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淘米, 把米饭蒸上。
得益于商红芍女士菜园的丰收,茄子土豆堆满了厨房的蔬菜筐。
将地三鲜的几个食材处理好,商泊云又打开了冰箱。
做锅包肉得先把肉裹上淀粉腌一会儿, 趁着这个间隙, 商泊云对着一堆瓶瓶罐罐调酱汁。
生抽、老抽、白砂糖,还有蚝油……要放醋吗?
“……放醋就成了鱼香地三鲜了。”
商泊云收回了落在那瓶镇江香醋上的手。
老抽蚝油各一勺, 生抽好像得放三勺?
他每次做饭, 总是对付居多,商女士时常吐槽他做的饭菜能吃但没有灵魂。
但院子里还坐着个江麓, 商泊云态度十分端正。
调完酱汁,起锅热油。
先炸土豆, 再炸青椒,茄子得裹上淀粉,蒜片过油爆香, 提前调好的酱汁倒进了锅里, 控好油的土豆茄子青椒重新下锅。
坐在院子里的江麓抱着商熊猫好奇地看向厨房,闻到了扑鼻的菜香。
商熊猫鼻尖耸动, 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江麓被小狗传染,也忍不住揉了揉泛着痒意的鼻尖。
米饭这个时候好了, 商泊云将锅涮了几遍,才开始做锅包肉。
肉切得薄, 淀粉调得稠, 一下锅, 就慢慢炸出了漂亮的金黄色, 淋好糖醋汁,又和肉一块回锅翻炒, 做饭仙人今天确实降临在了商泊云身上。
“我真是该死的贤良淑德。”
商泊云看着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愉悦地翘起了心里的小尾巴。
“吃饭了。把商熊猫先放放,院子前边可以洗手。”
听到自己要和江麓分开,商熊猫立马表示不乐意。
江麓想了想,十分没原则地抱着它一块去洗手池了。
商熊猫撒娇成功,嗷嗷呜呜地甩起了尾巴。
商泊云:“……”
呵呵,这就是太子吗。
“它挺沉的,别一直抱着它,万一压伤了手指……”
商泊云极其不甘心地补充。
“嗯嗯。”
江麓把商熊猫以更加小心的态度在怀里团好。
哈士奇简直乐坏了,实际上小狗的脑袋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突然某一天,它就必须自己走路而非可以一直被抱着。
明明,它还是个宝宝啊!
水流声很快响起。
但商熊猫寸步不离。
“手是湿的,不能抱你了。”
“呜?”
小狗湛蓝色的眼睛在阳光底下波光粼粼,看起来可怜极了。
江麓蹲下身来,给商熊猫看他的手。
“你看。”
地表最强醋王商泊云从来不知道,江麓说话的声音可以温和到近乎哄人的程度。
他放下碗碟,走了过去,准备暂时地拎走商熊猫。
“……我的手肿了。”
江麓惯常温和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双手摊开,茫然抬头,望着商泊云。
酿醋暂停。
商泊云蹲在江麓面前,沉声道: “你过敏了,小江老师。”
那双润秀如玉清癯似竹的手现在肿如胡萝卜,淡红色的风团和小山包一样,鼓满了手背和手腕。
“过敏?”
商泊云握着着江麓的手,眉心蹙起。
他神情认真,又抬头看向江麓。
“脖子上也起了风团。痒不痒?痛不痛?”
“有一点儿。”
江麓后知后觉,想要抽手,手却被商泊云按住。
“别挠。越挠越严重。”
不是想挠,被误会了。
但商泊云的表情太严肃,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犯错的小孩,于是江麓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哈士奇在一旁疑惑地歪着头,商泊云瞟它一眼:“你应该是因为商熊猫过敏的。”
“家里是不是没有养过小动物?”
“嗯。因为我妈妈对动物的毛过敏。”
“过敏是会遗传的,小江老师。”商泊云眉头越来越深,目光落在江麓的脖子上,好几个粉色的风团在白皙的肌肤上鼓起,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走吧,带你去社区医院。”
他将江麓拉起来,手又很自然地松开。
“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了。”江麓第一次过敏,十分乖巧地跟在了商泊云的身后。
社区医院就在小区里头,白墙的房子,建在一棵极为高大的樟树下。
医生中午也没休息,正给几个老人在那儿量血压。
“都说了别喝酒别喝酒,就是脑子轴。”
“不喝点老酒没朋友耍咯。”
头发花白的医生瞪了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眼。
“林奶奶,这会儿忙吗?”
“小云来了。”林医生挥了挥手,让量完血压的老人挪了个位置,“怎么了?”
“他过敏了,麻烦您给他看一下。”
“喔唷,快点坐过来。”
江麓于是又乖乖地坐在了林医生的面前,
“起了这么多风团。”林医生看得心疼,“今天有没有吃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早上吃了个我在曹记买的生煎包,上午喝了一杯奶茶,珍珠的。午饭我做了地三鲜和锅包肉,他还没来得及吃。”商泊云说,“然后,过敏史的话,他妈妈对动物皮毛过敏。”
林医生白他一眼:“你过敏还是他过敏呐?你也坐边上,老徐,赶紧给孩子再腾个地方。”
徐大爷乐呵呵地往后头挪了挪,商泊云遂坐在了江麓的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医生。
“吃的就是商泊云说的那些了,都是以前吃过的。”江麓想起摇头摆尾的商熊猫,犹豫道,“今天中午和小狗玩了一会儿。”
一根灰白的短毛在他鼻尖随风晃,江麓一个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顿时眼眶也通红。
“除了起风团,打喷嚏,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呼吸困难,头疼,喉咙痛痒?”
商泊云下意识打算接话,林医生有些好笑地看了他眼。
商泊云扯了扯嘴角。
江麓:“没有了。”
林医生点点头,又问了些别的问题,末了,将病历撕了下来,递给了商泊云。
“进去找你小林哥交钱拿药。”
江麓眨了眨眼,看着商泊云起身,大步往社区医院里头走。
“你也是小云的朋友吧?”
“嗯。”
“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就是个乖囝囝。”等着商泊云拿药的间隙,林医生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个俊秀得过分的小孩。
江麓忽而问道:“他别的朋友,奶奶也认识吗?”
“是啊。都爱在我们小区玩,全是闹腾得很的小孩。有个锅盖头的,有一回在我们小区打球给摔破了腿,还是小云把他背过来的。”
“逗得很,涂药的时候哭天喊地,叫他的什么姐。”林奶奶看着江麓,语带感慨,“你一看就不是那么皮的小孩。”
商泊云对于他的朋友,确实都很好。
江麓心中一瞬涌上一丝异样,但又下意识地露出笑来:“您说的人我认识,我们都是同学。”
“那你和小云一样,都是附中的。现在高二了没有?”
“林奶奶,再过八九个月,我妈就要请您来吃我的升学酒了。”
“这么快高三啦?一溜烟儿,就是个大人了。”林医生招了招手,让商泊云把药拿了过来,“岂不是过几年还能吃到你的喜酒?”
商泊云悄然看了眼江麓,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氯雷他定,一天吃一次,每次一片,那些长了风团的位置,涂上炉甘石洗剂,一天三次,用前要记得摇一下。”
林医生推了推老花镜,将药依次都给江麓看了一遍,语气格外慈和,她是位耐心的长辈。
“记住了。”商泊云应声,又问,“风团消失后还要吃药吗?会不会留印子?”
“把药按开的疗程吃完,一般,是不会留下什么疤痕的。”林医生看出商泊云关心这个乖囝了,别说商泊云,她看江麓,都觉得十分心软。
林医生道:“赶紧回去吃午饭,记得洗手洗澡也用清温水。”
“好,谢谢林奶奶了。”商泊云又把病历本和药一并收好,“走吧。”
江麓全程被他极其自然地照顾,颇有些不习惯。
但看了看自己还肿着的手,也只好作罢。
他站起来,温声道:“林奶奶再见。”
“哎。”老人家眉开眼笑,挥了挥手,“下次可别又过敏了。”
江麓点点头,却忍不住回忆了下商熊猫软绵厚实的手感。
关于这个,大概,只能尽量?
饭菜还在厨房里热着,两个人坐在栾树下,太子商熊猫被它的长兄重新送到外面守超市,却扒拉着木门不想走。
江麓忍不住看了眼门口,但是商泊云不为所动,声音严肃:“伸手。”
“我可以自己涂。”
商泊云拆开了医用棉签,按照林医生所说,蘸了点摇匀后的炉甘石洗剂。
“打算用你那十根胡萝卜来涂吗?”
江麓:……好气。
“涂上去要是痛就和我说。”商泊云低下头来。
“这会儿比之前好些了,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为人知的是,江麓一直不太喜欢被特殊对待。
学校上下,所有的老师都知道江麓得被特殊对待。
因此商泊云这会儿的照顾也让江麓有些下意识地焦虑。
但商泊云的情绪其实一直不太好,他潜意识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对方没准情绪会更不好。
“我从不知道你会因为这个过敏。”
商泊云看着江麓手上的红肿。
二十六岁的江麓很爱护这双手,以至于他也有同样的条件反射。
“我自己也不知道。”
江麓奇怪于他的语气。
这个“从不知道”的“从”是怎么说起的呢?家里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他自己都是今天才发现。
洗剂的凉意短暂抚平了瘙痒的风团。
“而且,商熊猫很可爱。”江麓说,“等吃完了药,我是不是还可以再和商熊猫贴一下?”
商泊云臭着的脸色终于好了点。
“不行——另一只手。”
“哦。”
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天,已经过了正午,日头西移,栾树的影子渐渐变长,将大半个院子都笼盖住。
商泊云垂着眼,把剩下的胡萝卜仔仔细细涂了个遍。
从江麓的角度,只能看到商泊云高挺的鼻梁,长而浓密的眉毛,还有低淡的目光。
然后才发觉,这个人虽然瞳色很浅,然而眼睫毛格外的浓黑,像新长的鸦羽一样。
眼皮薄长,眼尾锐利,其实应该是双很冷淡凛冽的眼睛。
但好几次,自己都错觉是只狗狗在看他。
低着头的商泊云恰好在这时抬眼。
一瞬间,凛冽之感就消失了。
“脖子。”商泊云说。
“啊?”手上已经涂满了湿哒哒的洗剂,江麓反应了一下,才道,“麻烦你了。”
看起来随意之至的商泊云,实际上是个十分贴心可靠的朋友。
江麓又想起了林医生的话。
他侧低着脸,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面的红痕又一块,随着呼吸深深浅浅地起伏。
贴心朋友商泊云眼神微闪,喉结很轻地滚动了一下。
无意识地多蘸了几秒洗剂,这才重新举起了棉签。
“商泊云,不错啊。”
木门忽然开了,商红芍女士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今天做的菜闻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哟。”商红芍女士看向院子里的两个人,“原来是有客人在。”
江麓闻声,很快站了起来,于是商泊云拿着棉签的手只好默默收了回去。
“阿姨好。”
商红芍女士露出大大的笑容,声音轻快:“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