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麓深吸了口气。
他声音故作冷硬:“现在知道痛了。那会儿不是说不过打五个吗?结果最后又回了头。”
商泊云看着江麓垂着的长睫, 试探性道:“或许,三个和五个不一样?”
然后狗爪子就被拍了一下。
商泊云吃痛,委屈不已:“你甚至不心疼我?!”
江麓抿唇, 闷声道:“不是…”
到后面完全是混战了。
孟松放了话, 他的狐朋狗友们似乎很信任他能摆平事情,个个头铁拳头狠。
江麓把手指很小心的搭在了商云泊手背上:“我是怕你有事。这个是玻璃划破的吧?”
商云泊瞄了眼那道小口子, 表情迅速恢复了柔弱。
其实他对自己认知很清晰。
五个是真的打不过, 三个也是真的打得过。
二十六岁的商泊云上过系统的格斗课。
云山起家之后,乔叙表示现在他们是块香喷喷的小蛋糕, 商场诡谲,阴谋防不胜防, 为此逼迫商泊云和他一起请了私教。
商老板表示商战应该不至于这么朴素,并建议乔叙少去沾花惹草,没准人身安全还会更有保障。
但课程练了下来, 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来自江麓的关心十分让人受用。
“不管怎么说, 我今天晚上表现还是还可以吧。”
江麓看了他一眼,商泊云歪着头, 眼睛亮晶晶的, 嘴角的弧度根本控制不住,完全是求表扬的表情。
他抬手——
“又要打我……”
揉了揉商泊云乱糟糟的头发。
“不是可以, 是很好、很好。”
“那我有奖励吗?”商泊云又问,他轻咳了一声, “手还是有点痛, 要……”
江麓拧眉。
他爱惜自己的手, 以己度人, 对于商泊云手背的红痕也如临大敌。
接待台的女警闻声:“受伤了就先去处理下。不过警局的医生已经下班了,对面有家二十四小时的药店。”
江麓恰好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手仍拿着要送给商泊云的礼物, 一手牵住了他的袖角:“我们先去药店。”
女警看出了江麓的担心,关切道:“药店只能应急,要是有哪儿不舒服,最好还是明天白天去趟医院。”
“好的,谢谢。”
商泊云哽住了,他刚刚是想要江麓给他“亲亲呼呼痛痛飞走”来着的——嗯,他是幼稚鬼他先说。但是,耳朵通红的江麓用僵硬的语气说“痛痛飞飞”的话,他内心的小恶魔就快乐得想摇尾巴。
至于手背的划痕,拿在江麓面前装乖还好,拿去给医师看纯粹是自取其辱。
“走吧。”但江麓晃了下他的袖角。
二十四小时的药店店招明亮,老板轻车熟路,从柜台下直接把药和棉签拿了出来:“从对面警局来的。又是打架的吧?”
“这款搽伤口最好,不少挂了彩的都选这个,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呐。”老板努努嘴,“不过,先给我看看伤口是什么个情况。”
江麓侧过身,商泊云却退到了两米外的店门口,还把手背在了身后。
“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我没什么问题。”商泊云严肃道。
“讳疾忌医可不行。”老板不想放过这单生意。
“先看一下。”江麓不放心。
商泊云只允许自己在江麓面前丢人。
他木着脸,抬脚就想走:“真的不用。”
“回来。”
江麓的声音也严肃了起来。
“防微杜渐啊小伙子。”老板看出来谁说话管用了,立马煽风点火。
商泊云吭哧吭哧地拖延时间,爪子便被江麓抓了过来。
“麻烦您帮他看一下。”
“好嘞。”
灯光落在商泊云微红的手背上,老板“啧”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把眼镜戴上了。
“你这个伤口……”
“我懂。”
商泊云明白老板的欲言又止。
“药水就没必要了。”老板伸手,从旁边云南白药的绿色盒子里掏了掏,“趁着伤口还没愈合,贴上吧。”
一片创可贴飘到了商泊云和江麓的面前。
“送你们了。小年轻哦,太娇气也是要不得的。”
江麓微微皱眉,还是拿起了创可贴,很礼貌的道了谢。
两个人没立刻回警局,而是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手。别藏着了。”
商泊云难得尴尬,乖乖把那道基本愈合的伤口露了出来。
江麓低头,撕开创可贴,面不改色地贴了上去。
贴完了,他轻按了下商泊云的手背,指尖碾过骨骼的弧度。
“还有哪儿痛吗?”
“其实,我一点不痛。”商泊云哼哼唧唧。
“也许只是看起来不严重。刚刚老板说防微杜渐讳疾忌医不行,我觉得挺对的。”江麓是真的很当回事,“上回你的手臂摔青了,你就不当回事,后来陈彻撞到你那,你还‘嗷’了一声。”
那是因为你在旁边——商泊云默默地想。
手机的铃声忽而响起来,江麓腾出一只手去接。
“荀助理。”
张淮陪父亲去国外出差了,留了他的助理们在长洲,荀助理是这段时间负责江家相关事宜的人。
“已经和郑局长联系了吗?好的。我这儿没有什么事情,你别着急。”
江麓一边说话,另一只手还握着商泊云的爪子。
商泊云低头打量,自己的手要宽阔许多,江麓并不能完全的把它包裹住。
但修长清癯的指节反扣他的手背,看得人心中一动。
江家的助理会过来处理这件事情。
明面上,这是一起纯粹的血气上头的斗殴,由浪荡嚣张的孟松挑衅,由“冲动莽撞”的他回应,所以牵扯不到江麓分毫。
孟楠下的药警察也会查明,不管药物的作用是什么,都在法律的管控范围内,能放倒人的脏东西就那么一些。
江麓没有喝下去,孟楠的话永远也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江盛怀探究不到。
商泊云握紧江麓的手,力道传来,江麓疑惑地看向他,又朝他弯了弯嘴角。
冬夜的街道安静无人,所以能无所顾忌地牵手。
“梦境”在哪个契机结束之后,困住二十六岁的江麓的事情,终于要彻底逾越过去了。
他的小少爷大概可以更开心的活。
不对——是一定。
灵魂忽然就变得缥缈又轻盈,心跳不断变快,巨大的喜悦涌了上来。
明明是万物枯竭的冬天,但有一朵两朵三朵小花把这份喜悦当做养料,然后密密麻麻开在了商泊云的心里面。
电话那一端,荀助理心情惴惴。
但江家的小少爷和江先生似乎性格差别很多,并没有那种积年的冷肃。
江麓声音温和:“明天再处理也是一样的。纪叔去送人了,他晚些时候再来接我。”
荀助理不太放心,江麓想了想,道:“那你帮我联系一下中瑞的骨科。”
“您受伤了?”荀助理瞬间慌了神,之前没听江麓提,警局的郑局长也没说。唉,老纪也是,就算是江麓要求他先送学弟学妹,他也应该先把江麓送到医院啊!
商泊云从“花花”世界里回过神来:“等一下——”
“中瑞是长洲的私立医院,明盛有股份。”他找乔叙查事情的时候,顺带了解过明盛的商业版图。
江麓点头:“我觉得你的手最好还是去拍个片子看一下,但这个时间,只有私立医院才能做检查。”
荀助理听得清楚,松了口气,原来是江麓的朋友,那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我立刻帮您预约。”
“不用!”商泊云迅速喊了声“谢谢”,然后替江麓摁掉了电话。
虽然孟松的脸有点硬,身材有点柴,揍起来“邦邦”响,但他的手真的没问题。
仅仅有点酸。
“不用那么麻烦。”商泊云一脸倔强,“你老公,很强。”
江麓无言,捏了把商泊云的脸颊。
商泊云得寸进尺地凑了过来,呼吸一下也变得很近。
冬夜的风吹过,江麓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看出了商狗子的意图。
他很自然地把一直放在身侧的礼物拿了过来。
“之前不是一直好奇吗?”江麓说,“打开看看。”
商泊云没错过他眼底的笑意,知道小江同学在转移话题。
但江麓一脸期待。
“这是八音盒?”
“对,可以录音的八音盒。”
难以言喻的精巧,顶端还放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
“录音……”商泊云沉吟几秒,“不会是一段表白吧?”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按下珍珠式样的开关,八音盒里传出一段旋律。
像是静谧的月光落在潮声之中,五音不全、不通艺术的商泊云早就烂熟于心。
“这是德彪西的clair de lune。”商泊云戳着小猫屁股,“其实,第一次听你弹的时候,我就想知道它是什么名字了。”
“第一次?迎新晚会的时候吗?”
严格意义来说,其实是长洲大学的校庆,因为在原本的过去里,他和江麓尚还是冷眼相望的死对头,曾经的十七岁的商泊云直接离开了迎新晚会的观众席。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一簇又一簇的花溢出心脏,塞满胸腔。在这一刻,“逾越”的实感才清晰无比,花枝层叠,如果有实体,大概可以堆生到月亮上。
鬼使神差。
商泊云忽而微微俯身,将一个吻落在了江麓的嘴巴上。
舌尖灵活撬开江麓的牙关,呼吸相闻,气息交织,商泊云吻得极其认真,希图把花朵也种进他的胸腔。
江麓愕然,但他乖顺地应下了夜色里唐突的亲吻。
商泊云听到了江麓清晰的心跳声。
他心想,如果梦境就这么继续下去也不错,他可以和十七岁的恋人一起变成二十六岁,然后变成四十六岁,八十六岁。
年年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