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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陆含璟接起了视频通话。
他缓缓坐直身子，仔细辨识着对面的那坨白色，只见镜头一个晃动, 他的视线与有点黑的大腚撞了个正着。
陆含璟：“……程御？”
那头传来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半晌, 镜头凌空, 程御的脸终于出现在屏幕前，向来冷淡的脸上此刻更是没什么表情。
程御看着陆含璟, 没说话。
陆含璟轻声笑, 缓解尴尬般问他：“生气了？”
“你猜呢？”
程御漫不经心地反问, 脸色谈不上多差，但看起来极其漠然。
陆含璟猜出程御大抵是为网上沸沸扬扬的传闻而来，稍正了脸色, 连身子都下意识地挺直，动作间手机晃动，将他背后的陈设都纳入镜头。
程御发现他深夜还在书房,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陆含璟慢条斯理道：“半个月后我会回江城, 到时候就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程御点了点屏幕上陆含璟的脑袋，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所以说，你和沈廷玉见面一事不假咯。看来网传你们有合作的迹象，并不是空穴来风。”
“程御，网传不虚，但也不必尽信。”
面对程御略带诘问的语气, 陆含璟的回答依旧是不疾不徐, 一双墨蓝色的眼眸如同秋日里无风也无浪的湖面，平静得不像话。
也不知道是他胸中早有章程, 还是压根就不将旁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得到陆含璟这般含糊其辞的应答，程御心头一酸，当即就不想再问下去，他甚至觉得自己打电话去质问陆含璟的行为也可笑得出奇。
陆含璟是谁？
他是被原作多次着重点名利益至上的生意人，与自己交好也不过是图能够打开江城市场。偌大的江城，用完程家，再找上沈家，以陆含璟往日的作风来看，是再正常不过的做法。
利字当先，陆含璟又怎么会管自己是如何的看法。
想到这里，程御神色微变，心里更是烦得不得了，下意识就要挂断通话，只是手指刚移到红键上，察觉到他表情变化的陆含璟立刻喊了一句——
“等一下！”
这短短三个字，却是跌宕起伏、情绪饱满，生怕晚上半秒，就被程御撂了电话。
面对诘问时，陆含璟从容不迫，可看到程御脸上露出退缩之意，他心里顿时就慌了。
“程御，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稳住这边的局势就去找你，好吗？
程御有些不耐烦地蹙起眉心，“那你就来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等你回来了再说。”
“我不希望你误解我。
“哪怕只是半个月的时间，我也不希望你因此而不舒服，我花费那么多心思才让你开怀一些，不希望前功尽弃。”
陆含璟敛了嗓音，原本因久居高位而习惯性的淡漠疏离的声线也变得温柔许多，化作一串电流，扭动着往程御耳朵眼里钻。
他觉得耳根又麻又痒，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古怪起来。
“你别说这种话，怪肉麻的。”
程御厌弃地皱了皱鼻子，心里却是受用得很，原本的烦闷扫荡一空，他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那就再信你一回。”
“如果你骗我的话……”程御把手机放到沙发上，又将沙发另一头的有点黑拽了过来，怼到镜头前，“你的猫儿子在我手上，吃苦头的就是它了。”
有点黑的大脸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镜头，陆含璟的眼神却落在左上角程御的脸上，怎么也挪不开。
他低着头看镜头，微卷的头发软乎乎地搭了下来，卷翘的睫毛也低垂着，看起来格外年轻稚嫩，偏偏脸上还刻意地露出一副威胁的表情。
又乖又凶，又可爱。
陆含璟轻轻笑了声，说：“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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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御实际上并没有完全信了陆含璟的话，但陆含璟若真想做些什么于程家不利的事情，也不是凭程御的力量就能左右的。
挂掉那通电话后，程御就坦然地将这件事抛之脑后，静等着陆含璟下一步的行动。
而再见到他时，却是半个月之后，沈伯山的八十寿宴上。
灯光璀璨的大厅穹顶下方，古典乐团忘我地投入在演奏中，优美的音符向四周传送着，引得来宾陶醉。
程御独自转到了二楼的露台。
白日里，墨绿色的落地窗帘被卷了起来，阳光毫无顾忌地洒进厅内。
顺着光影支离的线条，程御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往里挪，直到落在长身而立的陆含璟身上。
陆含璟：“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久到程御现下打量着陆含璟的脸，觉得他的长相好似更为冷硬了，冷硬到都有些让人感到陌生。
这种陌生感让程御心头不安地一颤，他朝陆含璟轻轻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陆含璟大步上前，知道程御心里难免还存着气，便主动寒暄，“这两天我看新闻，听说你又为公益项目捐了不少钱。”
程御也不知道是谁向官方爆出的这些事。大抵陆沈两家可能结盟的消息，难免对程氏造成影响，集团内部急需这种好名声来扯旗，他就没有干涉。
程御淡淡道：“我虽然是商人，心却依旧是红的，不像某人。”
程御轻飘飘地觑了陆含璟一眼，眼底的情绪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
陆含璟闷声笑了起来，结实的胸膛震颤着：“你没见过我的心，又怎么知道它什么模样？”
程御没有回答。
他们站在露台上，自房顶悬挂而下的紫罗兰安静地垂在墙角，微风拂过时，尾端的花枝朝人扬起自若的弧度。
楼下跑车如云，豪华奢侈，这是一个最适合将将步入名利场的各家继承人的场面，程御自护栏后垂眸，在来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有所感，也抬头，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程御脑海里却自动描绘出对方藏于镜片后那双眼睛笑起来缱绻温柔的模样。
程御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回头看向不动如山的陆含璟，“那就给我看看吧，你的心是什么样。”
说完后程御放下酒杯，转身离开。
陆含璟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二楼的转角，视线才落回到那只被遗留下的酒杯旁。
那里还放着一支小小的U盘。
他默不作声地收了起来，指腹在金属面上轻轻拂过，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程御的体温。
墨蓝色的眼眸，最终陷于一片幽深。
不远处，沈涵宇略有些不安地问着沈伯山：“爷爷，他们俩关系看起来挺好的，沈廷玉说的话会不会有假，没准陆含璟也骗了他呢？”
“蠢材！”
沈伯山轻轻哼了一声，“京市陆家养出来的继承人，年纪不大却端得个老奸巨猾，你能信陆含璟会被往日的交情左右抉择吗？况且，他跟程御能有什么深的情谊，不过是程御装出来给我们看的罢了。”
沈涵宇被斥责了两句就不敢作声，他从二楼往下看去，挑空设计让他尽览一楼场景。
这一下便看到进门后的沈廷玉径直朝程御凑过去，沈涵宇再想到前些日子看到的那一幕，不由得撇了撇嘴。
而那头，沈廷玉拦住下到一楼的程御，长驱直入地问：“你有没有后悔？”
程御脚步一顿，状似无意地避开沈廷玉的接近，随手又取了一杯酒。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这句话你比我清楚。”
玻璃杯反射的光，照得程御漆黑的眼眸更为冰冷、清凌，直指人心。
“我听说你弟弟，哦，国外那个，快要回国了是吗？他不是沈涵宇那个纨绔，既然受栽培多年，可不会甘心由你轻易分去一勺羹。你应该很着急吧，找我合作无果，就找上陆含璟。
“不过，有句话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你若是带着弱点去找他……”
程御轻轻哼了一声，举起杯子，朝远处跟下来的陆含璟遥遥一碰。
视线依旧盯着陆含璟的方向，程御却是对沈廷玉笑，慢条斯理地接上了前一句话：“小心被他吃得分毫不剩。”
沈廷玉面色不改，反而问他：“程御，你是在关心我吗？”
程御：“看热闹而已。”
“你先前那个项目，确实让程氏集团扭亏为盈，但陆含璟可没得多少好处。他不是舍己为人的作风，更何况，南下也有自己的打算。”
沈廷玉轻巧地转了话题，问：“程御，你猜他现在想动的是哪块蛋糕？”
程御听出沈廷玉的言外之意。
他不怒反笑，鸦羽般长睫轻轻颤了两下，“看来你野心不小，想直接吞了程家啊。不过选择与陆含璟合作，你也不怕引火烧身，先一步成了他口中的猎物？”
“确实。”沈廷玉好脾气地并不反驳，“那天我去找他，因为这事儿，合作迟迟不能落定。”
“不过后来，我们添了一个举足轻重的筹码，事情才有了斡旋的余地。”
“什么筹码？”
“你？”
程御困惑地蹙眉，“我？”
沈廷玉盯着他茫然无知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吗？”沈廷玉朝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视线却越过程御的肩头，朝他身后不远处的陆含璟望去。
一双缱绻桃花眼中，是难歇的汹涌浪潮。
“你不知道，陆含璟对你抱着那样龌龊的心思吗？”
程御一时不察，酒杯落在地上。
他被碎声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顷刻间背后拥上一层暖意。
程御转头过去，瞥见男人锋锐侧脸。
陆含璟面上一如既往的镇定，他扫了眼程御，问：“有没有受伤？”
程御张了张嘴，却没有答，他依旧沉浸在沈廷玉那寥寥几句话中。
陆含璟对他的龌龊心思……
什么心思？
沈廷玉轻轻嗤笑一声，“陆总，现在可不是你收取报酬的时候。”
“闭嘴。”
陆含璟并没有给沈廷玉多余的眼神，检查过程御全身无碍后，便拽上对方的胳膊，想把他带离这处。
可程御却站定在原地，面对陆含璟的打算，他试图挣扎，在意识到两人悬殊的力量差后，又很快放弃这个念头，转而看向对方。
“什么心思……什么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