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璟的攻势看似一往无前, 却把持着微妙的尺度，不敢放纵。
他想宣泄压抑已久的情感，又在拼命锁紧关押着内心猛兽的最后一道枷锁, 心中天人交战，情感与理智拼命厮杀, 激得他连气息都烫了三分。
程御的鼻尖盈满了雪松般微苦的气息, 可陆含璟现下半点不似沉默屹立寒冬的雪松，连呼吸声都是乱的。
向来平和冷静的陆含璟, 竟然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程御被他视若珍宝地搂在怀里, 思绪混乱地联想着, 只觉得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奔涌而出，几乎是浪拍礁石般咆哮着地激流在血管中。
程御的呼吸紊乱, 实在受不住，他挪走在陆含璟身前作祟的手，转而探进男人发间。
拽住, 往后拉扯。
陆含璟转瞬便被程御压靠在沙发上。
他浑身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脑海中闪过许多种逃脱的方式，却在付诸行动的那一瞬间，选择了顺从，坦然承受着怀里幼雀渐生的羽翼和腾升的掌控欲。
将他扯开以后，程御也不肯松手，陆含璟被拽着头发，微微刺痛的感觉反而是另一种享受。
他脸上的愉悦几乎化作实质。
程御鸦羽般长睫颤抖着垂下, 无声掩去眼底波澜, 在羞赧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好险……
这般仿佛劫后余生的表情实在生动，引得陆含璟轻挑眉梢。
程御察觉他嘴唇微动, 忙用另一只手掐上他脖颈，扼住陆含璟随之将来的轻佻话。
陆含璟不说话了，只笑。
掌下传来震颤，引得程御手心发麻。
他坐直身子，手上动作重了些，确认把陆含璟牢牢控制住了，才通体顺畅般轻喘了两下。
平息了呼吸，那番难以言说的余韵却仍在骨血间回荡，程御眼尾洇红，试图维持平静与骄傲，居高临下地睨向随意靠倒在沙发上的陆含璟。
他能保留那副清冷面具，却藏不住皮肉下洇出的薄红，如洒落于新雪之上的胭脂，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忍不住神魂颠倒。
陆含璟也不能免俗。
他将手肘撑在身后，支起上半身，看向半坐在他腰腹上、浑身上下衣衫齐整的程御，蓝眸中荡起微微笑意，端的是意态风流，问：“程御，我可以吻你吗？”
程御被晃得前后一摆，两手改撑在了陆含璟肩上。他暗自用了些劲儿，说：“别得寸进尺。”
陆含璟轻笑，意味深长地问：“多少寸？什么尺？”
……！
程御被陆含璟突然的荤话羞赧了心绪，脑海中疯狂构思着回句什么话才能不输阵，突然，他随手放在边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嗡——嗡——”
机身与茶几台面摩擦起来，发出了扰人的噪音，一下便打断了方才的旖旎氛围，程御的回击还呛在喉间上下不得，头回后悔起自己没开静音来。
他瞥了一眼，是洛羽书来电。
手机就在边上的茶几上，距他仅一臂多的距离，连绵地震动着，誓有“你不接我不停”的气势。
程御被吵得烦，低头看一眼陆含璟，却又不敢松手去拿手机。
陆含璟好整以暇地盯着他，问：“你不接吗？”
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他瞬间已从方才的气氛中抽身而出，看得程御心中好不爽快。
程御敛眸瞧了他一会儿，落在陆含璟肩上的十指微动，慢慢环上他脖颈。
“他前些日子跟我表白了。”
程御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像要刻意折磨地在陆含璟心里钻小孔，看着男人脸上逐渐消失的笑意，他一字一顿地补充，“在你之前。”
陆含璟脸上的表情彻底空了。
来电自动挂断，室内变作一片阒寂。
良久，陆含璟才开口，只不过再不复方才冷静坦荡的姿态，嗓音都有些涩，像是在竭力克制心底的酸，并且努力地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拿钱买来的感情，不堪一击。”
他说完，直愣愣地看向程御的眼，示意程御给出些赞同的回应。
看起来竟有些惹人可怜。
程御被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复杂情绪所击中，心口涨得发出微末的酸。
陆含璟的阅历要高出程御许多，手段也更为冷酷，平常总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就是这样久居高位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也维持不住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仰视自己，毫无保留地祈求爱意。
想到这里，程御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他咧开一个惑人的笑，迫切地想扯下更多陆含璟身上的伪装，于是刻意地揶揄：“别忘了，你也拿合作的三个点来换我跟你一起跳伞。”
话音刚落，陆含璟脸色便难看得有些吓人了，如果说刚才他是委屈是不甘，是想牢牢抓住又怕弄巧成拙的反复拉扯，现下，却是底线被触及时的不悦了。
“合作那三个点，我绝没有侮辱你的意图。”
程御激荡的心跳微定。
“侮辱……？我没有那么想啊。”
程御眉心微蹙，想不通陆含璟是什么脑回路，只好联想了一番刚才男人的话，突然，他敏锐地眯起眼。
“等等。”他慢慢坐直身子，与陆含璟拉开些距离，紧盯住他墨蓝色的眸，问：“你以为我和洛羽书是什么关系？”
陆含璟不说话。
程御掐上他腰间薄薄的皮肉，逼他开口。
“就是……那种关系。”绕是老辣如陆含璟，提及这种话题时，也开始含糊其词，难以直白地说出那几个字。
他没办法在程御面前继续保持镇定自若的姿态了。
“哪种关系？”程御刨根问底。
陆含璟唇线抿直，知道再躲不过程御的追问。
他挺起上半身，腰腹绷得紧紧的，轻而易举地将程御顶歪了去，又伸出胳膊揽过对方，以免程御跌倒。
程御被顶翻的同时又被拽回来，与对方胡乱地纠缠在一起，一双纤长双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直到陆含璟收纳一般地将他妥善安置好，程御这才意识到，陆含璟方才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姿态，只是好脾气——或者说换个角度，是某种专用以诱他深入的邪恶伪装。
陆含璟单手搂着他，翻出自己的手机，轻点了几下，一段程御从未听过的却堪称熟悉的音频流了出来。
程御还沉浸在陆含璟的深沉心机中，耳中听到这熟悉的对话和自己凌乱喘息，顿时就惊了。
“这音频，你哪儿来的？”
“亚特兰大酒店，我助理捡到了。”陆含璟吐字艰难，“我不是有意偷听。”
知道音频不是源自其它途径，程御这才放下心。
“原来是真丢了。”他喃喃了句，关于那时的回忆也愈发清晰起来，“不对，录音设备是支笔吧？……你把它导到手机上干嘛？”
陆含璟不说话，头侧过去，眼神闪躲。
程御困惑地微微睁大眼睛，他从陆含璟难得的羞耻神色中嗅到一丝端倪，思路试着往某个角度靠了靠，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程御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忍不住大骂出声。
“你这个变态！陆含璟！”
陆含璟不敢应声，很沉默地受了这句骂。
程御却不许他这样轻易地躲过去，恼怒地去推他，“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跟他哪里会是那种关系。而且，你个变态收藏这种音频干什么？”
陆含璟接住他力度不小的拳头，又状似无意地裹于自己掌心，安抚般轻轻揉着，开口时声音喑哑，像抱着期望，又有些踟蹰不前的担忧，问：“……那是什么关系？”
他倒也乖觉，这时候还懂如何自然地避开程御第二个问题。
程御确实真吃这一套，被陆含璟这样轻易地糊弄了过去，反而急于解释。
“很难说清楚……但不是什么深切关系，至少对于真正的我来说。总之，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种关系。白痴，你怎么不想想，以我这个体质，怎么可能玩那么花？”
程御甩不开他的手，转而去掐陆含璟柔软的掌心肉。
陆含璟吃痛，却因为听到程御急切的解释，反倒是心花怒放了，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好两下，没忍住，他还是笑出了声。
脸上坦荡遍布复杂情绪，半点不像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家族继承人。
程御怒意渐消，觉得陆含璟太轻易就能满足，也跟着嗤笑一声，“你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
“我本来就是个愣头青。”
陆含璟牵着程御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一时间他的眼神温柔得像微风轻拂过的湖面，泛起波光粼粼的赤诚爱意。
程御听出其中深意，又受陆含璟眼神所惑，耳根不免泛起难耐的烫。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指尖在陆含璟掌心轻轻勾挠了一下，紧接着就感受到来自这具成熟男性躯体轻微的震颤。
陆含璟问：“程御，我可以吻你吗？”
程御歪了歪脑袋，乌黑微卷的柔软发丝划过泛着薄红的耳垂，他困惑，神态中又多了种勾人的无辜姿态。
“你刚才不是问过了？”
“嗯。”陆含璟低声应了句，告诉他：“那时在问你，这次不一样。”
话音刚落，程御只觉得双唇覆上温热，他轻怔，顿时又落入一个温柔怀抱，微苦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
微微睁大的雾眸中，落满了来自陆含璟的虔诚爱意。
陆含璟毫无保留地吻了上来。
这次是预告。
年长成熟者陷入爱恋，便如干燥秋日里被一颗火星点燃的枯原，再维持不了平静无澜的表面，只有狂热的、痴迷的、奋不顾身的燃烧，只有殆尽一切理智与权衡的熊熊烈火。
程御是他的助燃剂。
风动时如此，静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