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御本没有觉得有什么, 陆含璟发来消息，他下意识便回而已。
可才打了两个字，他却觉得耳根莫名得烫, 抬眼轻轻一觑，撞上洛羽书满含委屈的眼神。
就跟方才轰然炸开的烟花图案一样, 洛羽书如果有一对耳朵, 现在势必彻底耷拉在了头顶。
程御后知后觉地记起，洛羽书刚才好像是打算说些什么的, 却被陆含璟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断了。
他茫然地看向对方, 问, “你想说什么？”
洛羽书原想趁着汹涌情谊一鼓作气，谁知道中途却被打断，他拼命吸了两口气, 才恢复开口的勇气。
“程御，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就在这时，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的陆含璟又发消息过来。
L：「很难回答吗？」
陆含璟步步紧逼, 洛羽书苦守不退。
程御好似回到了被迫在陆含璟和蒋舟之间抉择的那天。
区别在于, 那天陆含璟在他身边，蒋舟在车外，而现下，陆含璟远在京市，洛羽书却在眼前。
与面上表情不同的，是洛羽书一反常态的强硬动作，他扫到屏幕上跳出的最新消息, 突然就把程御的手机挡开到一旁, 不许他再分心思在上面。
“程御，我喜欢你。”
程御险些没抓住手机。
“……啊？”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 可洛羽书这几个字掷地有声，根本就没有听错的可能性。
程御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己会被男人表白，虽然这是本男男爱情小说，但主角受爱的应该是蒋舟啊，怎么就落到他身上了？
洛羽书好不容易积攒起开口的勇气，接下来的话就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
“程御，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意外，但这份喜欢已经存在我心底很久了，我没有在开玩笑。这段时间，只要想到你就很安心。每次给你发回消息，捧着手机等回复，等不到就很难过。”
程御心头微动，心道等不到消息心里不高兴很正常，陆含璟这厮迟迟不回消息时，他也会恼怒得很。
想到这里，程御却如一个激灵电过全身，猛得颤了颤。
奇了怪，怎么在这时候想起陆含璟？
洛羽书见他出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不肯死心，朝他逼近一步，问：“程御？”
程御知道，洛羽书在等一个答案。
他叹了口气，如实道：“我不喜欢你。”
洛羽书瞬间僵在原地。
烟花节目结束后，大家都在往外走，看到僵持在原地的两人，自然是感到很奇怪，视线也若有似无地朝他们身上扫。
程御示意洛羽书跟着自己走，两人拐进了商店后的小巷，避开了游客的注视。
看到一声不吭的洛羽书，程御再度叹了口气，他今天出来也只是为了散散心，没想到却害对方误解了。
“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你产生了甜蜜的错觉。烟火，幸运星，人偶贴贴，它们的存在无比美好，你感到心动是正常的。但这些都只是我花钱买来的服务，并不值得你回报以珍贵的感情。”
“不止是今天啊……”
洛羽书猛地抬起头，灯光下，他眼尾微垂的圆润眼中已经含了湿意。
“这么多次，你帮过我这么多次，如果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
洛羽书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可怜，程御却不想欠感情债，不想留给对方若有似无的错觉，他淡淡道：“帮你，仅仅是因为你长得像一个故人。”
“你所接受的帮助，于我而言，也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而已。”
洛羽书愣愣地看着程御，看着他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说出那些足以冰冻自己全身的话。
程御生得一副好面孔，五官轮廓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眉如水墨，眼尾连着眼睫弧度微微上翘，薄泛眼皮上落着一枚小小的红痣，是天生的昳丽勾人模样。
他总是冷淡视人，那双漂亮剔透的眼从不为谁刻意停留。
可却在晚春的雨幕中朝自己伸出了手。
洛羽书笃定自己在程御眼里多少是有些特别的，可他没想到这份特别，是沾了一位“故人”的光。
或许在程御眼中，雨中顺手把他送回家，和这场盛大的烟花一样，都是举手之劳、银钱微响罢了。
一点、一点都不重要。
洛羽书眼神闪烁，半晌却笑了起来，“真可惜哎，程御这么好的男人，钓不着。”
程御心下奇怪，直到见到洛羽书眼中水汽渐消，又恢复成白天的快乐小狗模样，才稍稍安心。
他想着洛羽书年轻气盛，所谓的喜欢也很是浅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至于成为负担。
程御轻轻吐出一口气，手里微震，迟迟没得到回复的陆含璟，竟然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陆含璟有什么着急的，只好对洛羽书说：“你先回停车场，我很快就过来。”
洛羽书却没动，反倒轻飘飘地开了口，“他怎么这样咄咄逼人，程御，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别乱想。”程御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洛羽书快走。
洛羽书眼神暗了暗，说：“我在主干道上等你，就你看得着的那个位置。”
他点了个方向，确定程御清楚了，才转身往外去。
程御刚一接起电话，就听到陆含璟劈头盖脸的一句问。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烟花就这么好看吗？”
“还行，结束好一会儿了。”
那头顿了顿，继而是男人略带涩意的笑，“你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一下。我可是捧着手机，一直等你回复呢。”
捧着手机等回复？
听到陆含璟这样讲，程御难免又想起洛羽书方才的话。现在想来，到底是年轻人啊，会把这样普通的情绪误以为是喜欢。
不过面对自己时都这般专注付出，不知道陆含璟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又该是如何的模样？
程御这样想着，对某个可能成为陆含璟爱人的人，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和微妙的审视。
打住！你在想什么！
程御轻轻咳了一声，说：“就是一个朋友。”
朋友，所有暧昧关系的掩饰之词。
“什么样的朋友，该不会是……”
陆含璟语焉不详，程御这才意识到他来者不善，就算还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可确实如洛羽书所言，他端的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和陆总是什么样的朋友，和他就是什么样的朋友。”
陆含璟闭了闭眼，哑着嗓子，“抱歉，我失态了。”
他起身开了瓶酒，程御自手机里听到液体倾倒的声音，问：“你在喝酒？”
陆含璟含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淡淡道：“是水。”
他拼命压抑情绪，声线被控制得稳当而无起伏，程御听了，却觉得心底更为不舒服，知道陆含璟又在刻意伪装。
或许这幅喜怒不形于色的姿态，才是陆含璟习惯的面目，但程御与他有过这么多公事之外的接触，又怎么能忍受这人重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虚伪模样。
他撇了撇嘴，心想，拉着我从五千米高空一跃而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幅模样。
“到底有什么事情？”
那头静默了许久，久到程御都要失去耐心，陆含璟才重新开口。
“程御，有些话，我暂且没法在电话上跟你说。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解释得一清二楚。”
陆含璟看着最新发过来的照片。
程御和洛羽书并肩而立，抬头正看一场盛大烟花。
他知道这不过是个花钱就能买到的项目，凭借程御的财力，动动手指就能办到，即便如此，陆含璟仍然觉得酸妒异常。
他们认识这么久，一直是自己在朝对方靠近，程御偶尔的一个回首、一个笑，就让他满足得不得了，可又有什么事情，是程御试图为他所做的。
一想到洛羽书不费分毫，就能得到程御点名的烟花，陆含璟只觉得心底发涩，入口的酒液化作冰棱，一下下地往他心上戳。
可他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妒忌，生怕再流露出一分一毫，就能让程御不高兴地直接撂了电话。
“程御，你再等等我。”
挂掉电话后，程御仍有些处于懵然的状态，即使再迟钝，他也听出陆含璟话中的疲态和负面情绪。
他再次对沈廷玉所说的“陆含璟自顾不暇”这件事情，有了实质的感觉。
不过，听陆含璟这话，这事儿还与他有关吗？
抱着这样的疑惑，程御被洛羽书送回了家。
临下车前，洛羽书忙把那可爱杯子递给了他，程御盯着那小撮黄毛，还是接了过来。
“程总，希望你不要有负担。”
“不会。你现在该以事业为重，感情的事情，或许等你再大一些，会有更正确的认知。”
“或许吧。”洛羽书淡淡笑道，突然又转过身，看向程御，“不过我很好奇，程御，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择偶标准吗？”
择偶标准吗？
程御一愣，这么多年，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洛羽书见他没有章程，便提示道：“比如，你是喜欢成熟一些还是更年轻活力一些的人，有偏好吗？”
程御轻轻“唔”了一声。
并非自损，他认为自己是个称不上成熟的人，很多事情随性而为，按照互补原则，他应该更适合成熟、能够克制些他性子的人，但也不能太压抑他了，最好是能陪着他玩，也绝不会带他玩脱的人
想到这里，脑海里很快闪过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程御后背瞬间蒙上一层惊惶薄汗。
他几乎被吓到，脸上变了颜色，最后讪讪道：“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