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牧阳收到了《暮色》第六集和第七集的剧本。
台词不多，雨素让他尽快看，今天是周三，下周一进棚。
重置版上线了之后，舆论对于牧阳的争议慢慢平息，下一步就是尽快更新剧集，尽快让故事进入高潮段。
吃饭、工作这样的日常戏总是很难出彩，意外发生、落入险境这样的冲突场面则不一样。
——人物的情绪一起伏，可供演员发挥的空间就会变大。
牧阳松了口气。
手机响铃，显示名是中介。
牧阳把电话接起来，对面直接报上名字，“牧阳先生，我是之前带您看房的中介小吴，想问问您对之前的房源还满意吗？这套房现在的租户已经搬走了，您要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签约。”
就在几天之前，牧阳跟着这个中介去看了一套新房源。
三十五平米，一室户，虽然小了点，但户型、租金、地址位置都不错，如果从方恒这里搬走，这套房源会是最佳选择。
牧阳当时就在考虑要不要租下来，所以跟中介说考虑两天之后给答复。
现在两天时间过去了。
牧阳还没下决定，“我再考虑两天可以吗，过两天我不论签不签约都会联系您的。”
中介小哥很识趣地答应，“没问题没问题的的，打扰您了。”
牧阳以前做决定从不这样磨磨蹭蹭。
但他有个问题实在想不通。
他打开剧本，第一句台词是一段自白，他看了三遍，不知不觉就牢记于心。
“我在这个世界上曾与千千万万的人擦肩而过，可是喜欢一个人这种感觉，唯独你出现的时候，才降临在我心里。”
他也有这种感觉。
什么东西降临了的感觉。
隔天晨跑的时候，方恒看出他精神不好，问说，“你昨晚熬夜了？”
“对，两点睡的。”跑完五公里的牧阳在做拉伸，抻着腰回答他。
“看剧本吗？”方恒说，“这三集没什么重头戏，不用熬夜看吧。”
“没看剧本。”牧阳这两天把原著又看完两回了，对每场戏发生了什么烂熟于心，他过剧本只要扫一眼就行了，确实不用熬夜看。
他说，“我看了一篇你和陆起哲的同人文，八十几章，有点长。”
方恒：“……？”
牧阳昨晚确实是突发奇想，找陈茜要了一本据说是“镇圈神作”的同人文，从晚上九点看起，一不小心就看完了。
“太好看了。”牧阳在认真评价。
方恒恨不得头上能长出问号来，“你看这干嘛？”
牧阳瞎编，“你之前发我的几本书，我都看完了，我找点新文看。”
他故意不去看方恒费解的表情，自顾地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你还记得自己刚喜欢上陆起哲的时候，什么感觉吗？”
这么八卦的问题，得亏牧阳能问出一副虚心请教的口吻。
方恒只好满足他的好奇心，“我当时肯定格外关注他。他们专业的课，我一点兴趣没有，还愿意时不时过去蹭着听，就是想能看他两眼。”
牧阳最想问的问题是，“你刚喜欢上他的时候，就很确定你喜欢他吗？”
方恒点头，“当然了，喜欢不喜欢，自己心里最清楚。”
牧阳自言自语，“……这样啊。”
方恒想不通。
这小子又是研究了一晚上他和前任的CP，又是大清早就琢磨喜欢不喜欢这种发人深省的问题，是哪根筋搭错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真难懂。
他除非对谁感兴趣，否则绝不会花时间做这么没用的事。
……难不成牧阳对他感兴趣？
“方恒，你喜欢陆起哲什么？”牧阳提了一个让他更难懂的问题，“他是你喜欢的类型？”
“忘记了。”方恒没说谎，他是真的忘记了，“当时还年轻，不知道怎么喜欢上了，就一直喜欢他了。可能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刚好在当时遇见了。”
“很多人嗑你们的CP，我昨晚看文的时候也看到了很多长评，他们都在替你们可惜。我看了他们的帖子，有些你们以前微博的截图，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比如你毕业大戏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冲上去给你献花的，还有他有次在国外突然失联了，你连夜坐飞机赶过去……”牧阳得承认，这些情节经过同人文作者的艺术渲染，令他印象深刻。
但作者虚构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当真，他只是试图在这些行文里猜测方恒上一段感情的路径。
“不奇怪啊，我是当事人，肯定比他们还可惜。”方恒顺着回去的路往前走，他突然想起来以前陆起哲也跟他一起走过这条路，真是久远的记忆了。
“可惜就可惜吧，无所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方恒不去研究牧阳询问这件事背后的动机，兴许牧阳真的只是无意间看了本同人文，并不是有意在打探他和陆起哲的故事。
他善意地提醒牧阳眼前的正经事，“你少看点有的没的，尤其是不要手滑点赞。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剧发了之后，会有更多人认识你。喜欢你的人，或者是讨厌你的人，会格外关注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他们都会拿放大镜看。
他简而言之，“你要有意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牧阳似懂非懂，但点了头。
……很快，他一个没反应过来，似懂非懂就变成了大彻大悟。
周六下午，大概不管上班的，还是上学的，都对最近互联网的过度无趣感到厌烦。
《暮色》的剧迷们翻山越岭地考古牧阳，终于顺着他2019年的一条微博摸到了他的B站。
尽管牧阳想的是：以前的练习记录全在上面，配得又烂又油，不会又要挨骂了吧？
但实际上，当下的画风是——
【我草我发现了什么？牧阳最新一期的视频背景，是不是也在方恒的直播里出现过？】
【话说啊话说……这个背景，是不是方恒老师家里？我对这个墙面颜色和衣柜有点印象。】
【一模一样！绝对一模一样！我特意去翻了方恒大大两年前的直播截图，完全一模一样！这两人住一起吗？】
【什么意思？《暮色》这剧是真情侣在演啊？】
【……这两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接剧之前还是之后？】
牧阳上传这个月的练习视频是两天前，截止下午3点前，这个视频的播放量还只有42。
5点时，视频的播放量已经超过了2万。
他下午一直在打扫卫生，想着难得有空，又借宿在方恒家，不给方恒做点家务实在过意不去，就把厨房、客厅、洗手间全都扫拖了一遍。甚至在思考要不要趁方恒回来之前，下厨做顿晚饭，给方恒一个惊喜。
以至于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删除视频的最佳时间，他知道，大事不好了。
等他翻完所有微博、B站的弹幕评论和私信时，他和方恒的CP超话都有了。
他谨慎小心地给方恒发了个微信表情，隔两秒，他收到的是米米的回复：恒哥在棚里录东西呢，手机放在外面，你找他吗？
他回复：不、不不不找……
米米：对了，你知道你们的CP名叫什么吗？
米米：暮色痕迹。
米米：真不错——是我近一段时间最喜欢的CP名！
牧阳不知如何面对：我是不是应该把视频删了？
米米：这个嘛，回头你问问恒哥吧。
米米：但是总觉得现在删了，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还不如当做无事发生。
米米：我是建议你们两都有点娱乐精神，我们这种到处嗑CP的人只是在构建美好的恋爱氛围，没想让你们真的结婚，反正赶上现在剧还播着，你就当是工作内必要的营业。
微妙，越来越微妙了。
牧阳带着负荆请罪的心情去做饭，做了三菜一汤，摆上桌时，天还没黑。
他又收到了新的问候，来自于陈茜。
陈茜 ：[链接：前辈，我可以试着爱你吗？]
陈茜：文笔稍显稚嫩，但暗恋梗真是太香了。
牧阳：……
陈茜：浅嗑一口，以示礼貌。
牧阳：……
陈茜：你怎么还没搬家，你真爱上人家了？
牧阳：……
陈茜：哑巴了？
牧阳：应该不是喜欢吧，喜欢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陈茜：牙白い【。
他站在窗前。
今天的晚霞是暖色的，一层泛红的暮光落在窗台上。他打开窗户，夏天的晚风尚未冷却，迎面而来的依然是鲜活的热气。
无数个不知答案的问题充斥在他的胸腔里，被风一吹，乱作一团。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二十三岁的牧阳产生了这样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