胧———伊卡洛斯转过身想要逃离,视野之中的门扉却已紧闭。

瓷中之人在喘息中四处张望,满目都是细雨般飘落的尘埃。

仿佛一瞬置身于真实的梦魇之中,仿佛再次跌入伊利亚河的河底,他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奔跑,身躯如坠托千斤巨石。

视野中的门扉长久地紧闭,如天神紧闭的瞳眸。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伊卡洛斯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他倒下去,强撑着支开发硬的眼皮,在视野之中摸索出一张俊美而陌生的面孔———

他是谁?自己会就此死掉吗?

被砌进雕像里,或者烧成灰后扬上天空?

伊卡洛斯清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仍然像是有一百只虫子一边数着“一二—”一边规律地绕行。

他晕乎乎地睁开眼睛,看见有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坐在自己的身边,头颅靠在床头金色的细柱上,白发顺着男人的肩头垂落下来,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鸟鸣隔着一扇玻璃传进来,困顿的神经将那些金色的阳光和清脆的鸟鸣揉在一起,伊卡洛斯看着男人脸颊上的光亮,感受到一种旷世而存的凝滞感—就像身处在一块巨大的黄琥珀之中,在一个宽阔的小角落里,甚至可以同老树皮上一个早已死去的蝉对话。

有一瞬间,伊卡洛斯产生了一种荒谬却美好的想法—他希望时光永远留在这这一刻,让那些灰尘都凝结在流淌的空气中,让他可以一直聆听那些悦耳的鸟呜,永远注视那些动人的光亮。

不过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在想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伊卡洛斯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抱着被子缩进了床上的角落,这动静不小,床也颤了几下,男人睁开眼睛,仍靠在床头金色的柱子上,深蓝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伊卡洛斯。

“……你是谁?”

“很抱歉,我不能对你言明我的身份,我是埃德蒙,只是一个可怜人。”男人抬手抚过胸前别着的白玫瑰。

“……?”

伊卡洛斯欲言又止,他很清楚自己正身处加西维亚为自己安排的宫殿里,也很清楚地记得是自己亲手扯掉门上挂连的蛛网,他重新思考着这些,此时正因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而一头雾水,“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迷晕我?”

埃德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伊卡洛斯皱着眉,面前这个人衣饰贵重,胸前的白玫瑰代表他与加西维亚隶属于同一阵营,他用尽全身解数攥着自己的拳头,忍住没把他打出去。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回我的妻子,无人知道我身在此处,”

埃德蒙扶着床柱站起来,抬手指向殿中那一扇通入光亮的长窗,

“我从那扇窗进来时,你恰好推开大门,我以为是有人要抓住我,把那些无人来填的罪过都安在我的头上,如果真是如此,我便会被押入地牢,然后死在那里。”

“我也许明白了。”

“.……非常抱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不过,”伊卡洛斯看向那个站在光亮中的男人,“你的妻子是谁?”

“她叫阿纳伊斯,虽然我仅仅只是见过她一面,但我坚信,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

在伊卡洛斯眼中,埃德蒙正用一张看起来平静至极的面颊,向自己倾诉着,他对自己那位只见过一面的妻子,所生出的荒谬而深重的爱意。

埃德蒙注视着伊卡洛斯的眼睛,伊卡洛斯不动声色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害怕他的注视,因为他曾在故人的身上看见过一模一样的神情———他们都拥有着如海渊一般寂静幽深的眼眸。

“……她为什么抛弃你?”

“因为她更喜欢红色的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