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 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耳畔,简墨微微瑟缩了一下, 面颊有点发烫。
屋内狼藉一片,而他们保持这姿势好一会,褚逸清才将她松开,转身将外套脱下,去收拾残局。
厨房青白烟雾四散,他将窗推开,通风透气的同时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至垃圾桶。
大抵是觉不方便, 须臾,他将手腕上那只常戴的表摘下, 随手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极清脆的一声金属碰撞。
待做完这些,那袖口也被他往上卷了卷,露出一截青筋分明的小臂,腕骨嶙峋。
简墨全程亦步亦趋,他走到哪, 她便跟到哪。
一个转身,鼻端忽地撞上一抹坚硬。
简墨“唔”了声, 下意识捂住鼻子。
褚逸清回身察看,他手不干净,便只用目光上下观察, 待看到她那鼻尖粉粉泛着点被撞出的红, 他下颌微抬,指了指身后, 语气不容置喙,“去那坐着。”
简墨“哦”了声, 站着没动。
褚逸清微微挑眉,以眼神询问。
简墨摸摸鼻子,略感几分心虚,小声道,“对不起啊,好像给你帮了倒忙。”
褚逸清轻笑,那手已抬起举至她面前,复又收起,他捻了捻指尖,低声说,“没事。”
已经很好了。
至少这是专为他一人而做,而非千篇一律般为了家族。
偌大空间内,一时只余水流的清洗声。
也是奇了,褚逸清这长相,一看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她寻常也不怎么看他做饭,没想到现在做这些竟意外地娴熟。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异常流畅。
若非每日跟他住在一起,恐怕会以为他经常做这些。
简墨饶有兴味看着男人的背影,他身材无疑是优秀的,宽肩窄腰,穿衣显瘦,嗯,脱衣还有肉,该鼓的地方鼓,该紧的下腹自然一点也不会含糊,肌肉线条向下刻出平坦紧实人鱼线,动作间,衬衣紧贴勾勒劲瘦腰身,更别提那逆天的身材比例。
她看着看着,不由浅浅吞咽一下。
该死,会做饭的霸道总裁好像更帅了呢。
褚逸清没用多久便将厨房收拾完毕,眼见他洗完手就要往外走,简墨刚起身将人拦住,“等等等一下。”
褚逸清见状停下脚步,垂眸看向她,“怎么了?”
简墨:“还没下面。”
褚逸清了然,“我说了不用。”
简墨在这些仪式上一向非常坚持,见这人不上道,她捋起袖子就要往厨房走,“不行,这个必须有。”
褚逸清实在是怕她这次直接将厨房炸掉,只能无奈转身,从冰箱重新找出一袋未曾开封的面,他边拿边讲解,“面条吸水会膨胀,所以一个成年人大概这么多就足够,”待演示完,他叹息一声,“算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以后我来做就好。”
简墨此刻完全是好好学生,毕恭毕敬听完,忍不住反驳,“可是哪有寿星自己下面条的道理,我还是学一下吧,这样明年就有经验了。”
明年——这是她未经思考脱口而出的词。
褚逸清神色不由柔和一些,嗓音亦不似那样清冷,慢声回,“好,我教你。”
说完,他随手扯下一旁挂着的围裙,兜头给简墨罩上去。
简墨尚未反应过来,便察觉身旁有一道气息靠近。
褚逸清俯身,眼眸认真而专注,正在给她系腰后的带子。
她回家后便将外套脱了,因而此刻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他指腹的温度,他稍稍一重的力道皆透过那层布料印至她腰后月几月夫,不知是否是故意,简墨感觉褚逸清系好后轻轻握了一下。
好似沉湎时刻他按住她的腰,大.力扌童.进来。
连带着眼前的灯光亦如闪烁的月光那般破碎。
简墨费好大劲,深深呼吸,才将这股因为过于熟悉而产生的微妙感若无其事撇开。
然而,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那股凛冽的气息再度靠近,他的手自背后握住她的,温沉话语亦仿若老式留声机般在她耳边奏起,“这样。”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两人呼吸在颈间纠缠,他却好似真的在教学般,嗓音清冷,口吻冷静,“注意搅拌。”
不知是这姿势太过暧昧,还是水面热气蒸腾,总之,简墨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身体亦缓慢发烫,自指尖游走至全身。
后背紧靠,肩胛骨在他若有似无的触碰下,好似成为自己另一个敏感点,耳廓被轻轻碰一下,褚逸清沉声,“专心。”
怎么可能专心。
简墨感觉,这面煮得实在不怎么样,多半要糊。
耳边落下一缕碎发,褚逸清自然而然伸手,将它别到耳后,半晌,他俯低身体,靠近些,偏头注视她半晌,好整以暇道,“耳朵怎么红了?”
简墨:“……”
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
正准备反击,褚逸清却已轻笑声,揉了下她的头发,站直身。
从旁边捞出个碟子将面装盘,他看她一眼,似是想到什么,他挑起一筷子,递至她嘴边,很随意的语气,“尝一下。”
简墨半是好奇半是犹疑,乖乖张口。
“好吃吗?”褚逸清问。
简墨点头,比她想象的要好吃多了。
闻言,褚逸清煞有介事微微颔首,他看着她的眼底漾着笑意,说,“看来能吃。”
简墨:“……”
啊啊啊狗男人!
他一定是在报复她上次让他试三明治。
天道好轮回。
她果然,还是,被套路了。
简墨深深呼吸,默念,不要跟老男人计较,不要跟老男人计较。
但……还是好气啊。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种幼稚游戏明明都是她占上风来着。
大概是她的反应太过外露,褚逸清稍微吃了几口,便将筷子搁下,他看着她轻笑,“简墨。”
“嗯?”
“谢谢你。”
简墨闻言眨一下眼,“谢什么,我明明也没准备什么,只是买了蛋——诶,不对,我蛋糕呢?”
今天实在过于混乱,简墨经历长途开车后又马不停蹄碰上这件事,脑子完全不够用。
她拿起手机,正准备点催单,门铃恰好在此时响起来。
送单小哥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单子太多了,路上又堵车,真的实在实在不好意思。”
简墨想说两句,但理论不过是浪费时间,她将蛋糕拎进来,淡声道,“算了。”
褚逸清倚在桌边,看她将丝带拆开,又拿出蜡烛点上,屋内灯光熄灭,亮起的烛火好似黑夜中燃起的星。
简墨天然便热衷于这种场合,见褚逸清还是那副靠坐椅背的懒散模样,她不免有点着急,“快吹啊。”
褚逸清见状看她一眼,半撑着身子将蜡烛一口吹灭。
简墨:“……”
简墨:“还没许愿。”
黑暗中,褚逸清淡笑,“许了。”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感觉他今天似乎心情还不错,窗外透进来的微妙光线描摹他深邃眉骨,那面容显得愈发矜贵而不可攀。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今天一直在注视她。
尽管黑暗中视线无形,但她还是有种微妙的不自在,心口亦沉沉下坠,好似方才目光交错那瞬间,她的心跳也随之漏掉一拍。
有什么东西在这片刻沉默着发酵。
他们彼此都清楚,心知肚明。
简墨扯唇笑了下,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或者是今天氛围太好,又或许单纯只是此刻不想,总之,她没有去开灯。
视线适应之后,渐渐能够看清彼此的模样。
隔着不算近亦不算远的距离,褚逸清忽然开口,嗓音依旧冷静,但细听,会发现那里面掺杂些许试探,“记得么?”
“嗯?”简墨喉间溢出一声。
褚逸清说,“欠我的,两次。”
“啊,记得。”简墨心中隐隐有点猜想,因为这猜测,她无端有点慌,“要还了么?”
说话间,褚逸清已主动走至她身前,微微俯身,他将她慌张的神情尽数捕捉,他没立即回答,只是嗓音低沉,反问道,“那你准备好了么?”
简墨抿了抿唇,指尖微蜷,在掌心硌出一圈烙印。
她轻声,呼吸亦放缓,嘴唇几度张合,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完全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好似过山车在半路发生故障,而她被悬停半空,双脚无法踏至地面,连带着心脏处亦有鼓噪风声。
褚逸清低眸看着她,他没有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但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流皆在喧嚣不清白。
从一开始踏入的便是泥泞的河流,又怎可能全身而退。
许久,也或许只是几分钟。
褚逸清蓦地靠近,完全侵略性,简墨下意识后退,她退后,他便进一步,很快退无可退,她后背抵上冰冷墙面。
一声低笑响起。
脸侧似被若有似无轻抚,褚逸清伸手,好似将她拥入怀中。
一个极具迷惑性的姿势,开关“啪嗒”一声,屋内灯光尽数亮起。
他静静凝视她片刻,忽而笑一声,“逗你的。”
嗓音磁沉,绅士过后又暗含一丝恶劣,褚逸清屈指碰碰她的脸,微凉的触感,他说,“以后再说。”
……
等到人离开,简墨才沉沉呼出一口气。
整个人好像历经一场格外艰苦的战斗,她险些站不住,撑着墙勉强回房。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两人方才交缠的气息,简墨不由加快脚步,逃也似的将门甩上。
待洗漱完毕,她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宛如连环画似的闪过方才画面。
简墨将手放至已恢复平稳的心脏那边,须臾,忍不住喃喃,为什么她刚才会那么紧张呢?
-
褚逸清第二天正准备出门,忽然瞥见桌上放置着一个长条状的礼盒。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朝那走过去。
那盒子旁放置着一张字条,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生日快乐”。
很明显是给他的。
褚逸清眉梢微挑,将其揭开,里面安静躺着一条深色带暗纹的领带。
跟他平常的穿搭很贴。
——一看便知用心挑选过。
他不免指骨抵额,轻笑一声。
五分钟后,等再出门时,他衬衣外所系的便已换成了这条领带。
……
张助今天刚见到自家老板便发现,褚总心情似乎不错。
具体表现为,底下部门犯一出非常典型的错误,他只是简单批评两句,并未过度苛责,甚至在办公间隙,多次站在镜前。
根据张助的细心观察,他发现一个略显诡异的事实。
褚总似乎是在……照镜子?
张助一直觉得,自己的位置就相当于古代的大内总管,将手头活做好的同时,揣摩上意必不可少。
但是现在,他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老板为何突然这样。
张助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于是,他今天进出办公室的次数较之以往便显得格外多,这份异常自然被褚逸清注视到,他抚了下身前的领带,掀眸,沉声问,“有事?”
张助默了默,脑海中忽然想到什么,他神色一振,试探道,“褚总,我好久没休假了,能不能申请休几天?”
褚逸清闻言淡淡朝他瞥去一眼。
张助被那眼神盯得发怵,颤颤巍巍,小心开口,“三、三天就行。”
他当初面试时的最后一面是褚逸清亲自过来的,整个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二人,他惴惴不安等待审判,谁知这位执掌集团的大总裁却并未摆什么架子,简单问过几句后,对面直言对他印象还不错,薪资能够给到他目标薪资的三倍,但有一个条件,那便是做他的特助,约等于放弃任何休息时间,要能做到随叫随到。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高薪与生活往往只能二选一。
张助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考进大城市并选择留下的“小镇做题家”,他无法体会诗与远方,只想在这里寻求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其实就算不涨薪,他也会答应,毕竟这可是清河,哪怕做一年之后再跳槽,那对他的履历也是极大加成。
事实上,他的选择完全正确。
在北城这种地方,向来不缺人才,只缺伯乐。
褚逸清对待工作虽严格,却并不过分苛待下属,出手大方,福利到位,除了假期,他该有的都是最高规格。
张助不觉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干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休假。
褚逸清倒并未多说什么,问了句,“哦,什么事?”
张助心道有戏,出口时嗓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带、带爸妈去旅游。”
褚逸清将文件签字后合上,看向他,“行,费用公司报,想去哪你定。”
张助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完全没有一个特助该有的沉稳,要不是怕褚逸清将他拎出去,他真的想冲上去给他个拥抱。
张助激动道,“谢谢褚总。”他斗胆加上一句,“跟您做事这么久,我觉得您今天特别帅。”
本意只是一句情绪所至的奉承,谁知褚逸清竟意外较了真,他看他眼,颇为认真的语气,“哪儿帅,说说?”
张助观察能力其实挺强,见状想了想,他忽地意识到,褚总今天似乎对自己的领带格外满意?
他说,“我觉得您这身衣裳,尤其是这条领带,显得您今天特别精神。”
褚逸清淡笑,“是吗?”
张助一脸诚恳地点头。
正准备出去,哪知褚逸清突然又喊住他。
张助回头,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消失,小心翼翼问,褚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褚逸清肩背后仰,姿态懒散,出口时嗓音亦显得有几分慵懒,他问,“我记得你好像几年都没休假了?”
张助不知他这么问的缘由,只点头说是。
褚逸清微微颔首,“那三天似乎有点少?”他挑眉,瞥他眼,缓缓启唇,“七天吧。”
“真的吗?”张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褚逸清指骨轻敲一下桌面,看着他,反问道,“你说呢?还有,”他口吻寻常,好似今日才想起来,“让你随叫随到不是让你假都不敢请,真有事可以讲。”
“明白?”
张助手拿文件夹,高声应,“明白!”
“行了,”褚逸清向外挥一下手,姿态懒散,“出去吧。”
等张助开始收拾东西下班,有些要好的同事面色惊奇地凑上来,嘴贱道,“怎么?咱们工作狂被辞了?”
身为打工人,大家都是一面天天吐槽想辞职一面又准备打卡上班,一天不落。
这只是句善意的调侃,张助当然清楚,他现在心情好,于是格外高深莫测道,“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们想升职加薪的,今天可以在OA上提交申请试试,说不定咱们褚总看到就直接点同意了。”
这些人的上一级都是褚逸清,因而这招简单有效。
只要有人申请,便会立即抄送到他那里。
有人不信,质疑道,“真的假的?”
张助甩甩手,拎着包潇洒离开,“信不信由你咯。”
-
褚逸清今日到家格外早,简墨揿电梯时恰好碰见这人进来,她扫了眼,一开始并未发现什么不同,后来猛地发现,她送的那条领带他竟然已经戴上了?
简墨眨了眨眼,“喜欢吗?”
她指了指他身前的位置。
其实答案无疑是肯定的,如果不喜欢没必要戴出去。
这么问主要是觉得神奇,没想到她随手一拿的颜色,竟然还正正好戳到了他的审美。
送礼物自然需要正向反馈,简墨很难不因此生出一点隐秘的欣喜。
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褚逸清听罢垂眸朝她看过来,从这个角度,他恰好能看到小姑娘那微微勾起的唇角,面上亦因为这笑而泛出几分鲜活。
他不置可否,往她那侧挪近一步。
两人肩并肩而站,清新果香混着凛冽的雪松香,简墨在电梯门开,他自她身侧擦肩而过时,听到一句意外不明的反馈。
“喜欢的不是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