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甲方项目改稿的时间，牧阳参观起了方恒的录音棚，他知道这稿子一时半会是改不出来的。
他之前也录过类似的项目，编剧改完词还要交领导批，确定可以过审之后再发给演员录音，演员半夜录完还给赶紧发给后期，做后期的人还等着音频开工。
他知道上面一个环节催不来，下面一个环节还在等，所以他耐心得很。
录音棚外的客厅里有个书柜，牧阳直接说想看看，方恒就打开给他看，“都是老书，你不看的。”
“金庸、古龙、温瑞安，这我怎么可能不看，我从小看到大的。”书柜四层，每层都摆的满满当当，牧阳问方恒，“这些你全都看过？”
“当然了。”方恒随手拿了一本，书页都是微微翘起的，可见被翻了很多次。
“以前我们老师常说，做我们这行一定要看书，看多了不同类型的人物角色，以后遇上类似的人物类型，多少有个参考。看得越多，越摸得清不同角色的特点。编剧写人，统共就是这些类型。”方恒把金庸放回去，故作神秘地打开了书柜的下层，“我除了看武侠，还看这些。”
柜子下面的门一推，里面摆的是《火影忍者》。
牧阳蹲下来一本一本翻，“我以前也想买一套收着，但没地方放，后来就放在百度网盘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门才艺，非要给方恒来一手，“方老师，你小时候练过这个吗。”
他双手开始变化着火影里的忍术结印，“子——午——申——午——卯——千鸟！”
“真中二啊……”方恒评价，“但你这太慢了，至少提个1.5倍速吧。”
牧阳试了试，发现不行，“太久没练了，提不了。”
“我小时候没练这个，练的是这个。”方恒比划着双手，“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这我也知道，小时候看僵尸片都是这个结印法。”牧阳蹲累了，直接就在地上坐下，“以后不喊你老师了，你跟我完全就是同龄人。”
“本来就没让你喊老师。”方恒也挨着他坐下，翻起了自己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剧情，依然投入其中。
牧阳想起了自己刚对配音感兴趣的时候，“方恒，你会日语吗？”
“不会，试着学过一段时间五十音图，觉得麻烦，就放弃了。”
“我也差不多，只会说几句动画看来的散装日语。”他拍方恒，“有机会一块去日本旅游吧，跟你一块出去玩肯定有意思。”
刚认识的朋友就说要一块旅游，心真大。
但方恒答应下来了，“不是不行，反正日本离得近，抽个三五天时间就能玩一趟。”
他也觉得跟牧阳一起出去玩肯定有意思。
正说着，信息就来了——稿子已经改好了，他们可以干活了。
方恒进棚，牧阳录音。
方恒原本以为牧阳只是“稍微会录音”而已，但从他用快捷键的熟练程度和修杂声修口水的手速来看，他根本就是“非常会录音”。
方恒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录出来质量的音频甲方不买单，他安安稳稳地照着本子走，中间对口型的地方牧阳也帮着看，省心得不得了。
只是六集动画要一口气重录一大半，工作量实在很大，等他们忙完出棚，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方恒跟对接人交代完事情，转头拿了车钥匙，“走吧牧阳，我送你回去。”
“回去啊……”牧阳盘算，“我还是不回了，明天上午我有个班正好在附近，回去一趟十几公里路呢，太折腾了，我找个酒店凑合下好了。”
方恒开始自责，“这里位置偏，没什么好酒店，都是快捷宾馆。”
“凑合一晚，用不着什么好酒店，我随便找个青旅都能睡一觉。真找不到，你这沙发我也能睡一晚。”牧阳自己就在手机上找起店了，这让方恒一时间踌躇不定。
几轮心理战之后，方恒说，“你去我家睡吧，我有一个空房，比酒店凑合。”
牧阳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意思，“真假？那就走呗。”
方恒关了棚里的电源，带牧阳下楼取车。
他本来就住在附近，过两个红绿灯就到小区了，牧阳等进了小区门口才想起来说，“我过来借宿一晚上，会不会有点打扰？”
方恒暗暗就笑了，“觉得打扰就不会喊你过来了，我反正也是一个人住。”
牧阳点头，跟着他停车好，上楼。
进门是个宽敞的客厅，右手是厨房和餐厅，左手是客厅和阳台，再往前是洗手间和左右两间卧室。
牧阳被领到了次卧，方恒一面从柜子里拿了套新的床单被套给他铺上，一面叮嘱，“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用不着客气。”
牧阳脑子转得快，他觉着不对，“方恒，你一个人住，次卧摆床干嘛？”
多占空间，要是换成他，一准摆的是游戏机。
“现在一个人住，之前有人一起。”他娴熟地套好床单，跟着牧阳一起收拾好了被套。
说得已经很直白了，但牧阳的智商情商在这方面完全是知识空白，他直接就想到，“哦，是跟父母吗？我看你的百度百科，你不是本地人，父母偶尔会过来一起住吧？”
方恒强行转移话题，“你放心，这套被单是新买的，买回来刚洗完，一次都没铺过。”
牧阳压根想不起来计较这些，“这有什么所谓。”
他把套好枕套的枕头往床上一丢，“很晚了，你不用管我，早点洗洗睡吧。”
方恒刚准备给他拿毛巾，突然想起来，“你晚上洗过澡了……”
牧阳说，“不不，澡还是要再洗一次的，我意思是说你先洗，你忙了一整晚，肯定累了。”
“你先吧。”方恒给他拿了新毛巾和新牙刷，“你明早有班，要早起，我不用。”
言之有理，牧阳转头进了洗手间。
方恒趁着牧阳洗澡的时候刷了会手机，大数据很牛逼，往他的首页推送了牧阳的视频。
他这会想起来，雨素就是在网上相中的牧阳。
他顺藤摸瓜，摸到了牧阳的首页——清一色的封面，清一色的内容，全是配音练习。
……根本没人看，播放量从几百到几千不等。
只有一个拍摄日常的Vlog播放量最高，里面的弹幕评论全是夸他好看的。
方恒好奇地点进去看了看，开头就是牧阳把手机支在共享单车上，说自己准备骑车兜兜风。
糟糕的拍摄角度和嘈杂的环境音，但画面里他被风吹起来的刘海和衣角实在太自由了，让人能感受到风、感受到阳光。他甚至在一瞬间生出了个不该有的念头，牧阳这件蓝色T恤下的皮肤也是浅浅的小麦色吗？
他立刻就知道了答案。
外面传来了砰一下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他去客厅一看，牧阳在阳台晾衣服，一不小心把衣架摔地上了。
——至少在客厅灯光下，他的皮肤是浅浅的小麦色，手臂与腰腹都有着匀称的肌肉，几乎将“青春”这个词所赋予的想象空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你洗衣服了？”方恒没料到他还需要换洗衣服，“我拿件T恤给你。”
牧阳跟在他后面，“我这人就是这坏习惯，衣服换下来就要洗，麻烦你了。”
方恒打开衣柜，无视了自己一抽屉的旧T恤，从最下面抽出了条新T恤给他。
牧阳等在门口，往他放在床上的手机看了眼，“你在看我的视频啊？”
刚刚丢下手机时没按暂停，视频就这么一直播放着。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自己练习的时候随便录的，放在网上有个备份，以后随时能翻到。”牧阳从方恒手里接了T恤，三两下套上，“你可不要关注我，不然我以后传视频都有包袱了。”
方恒拿起手机，点进去了时间线上最近的一个视频。
他认真看了一会，给牧阳点了个赞，“不关注你，只点赞可以吧？”
牧阳说，“不要每个视频都给赞，真心觉得我配得好再给。”
方恒点头，与他达成共识。
第二天一早，方恒睡到九点起来，看见餐桌上摆着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饭。
豆浆油条和茶叶蛋，豆浆袋子下面压了一张纸条：感谢方老师昨晚收留我，衣服我洗干净晾上了，床单被套我放进洗衣机里了。
方恒摸了摸豆浆，温温热，大概牧阳已经走了好一阵了。他去阳台看了眼洗衣机，里面的床单被套也早已经洗好甩干了，他顺手给放进了烘干机里，转头去洗手间洗漱。
半路上又想起来，折回去摸了摸自己昨晚换洗下来的衣服——半干不湿的，显然一晚上的时间，衣服根本干不了。
牧阳这傻子，穿着湿衣服就出门了。
方恒走进洗手间里，抬头一看，一次性纸杯里摆着牧阳留下的牙刷。
T恤洗了、床单被套洗了，用过的牙刷……是不是该丢了？但只用过一次，丢了浪费。
方恒把这只牙刷和纸杯一起放到了角落里——先这么放着吧，以后找机会刷几次杯子再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