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观情【完结】>第7章

  若诗。

  若诗。

  轩辕昇走出惜忬水筑时,天光初明。

  他抬眼望向水蓝色的穹顶,漆黑的双眸内迷蒙一片。伫立良久,无声长叹,他终于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跟在他身后的冷心低声道:“主子,今日立储大典,群臣朝贺,皇后与太子也已在正殿恭候多时了。”

  “嗯。”他低应一声。

  冷心俯首,他伺候皇上多年,却始终看不明白皇上对中宫的感情。虽只娶一人,却从不留宿,更从不提子嗣,就连当今的太子,竟也立得是他已逝皇弟的嫡子。

  冷心还是低声贺道:“恭喜主子,皇朝后继有人。”

  轩辕昇冷笑一声,头也未回,“朕早已说过,这个天下将永姓轩辕。”

  、红妆

  安堇暄得知自己被赐婚的那一日正值春光大好,羲辉落了满院。他正练剑,没戴冠,汗珠滴在地上,转眼便被烈阳晒化了,人却兴起,手中剑花耍的愈发急。身侧伺候的人怕他伤着,轮番扯着嗓子喊“三公子当心”,他只嫌烦。

  少年还未尽兴,却见底下人一个个垂头弯腰,转脸一看才知父亲正快步而来。安怀古才下朝归府,八梁冠闪闪,身上大红狮子朝服还未换下,便看见儿子手中一把利刃,周遭小厮皆哭丧着脸,不禁开口责道:“要娶妻的人了,怎的还这般胡闹!”

  安堇暄正欲像往日一般打诨,却回味过来父亲的话,瞪着眼愣在原地。

  安怀古斜睨他一眼,越过人去进了屋。一旁伺候的早给端来铜盆巾帕,安怀古净了手,掀袍先坐下了。

  “父亲且细讲来!”安堇暄将剑一扔,紧追着进去。

  侧身看了眼自己抓耳挠腮的幺儿,安怀古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底下人先给安堇暄擦汗。小侍捧着浸了温水的帕子过来,要伸手,安堇暄扭脸避开了,扯过巾帕自己来,一双朗星般的眼只盯着父亲。

  他年纪尚轻,自小被养得闲散,莫说不近女色,就是昭都中的小姐他也不识得几个,如何便要成亲了?

  安怀古知晓他的心思,眉一直皱着。

  即便他不介意安堇暄接着当他的逍遥公子,只怕裕宁帝也不答应。

  皇帝今晨在偏殿留了他与右丞楚桓两人,说是右丞的四女今秋将满十七,楚家已几次求皇家为其择婿,而今有安堇暄与其女年龄相当,又未婚配。裕宁帝依旧冷着面,伸手点的却是鸳鸯,婚期定在楚家小姐生辰后。

  楚桓俯首帖耳,提着袍角紧走几步,拜倒在金阶之前,心思不过浅浅。他这二品官员的庶女能配上安怀古的嫡子,已是高攀。

  安怀古是开国大臣,十九年前,先帝无能,是安怀古力保了当时尚是凌王的裕宁帝,率军逼宫,将大昭改天换地。裕宁帝即位后,安怀古受封为绥宁公,统麾下安家军十五万,受恩颇隆。

  安怀古缓缓对上龙座上裕宁帝的目光,默然半晌,才上至依然跪伏在地的楚桓身侧,撩袍跪下,礼行得慢却深,算是谢领了皇家恩赐。

  安怀古垂目拨弄着盏中的茶叶,嘱咐安堇暄务必善待那楚姓小姐,哪怕未至情深伉俪,也须与之相待如宾。

  “此乃天意。”他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盏,微闭着双目仰颈而坐,留下一句令安堇暄迷惘的感叹。

  父亲教他随俗沉浮,安堇暄却不解其意,在心中对此桩婚事多有不满。

  安怀古只娶一妻,三子中他排行在末,家业继承自有头上两位哥哥,爹娘便将他宠惯,从不以仕途相逼。他乐得清闲,素日除却必入的学堂和武馆便是邀其他侯府公子上街吃酒听戏,心气颇高,嘴里念叨的净是戏本子里写的千万里山河如画,总梦着哪日与一位可人儿萍水相逢一见倾心,对这位被指给他的陌生女子全无好感。

  话是这么说,少年到底耐不住好奇。

  安堇暄自从领了婚旨,便频频外出打听有关楚家四小姐的消息。这一打听,心又凉了半截。

  城中人言,那女子名唤涟之,素来不得右丞爱护,自小被养在城南后山中的伴月观内,且是个病秧子,五步便得一歇,于是那观由亲卫把守,从不让生人靠近见其实面。

  说话的人摇着头叹息。

  又有人道,曾经在观门口瞥见过那女子一眼,生得相貌奇丑,但具体怎么个丑法,他又不细说。

  安堇暄发急,拉了人问,楚涟之到底如何。那人不知他的身份,嫌他扫了乐子,挣开他的手反问,若他如此想知道那女子的模样,怎不自己去瞧一瞧。

  一句戏言,哪想安堇暄还真跑去了伴月观。

  山中鲜少有人,扶疏浅溪,连风都比昭都中净。安堇暄却顾不得看,急着往后山去。他已问过父亲几次可否退婚,都被安怀古一口否决,末了还发了脾气,说他此举不仅不顾安楚两家脸面,还平白害了那楚家小姐名声。

  如此,安家三爷一口气咽不下,本就在心中不喜了楚涟之千百遍,今日又在街上被人这么一激,根本耐不住。

  那伴月观隐在溪边竹林中,四月春深,翠竹间似有雾气升腾,花木更显肥腴润泽,倒是一处神仙似的地方。安堇暄绕着院墙兜了两圈,没见着护院的影子,不禁撇嘴,只觉得楚家的护卫是酒囊饭袋,随了他们那一向唯诺的右丞主子。

  他纵身翻墙入内,见院中也空无一人,踱步走近,只见一间硬青色屋舍,门敞着,垂落了竹帘,在清风中轻轻相撞。

  安堇暄皱上眉头。这楚涟之长居于如此简陋之地,待她嫁入安家,看到那满室名贵,岂不是要瞧花了眼。

  他厌恶那样的女子。

  他大哥安子瑜莺燕招了满院,每每惹的安怀古发怒不说,安堇暄犹记那几位舞娘腻在大哥怀中试戴金镯的场景,每次想起便是一哆嗦。

  想吐的感觉顺着脊柱爬上来,化作冷汗,微微浸湿了他的鬓角。

  安堇暄一时间气冲门顶,对着竹帘内喊道:“楚涟之可在?”

  片刻后,屋内有女声答:“在。”短短一个字,略略拖长了尾音,显得慵懒,仿佛小憩才醒。

  “你是楚涟之?”

  “是。”那声音顿一顿,“帘外何人?”

  他一手插在腰上,“在下安堇暄!”

  “是安公子。何事?”

  “你可知我是何人?”

  “安堇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