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程御涨红着脸, 出声抵抗。

  他被扣着手腕,手掌仍旧试图往后躲,可耐不住陆含璟两指修长, 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他可怜的抵抗,顺利插入他指缝。

  陆含璟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程御根本来不及挣扎, 他那余下三指就松开程御手腕,继而彻底顶开了那只崭新的手套, 攻城略地, 与程御十指相扣。

  程御的手掌偏瘦, 几乎是被陆含璟整个儿包了起来,两人的掌心紧紧相贴,男人灼热的体温, 这回终于是毫无阻隔地传到了程御微凉的手心。

  程御忍不住发出声呜咽,紧接着又听到陆含璟的笑声。

  男人扣紧他的手,慢条斯理道:“不够。”

  陆含璟意味深长的眼神, 盯得程御耳根发烫, 他怀疑对方是在戏弄自己,以某种“为你治病”的借口。

  程御知道自己不该把帮助他许多的陆含璟想得太坏,可他心里乱得很,大脑根本没法思考,只想着快点挣脱陆含璟的束缚。

  他抬起腿,一脚踩上陆含璟胸口,试图把对方往外蹬。

  在这种紧要关头, 他居然还闪过要不要脱鞋的念头, 心里稍一犹豫,抬腿时一次性软拖就被甩落了下来。

  光裸的脚一下就踩了上去。

  陆含璟的衣服上还残留着雨落的潮意和冰凉, 碰到的瞬间,程御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几乎是同时,程御察觉到陆含璟抓着自己的手更用力了,连带着看自己的眼神都深得吓人。

  男人的另一只手也毫无忌惮地贴上程御的脚背,陆含璟说:“你自己送上来的。”

  程御手小,脚也纤瘦,被那麦色的大掌一盖,更像是被扼住长颈的白天鹅,无法动弹。

  诚如陆含璟所言,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程御欲哭无泪。

  却还是不死心地又蹬了两下,可陆含璟高大身躯纹丝不动,实在没办法了,程御一个扭身,试图往床头爬。

  陆含璟被他突然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怕扭伤程御,只好松了手,还真让程御爬出去了好一段距离。

  男人空着手站在床尾,居高临下地盯了会儿程御的背影,随后倾身而上。

  他小腿斜着压上程御膝窝,右手径直就往程御后颈探去。

  谁知道程御正等着这机会,趁着这时陆含璟压上来时重心不稳,他把腿伸直了往上翻,陆含璟的身子顿时就摇晃起来。

  程御顺势给了他一个肘击。

  标间的单人床本就狭窄,陆含璟又不敢硬拽程御,便直直地从床上摔在地上,发出“咚”的巨大一声。

  程御方才解气了些。

  他在床上坐直身子,抱着臂看向狼狈倒地的陆含璟,生硬道:“让你没事儿就动手动脚。”

  陆含璟捂着被肘击到的胸口,“嘶”了一声。

  “你下手也太重了。”

  程御说:“你这是活该。”

  挣脱了陆含璟的束缚,他又恢复成平日里嚣张自我的模样,半点不见方才的惊慌失措。

  陆含璟笑了笑,问:“刚才接触下来,是不是没怎么触发你的心理障碍?”

  程御一愣。

  细细回想刚才自己的种种表现,即使与对方十指相扣,被对方抓住光裸的脚,他心里都是羞恼居多,并不是应激下的状态。

  所以,陆含璟真是单纯为了帮忙,而没有玩弄他的意图?

  他心下不能确定,陆含璟也没有出声打扰,这时候房门却被敲响。

  店老板小心翼翼地在门口说,“两位先生,我们这里隔音不太好,入夜了,麻烦你们声音轻点,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的休息。”

  刚才陆含璟被程御甩到床下,叮铃咣啷,发出的声音确实不小。

  程御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刚想应,便听陆含璟率先朗声回道:“不好意思,我们知道了。”

  陆含璟单腿曲起,坐在地上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程御眼神扫过去,正与他墨蓝色的眸子撞上。

  这眼中暗含隐晦笑意,程御想到方才男人也是这样盯着自己,不顾自己反抗的动作,强硬地扣着他手腕,逐渐深入……

  程御不敢再多想,他嘴唇微动,不出声地骂了对方一句。

  随后身子一转,径自钻入被窝。

  旅馆的被子已经被陆含璟套上自带的被套,他钻得毫无压力,只留给对方一个拒绝沟通的背影。

  陆含璟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站起来,绕过程御的床位,去浴室洗澡。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好在程御刻意地不去看他,也没注意到这点。

  浴室在另一个房间,程御见他走了进去,又赌气似地翻了个身。不久,就听见背后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听得久了,也产生了些睡意。

  毕竟奔波了一整天,程御很快就睡着了。

  陆含璟从浴室出来时,脸上是独处时惯常的冷厉之色,没有方才与程御对峙时候的轻松笑意与刻意的调侃姿态,直到转身,看到背对着他已然入睡的程御,眼里才多了些暖色。

  程御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个茧,矮矮胖胖的,陆含璟在床边盯了他一会儿,大概猜想出程御在被窝里是蜷缩成怎样的姿态。

  他蹲下身,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看到了程御睡梦中反倒紧蹙的眉头。

  他睡得并不安稳。

  “这么没有安全感。”

  陆含璟很轻声地念了句,声音几不可闻,生怕吵醒看起来睡眠质量就很差的程御。

  即便如此,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试图帮程御抚平眉心的褶皱。

  程御突然呢喃了句,陆含璟没听清,想凑近些,却见程御脑袋往被窝里躲,整个人蜷缩得更紧。

  陆含璟忍不住把被褥往下压,露出程御的口鼻,再一点点轻轻抚平他眉心。

  随后,陆含璟刚想走开,却见程御又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他没忍住,绕过床尾,到另一边去看程御,果不其然,睡梦中的青年又皱起眉来。

  陆含璟也忍不住跟着皱起了眉。

  他再度蹲下身,像有强迫症似地,一点点地抚平那褶皱。

  就这样连续了三四个小时,程御睡得不踏实,陆含璟也没办法顾自己去睡,直到后半夜,程御的气息才彻底安稳了下来。

  他细数了下,短短三个多小时,程御翻了十几回身,那些含糊的梦中呢喃加起来得有二十多次,更别提程御一直是蜷缩着身子,眉心也是一直蹙着。

  在梦中,程御终于彻底卸下平时里的伪装,露出了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一面。

  陆含璟这样想着,即使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程御被陆含璟眉目间的憔悴吓了一跳。

  “你昨晚做贼去了?”

  陆含璟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咬牙道:“抓贼去了。”

  程御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倒没有昨晚那么尴尬的心理。睡了一晚,脑海里思路也清晰许多,明白过来昨天一整天的行程,不论是情景重现、亲见雪山还是刻意的肢体接触,其实都是陆含璟在试图开解自己。

  虽然有些动作于他而言实在过火,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激进的做法,还真有些效果。

  他没有戳穿陆含璟的随口胡诌,翻衣服的同时,还给面子地附和了一句,“辛苦了陆sir。”

  “不辛苦。”陆含璟淡淡应他,眼神却牢牢盯着背对着自己套衣服的程御。

  程御晚上只穿着一件轻薄内搭,款式是他亲自挑的,动作间,连肩胛骨的起伏都颇为清晰。

  直到程御穿好衣服,陆含璟才把视线移开,不咸不淡地添了句,“为人民服务。”

  昨夜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两人在旅馆吃过早饭,继续上路,找到车后,再由陆含璟开车下山。

  一路上湿雾朦胧,可见度极差,陆含璟只能将车速降得很低。

  程御也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

  近乎奶白的雾气中,时不时出现个穿着藏袍的路人,程御的视线随之而去,只见他们将双手在身前一合十,二合十,再长身而跪。

  程御看到他们将身体贴紧大地,久久叩首,忍不住问:“他们在求什么?”

  陆含璟刚刚挂断一个京市来电,听到程御问话,视线也从窗外扫过,道:“朝拜的信仰者,据说他们双手合十的每一次祈愿中都有众生。”

  程御轻轻“哦”了一句。

  他不信神佛。

  经历过人生至痛的人,总会有一段时间自欺欺人般地渴求来自更高纬度的怜悯,需要很久才会明白,在既定的命运面前,再虔诚的祈求,都是徒劳无功。

  而程御已经过了那个时间段了。

  他看到后视镜里的人影逐渐变小,像是自言自语,又问:“祈愿会有用吗?”

  陆含璟随手划掉新信息。

  对程御的问题,他不置可否,只说:“双手合十时,也不一定只为了叩拜。有人求神佛,有人求自己。”

  程御歪了歪脑袋,看向陆含璟,“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及,应该不用再求什么吧,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触?”

  陆含璟低声笑了笑,良久才道:“那可不一定。”

  两人在午前赶到据点,退掉越野,随后趁着天气放晴,坐陆含璟安排的私人客机回江城。

  客机要比直升机舒服许多,程御窝在机椅中,开启按摩模式后,找了本杂志随意翻看着。

  陆含璟见他盯着某页许久没翻,便好奇地凑过去,拿食指轻轻抵开书页,问:“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入神?”

  程御大方地展开杂志,向他展示。

  是辆粉紫配色的兰博基尼sian。

  陆含璟:“喜欢?”

  程御懒洋洋道:“颜色够骚。”

  说完,又忍不住微扬眉梢,打趣他:“你要送我?”

  陆含璟单手支颐,看着程御,眼含笑意,“为了向程总展现我的诚意,有什么不行呢?”

  “区区一辆跑车,怎么能够。”

  陆含璟点点头,煞有其事地附和他,“确实。”

  程御只当他是随口的玩笑,没放在心上,把杂志往边上一塞,趁着飞机还没有降落,闭眼休息了会儿。

  抵达江城后,陆含璟又从停机坪开车将他送回家。

  车子停在屋前,程御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问陆含璟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还要去一趟京市。”

  程御:“很急吗?”

  陆含璟:“嗯,现在就得走。”

  程御下意识便问:“那你还专门送我回来干嘛,来回地折腾。”

  陆含璟没有当即回答,程御等了会儿,便压不住好奇,侧过脑袋去瞧他神色,结果看到了陆含璟微微沉下的脸。

  程御突然明白过来。

  陆含璟是担心他出事。

  相较于他这个不甚在意的当事人,反倒是陆含璟,对此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正在这时,有人从外面拿指关节叩了叩副驾驶的窗。

  程御下意识看过去。

  正瞧见蒋舟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