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逸清反应及时, 地震来临前及时弃车寻找躲避物,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对比之下, 心存疑虑的褚清河则要狼狈许多。
他一方面惦记儿子手上的东西,一方面又觉得大惊小怪,地面崎岖凹凸是常态,跟地震有什么关系。
这个年纪的男人大多依赖自我与常识,并不怎么相信外人的判断。
于是,在那车门开启瞬间,褚清河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伸长身子试图去抢夺那叠A4纸, 有没有原件他没来得及想,完全就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褚逸清没料到他这位父亲到这种关头竟然还惦记这些, 内心好笑的同时意识到,他果然离开公司太久。
脑子长时间不用,显然已生锈发钝。
他可没那些多余的慈悲心肠,留给他一个背影,径自同司机一道离开。手机没电后自动关闭,中途侥幸开启过一次, 但不过一秒光景,便再次罢工。
后来便是天崩地裂后漫长的等待。
确认安全后他跟司机分头行动, 也不知怎的,他心头一紧,福至心灵般沿着那看着最是人迹罕至的小径, 一路攀登向上。
清风徐徐, 朝阳初升,他行至无路可走, 目光偏转,哪里无路, 分明柳暗花明,他最想要的人就在他眼前。
命中注定般相遇,命中注定般纠缠。
命中注定般相拥,命中注定般厮守。
……
简墨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她眼珠子转了转,大脑缓缓转动,几秒后,身体酸麻迟钝般袭来,她才慢慢想起事情经过。
鼻端嗅到阵阵消毒水气息,尽管猜到自己在哪里,简墨还是在揿亮床头灯后才放下心,确认道,原来自己真的在医院。
她在医院,那褚逸清呢?
来不及穿鞋,正准备跑去护士台问个清楚,脚沾地瞬间,忽听到斜后方,卫生间方向传来哗哗水声。
随后水停门开,他出现。
简墨近乎下意识扑了过去,整个人跃起,褚逸清张开双臂,两手托住,她似考拉般挂在他身上。
难以言明的温馨在此刻缓缓蔓延,迅速灌满整间病房。
简墨抱着他脖颈,两臂松开自然垂下,她现在做不到安安静静相拥,心脏好似被吸饱水的海绵,胀得她难受的同时又有种无法言表的满足。
接吻近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被男人托住臀抵到墙边,呼吸缠绕,气息交融,他们用唇舌完成一场为彼此的献祭礼。
简墨两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将这个吻拉得无限长,阒静的幽暗的密闭的环境里,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但那紊乱的呼吸与溢出的呢喃早已说明一切。
然后指尖触到什么,戛然而止。
简墨眼眸尚未恢复清明,仿若蒙着一层水雾,她有点懵,拍一下褚逸清的肩,示意他放她下去。
男人没照做。
简墨心中怀疑更甚,索性就这样保持被他禁锢的姿势低头解他衬衫。
褚逸清无言叹息,心知瞒不过,他握住她一只手阻止,低声道,“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
信任的前提是坦诚,他一开始就选择隐瞒,简墨怎么可能相信他的避重就轻。
她抿唇不说话,挣开他那只手,闷头继续解。
褚逸清拗不过,遂转移话题,“睡觉吧,不早了。”
简墨不听,坚持要看一眼。
褚逸清启唇,正准备说什么,对上小姑娘微红眼眸时一愣,满腹草稿皆吞回去,无奈将人放下,他认命转身,将衬衫下摆撩起,为背上那道伤口口头添加注释,“真的没什么,就是看着吓人——”
简墨语气湿润,“我就说你命怎么这么大,人家都有伤,只有你没事……”
褚逸清心头一软,转过身,托着她脸,指腹按在她脸颊,柔声哄道,“别哭了,怎么两天没见变成个小哭包。”
他还有心情开得出玩笑,简墨却一丁点都笑不出来。
那么长一道伤,也不知有多疼,光凭想象她便已有些受不了。
手背忽地一凉,豆大泪珠再次滚落,烫得褚逸清指腹与心脏皆齐齐一缩。
他内心不由愈发柔软,将人拥入怀中,抚着她的背,嗓音低低沉沉,似叹息,“……哭得我心都碎了。”
少顷,简墨吸吸鼻子,从他怀中退出。
她自觉丢脸,背过身,瓮声瓮气丢下一句“我去洗漱”,就闷头钻进了卫生间。
那门刚关上便又被褚逸清拉开,他两手抱臂倚在墙边,姿态懒散,就这么看着她洗脸挤牙膏。
简墨微皱一下眉,向外挥手赶人,“你出去。”
褚逸清侧着身岿然不动,见状挑眉,显然是要将全程观望到底。
简墨暗骂句神经,自顾自对镜刷牙。
褚逸清对她这种时时刻刻的变脸早已见怪不怪,笑一声,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
估计是因为有人在看的缘故,她刷牙的动作堪称优雅,淑女气质十足。
留给他的一边侧影清晰上书两个大字:包袱。
小姑娘眼睛还有点红,估计是哭懵了,动作并没有那么利索,间或无意识的一秒停顿让人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褚逸清身随心动,在人直起身找纸巾擦脸时,几步走过去,探身,在她唇上索了个湿漉漉的吻。
只一下,一触即分。
旋即走出去将门拉上,接下来的项目就不适宜在这里观看了,容易出事,还有点扰民。
卫生间内,简墨眨了眨眼,半晌,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唇。
上面残留一丝温度,柔软而微凉。
她禁不住弯唇,对镜傻笑片刻。
……
等洗完澡摸上床,简墨窸窸窣窣,再次将手摸进下摆,探入后背。
她小心翼翼,想摸又不敢摸,最终选择翻身坐起,俯身,在他腰际落下一个吻。
温柔呼吸弥漫,褚逸清身体猛地紧绷。
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另一种折磨。
褚逸清无奈圈住她手腕,指腹点点她面颊,黑暗中,他的目光若有似无与她撞上,“宝贝,”低沉缱绻的嗓音,“再乱来,我可能没办法让你睡觉了。”
谁知简墨听完反倒来了兴致,她故作姿态,看看褚逸清又看看他伤口位置,犹疑道,“真的可以吗?”
她是真的在思考可能性,褚逸清呼吸一滞,伸手拊住她后颈,将人钳来他面前,不由分说吻上去。
伸手捂住唇,喑哑嗓音响在耳畔,他这时才回答她方才那问题,“可以。”随后轻笑声,补充,“轻.一点.叫。”
简墨很快便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并感到深切后悔,因为担心闹出太大动静,时间被无限拉长,她好似长久溺水无法呼吸,整个人被悬至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心脏紧缩,折磨得她又好想哭。
“……还要多久?”湿漉哭腔,瓮声瓮气。
额角湿发被拂开,褚逸清俯身,在她眼下印一个吻。
卫生间水声响起,褚逸清自身后逼近,反剪双手额前覆上一抹温热,简墨终于在欲盖弥彰中哭出声。
那个瞬间,她瑟缩着将他抱紧,无意识呢喃,“我爱你,褚逸清。”
褚逸清眸光渐深,俯身吻去她眼角泪水,灯光晃一下,他嗓音虔诚似信徒,“我也爱你。”
-
第二天一早,简墨是被病房外的闲聊吵醒的。
“墨墨还没醒吗?”
“看着像没有。”
“猪啊睡这么久。”
“……有你这么说闺蜜的?”
“你管好多……”
简墨撑起手肘,身体某些部位的酸痛熟悉又亲切,她“嘶”了声,抬眸,忽瞥见窗边一抹身影。
男人穿着简单的病号服,却难掩帅气,头发没怎么打理,随意向后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见她醒了,褚逸清看过来,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的,“早啊宝贝。”
简墨直接被他这神清气爽的模样气到。
她不明白,大家一起做的运动,而且这人还受伤了,怎么第二天这么神清气爽,跟个没事人似的。
她默默磨牙,怏怏回,“早……”
想到方才听到的议论,简墨问,“外面是绵绵吗?”
褚逸清颔首“嗯”了声。
简墨闻言腾一下坐起,掀被起身,“你干嘛不让他们进来啊?”
褚逸清扫她眼,将笔记本合上,起身开门间隙扔下一句理所当然的解释,“我说你没醒。”
简墨:“……”
当时,他们联系上简墨跟褚逸清之后,发现这两人一个晕一个有伤,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简单处理伤口后索性驱车找了家临近城市的医院住下。
而林眠和宋珂亦在附近定了酒店,一大早便跑过来,谁知当事人在例行查房后睡到日上三竿,现在才起。
林眠很诧异,歪头查看简墨神色,担忧道,“墨墨,你没事吧?”话说完,她又自我否定,“气色这么好,应该没事啊。”
简墨以手扶额,心虚点头,“我没事……医生说再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
褚逸清低笑声,嗓音低沉,附和道,“对,”他那眸光与简墨对上,出口的话更是一语双关,“就是太累了。”
林眠听不出其中玄机,只看眼褚逸清,点头赞同,“墨墨为了找你,一天一夜没吃没睡,她对你可真是没话说,我看着都要吃醋。”
林眠可不提倡默默付出不求回报,那“一天一夜”咬得格外重。
褚逸清听罢,将目光转向简墨,两人对视半晌,他俯身捞起简墨随意搁在床边的手,送至唇边吻了吻。
“辛苦老婆。”他看向她,含笑道。
目睹全程的林眠“嘶”了声,一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神情,她两手搓搓自己手臂,恶寒道,“差不多行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在场的单身狗!”
宋珂附议,“就是,有媳妇了不起啊,跟那开屏孔雀似的。”
简直没眼看。
简墨本就底气不足,再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这样打趣,脸上迅速烧起来,她抬头用手背摸了摸脸颊,试图用这个降温。
然而褚逸清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他觑眼宋珂,淡声跟他打嘴仗,“确实了不起。”随后补刀,“你有么?”
宋珂深吸一口气,咬牙,那目光下意识朝林眠看过去,林眠迅速转开视线,闷头不语。
宋珂气结,褚逸清还真是会拿捏命脉,他确实还没有!
想了半天感觉怎么回都更显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他索性拽了拽领口,走去一旁沙发坐下。
大家分坐各处,无所谓顾忌,天南海北闲聊。
一会,宋珂忽然看眼褚逸清,问,“你这个爹,以后估计没法作妖了?”
褚逸清“嗯”一声,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似只是陈述事实,“后半
生得坐轮椅。”
宋珂摇头感慨,“还真是报应不爽。”
褚逸清笑了笑,没接话。
这两人走后,简墨倚在褚逸清怀里,指尖抵在他身前戳了戳,抬头问,“刚刚宋珂说的什么意思啊?”
褚逸清本就没打算瞒着她,如今见人问起,便借此机会将情况言明。
原来褚清河后来不知怎的从山崖跌落,等救援人员寻到时,他手中抢来的证据早已不知所踪,而他也因为伤势过重陷入昏迷。
虽说后来抢回一条命,但那腿因长久被重物压迫,神经坏死,必须截肢,后半辈子大概再无站起来的可能性。
褚逸清没去看过他,倒是宋珂出于礼貌去了趟,据他形容,褚清河好似一夜白头,老了将近十岁。
似乎……他那视若命根般的初恋与“儿子”都未曾过来。
整个一晚年凄惨的孤寡老人样。
这段话信息量过大,简墨听完消化好一会,才犹豫开口,“所以……你还有一个弟弟?”
褚逸清看向她,果断摇头,“不是。”
简墨有点糊涂,“那为什么……”
她那迷糊神情过分可爱,褚逸清忍不住俯身在那唇上吻一下,问,“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爸妈的事?”
简墨懵懂点头,作倾听状。
当初叶知秋简单跟她提过一些,但毕竟是旁人家事,局外人怎么说,全凭一张嘴。
比起那样,她还是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口中讲出的版本。
褚逸清指腹蹭蹭她脸颊,笑,“确定要听?”他低眸凝视着她,似某种警示,“知道太多的人是什么下场你知道么?”
明明是威胁性的台词,却是笑着说出的。
简墨眨眼,两手撑在他膝上,借力跨坐,她抱住他脖颈,歪头锁住那眼眸,然后闭眼吻上去,一下,又一下。
稍稍挪开点距离,简墨呼吸着他的呼吸,回望进那幽海般的眼眸深处,小声反问,“什么下场?”
她忍不住笑,“一辈子跟你绑定的那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