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

  付臻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去见祁无庸的必要。

  不能多一个人看见祁无庸出丑,林正溪心生遗憾,不过也没有强迫他去。

  当然林正溪三人赶过去的时候,也没有看见祁无庸的人,因为林父将他送医了。

  这么重的伤,不送去医院治疗,他当晚就可能因为重伤不治死亡。

  付臻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只在寝室温习专业课。

  奖学金的评定,差不过就是这几周的事,而期中学校会举办一次专业摸底测试,这次的成绩无疑影响奖学金的评定。

  他一定要好好复习,拿下奖学金的一百万还债。

  这次考试只是摸个学生的底,不会对学生本身造成什么影响,所以除了要争夺奖学金的特招生之外,没几个人重视。

  自从那次在宿舍门口和花夏见面后,花夏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过付臻了。

  但今天考完试,花夏又主动地凑过来,恢复成往日元气满满的模样,一脸好心情缠着付臻道:“今天考试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把握?”

  付臻选择中庸地回答:“一般。”

  花夏嘿嘿一笑道:“我也觉得题目有些一般,这次奖学金应该能拿到手。”

  像是想到什么,他顺嘴提了一句,“话说你也是特招进来的,应该不会和我争奖学金吧?”

  付臻不想回答他,就听见花夏自言自语道:“你是谢家的人,看不上那一百万,这样看来只有班长许白会和我抢,他成绩也好,是个难缠的竞争对手。”

  付臻没有说话,全当自己没听见。

  奖学金名单公布的那天,付臻果不其然被花夏电话轰炸了。他索性直接关掉手机,眼不见心不烦,像往常一样上课。

  但毕竟是和花夏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难免碰见。

  放学的时候,他收拾完东西刚准备走,就被花夏直接拦在教室门口,他那双圆润的猫眼此刻满是气愤,带些质问的语气:“你为什么会提交奖学金竞选表?”

  付臻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奖学金除了挂科的学生外,都有竞选资格。”

  他没有挂科,自然也有竞选的资格。

  花夏语塞一瞬,心底的郁气更甚,“可是你根本不需要那一百万!”

  付臻是谢家的人,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更何况只是一百万。

  他几乎肯定是付臻故意想给他找不痛快,竞争奖学金的就三个人。

  付臻和许白没什么联系,所以他针对的就是他!

  针对的理由……可能是看他和龙潜越来越亲密,所以他吃醋了!

  虽然龙潜喜欢的人不是付臻,但不代表付臻不喜欢龙潜啊!

  或许付臻就是嫉妒自己,现在才暗戳戳地针对他!

  花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一面有些得意,得意这么厉害的付臻也会嫉妒自己,一面又有些气赌,毕竟那可是一百万!

  一百万够自己全家花上至少五年了!

  自家爸妈得工作多少年才能挣到这一百万啊!

  而这一百万却会落到一个不知民生艰苦的大小姐身上,最终被挥霍一空,发挥不出它应有的价值,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还想与对方理论,但付臻已经不想和花夏多费唇舌,淡声道:“让开。”

  花夏还想再说什么,但注意到付臻冷淡的视线,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乖乖听话让开路。

  付臻本想去外面吃完饭,就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

  这几天每天晚上熬大夜看书,身体有点挺不住。

  他没想到只是出门吃个饭,都能遇到熟人,也就是一直敌视他的班长许白。

  付臻正要过红绿灯,他站在马路的这端,而许白就站在另一端,与他视线隔空交汇。

  两人视线都没有退让,付臻更是毫不避讳他的视线,直视前方,隔着虚空望着他。

  许白本来就清瘦,或许这几天也和他一样熬夜复习,没有好好吃饭休息,身材看着比之前更显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走了。

  红绿灯亮了。

  付臻收回视线,跟着大流过马路。

  就在与许白擦身而过时,对方突然握住他的衣袖。

  付臻眉头一拧,以为对方要在这危险的大马路上搞事时,对方直接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他倒来。

  付臻手比脑子快,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他。

  眼见这绿灯在倒数几个数,付臻也不能直接将人甩大马路牙子上,只能将对方拖到对街的人行道上。

  付臻蹙眉,冲许白喊道:“醒醒。”

  别碰瓷。

  人来人往的大街,他手里抱着一个男生,过路的人都忍不住投来一抹奇怪或惊讶的视线。

  付臻强忍着不适,还想叫醒许白,就见对方闭着眼,脸色发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无,眼睫不安地抖动着。

  他姑且猜对方是低血糖犯了,但自己也不是医生,不敢随意下定论。

  将脑子里闪过的某假冒医生划去,他一手抱着许白,一手拨打120叫救护车。

  需要另外加钱的救护车来得很快,付臻将人抬上担架后,原想深藏功与名地离开,结果成功就被医护人员叫住,“你是拨打援救电话的人是吧,也一起上来。”

  付臻皱眉,“一定要来?”

  医护人员轻咳一声,“我们不能保证患者多久醒来,所以可能需要你先帮忙垫付一下医药费。”

  付臻:“……”

  *

  许白醒来时,就对上白晃晃的白炽灯,以及像格子一样整齐排布的灰白天花板。

  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侵入鼻腔,提醒他这是医院。

  他偏了偏头,看见扎进手腕的输液针,以及挂着几乎已经快输完的不知名液体,皱了皱眉。

  他又进医院了。

  耳朵边有人说话:“清醒了?”

  他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有些惊讶道:“付臻?”

  没想到会是付臻将自己送来医院。

  他的想法表现在脸上,说是显而易见不为过,付臻淡声道:“你要晕倒时抓住了我的衣服。”

  许白经他提醒,大概想起了经过。

  他在过马路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重影,视线变得模糊,伴随着阵阵耳鸣,就失去了意识,只记得要倒下的时候随手抓住了一位路人,只是没想到这位路人就是付臻。

  这次显然是付臻帮了他忙,但因为之前争夺奖学金的不愉快,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选择保持沉默。

  病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所幸推开门的护士,缓解了他的尴尬,“25号床许白?”

  许白点点头,“是。”

  护士用笔在本子上记下,又核对了一下病例,“你这个情况……”

  许白不是第一次进医院,早就已经熟悉医院的坑钱套路,直接了当道:“我要出院。”

  护士是新来的,还没面临过刚躺了半天,病人就要吵着出院的情况,只是瞪大眼睛道:“你的情况不容乐观,身体严重缺钾知道不?你身体的钾元素含量可以说是低得没有了,如果不是及时送过来,很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许白只当是医院非要坑钱,还是沉声道:“我要出院。”

  护士拧眉,“原则上我是没有权利阻止你出院的,但是你现在仍旧处于一种严重缺钾的状态,如果出去再次晕倒,送医不及时的话,很有可能……”

  许白还是那句话,“我要出院。”

  护士见怎么也说服不了他,又不想这么年轻的孩子出什么意外,只能拉开门冲外面科室喊:“老师!老师!快来,我搞不定他!”

  遇事不决就摇人,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很快,一名医生推门走进来。

  医生头发花白,约莫年过五旬即将退休的年纪,胸口挂着“主任医师”的胸牌,胸口的口袋挂了一排圆珠笔,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种靠谱的气息。

  护士一句话交代道:“老师,这位小弟弟非要出院,我说服不了他。”

  医生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他要出院就让他出,现在就去,顺便让他签一份免责协议书。”

  护士惊讶地瞪大眼睛,“老师。”

  医生摇头,“你劝不动想死的人。”

  将全部话听到耳朵里的许白:“……”

  医生看了他两眼,又叹了一口气,“小朋友,你现在身体有没有感觉全身无力,呼吸吞咽困难?”

  许白沉下心感受了一下,“是有一点。”

  医生:“这就是缺钾的症状,相信缺钾的危害,我们的护士已经和你说了,如果你还坚持出院,那就签免责协议书。”

  免责协议书这几个字像一块大石,压在许白心头上。

  他像是被豺狼追逐到悬崖边的旅人,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同样尸骨无存,完全陷入两难的境地。

  在一旁默默听着医生讲话的付臻突然开口询问道:“如果住院,需要住多长时间?”

  医生回答道:“一周左右可以出院,这期间要一直输液,辅以药物治疗。”

  付臻:“开销呢?”

  医生看了看两人的装扮,“是圣罗兰学院的学生啊,你们不用在意……”

  付臻打断他,“所以需要多少?”

  “配合医保卡报销,几千块左右。”

  付臻没再多问,也没有劝说或者支持,而是将选择权再次交还给许白。

  许白掐着自己的手指,原本就惨白的手指被掐后,很久才勉强回转一点血色。

  医生没有再等下去,“想清楚,如果想出院,直接去住院部办理就行了。”

  说完,直接出门离开。

  护士看得着急,但也没有权利替别人做决定,只能摇头退出病房。

  病房再次变得安静,良久,许白才低声说道:“我要出院。”

  付臻垂下眼皮,目光散开,没有聚焦到一个点,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思考。

  “是因为医药费?”

  因为那几千块?

  许白沉默一瞬,“不算。”

  付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头,起身离开陪护床位,“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他没有等到许白的回话,索性直接推门就要离开。

  在门即将合上的最后一瞬,他听到病房里的那个人说:“过几天我会把钱还给你。”

  付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

  门彻底合上了。

  之后的几天,和平常无所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许白没来上课,但没几个人注意到。

  下午的课照常结束,赶在同学四散离开教室前,辅导员提前一步杀了进来。

  章于今之前因为学生档案的事情,正在接受调查,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将自己摘出来,经管4班的辅导员暂时由别班的老师代理。

  陌生面孔的辅导员公事公办道:“长话短说,宣布两个消息。”

  “让我们先恭喜付臻同学,荣获专业成绩第一名,并获得专业奖学金,奖学金已经打到学校为你置办的银行账户里,请注意查收。”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烦这个辅导员话那么多,耽误他们吃饭。

  谁得奖学金关他们什么事,别太可笑。

  辅导员全当没听见底下的抱怨,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班的许白同学,因为突发疾病去世。”

  全班都炸开了锅,唯有付臻面色平静,似是早有所觉。

  比起喜讯,这类突如其来的噩耗更容易激起人们的探究讨论欲。

  “卧槽,死人了?”

  “许白?谁啊,我们班有这个人么?”

  “没什么影响,圈里好像没有许家这个家族吧。”

  讨论了一圈,才有人响起来,“好像收作业的那个就是许白。”

  “哦,他啊。”

  知道是个不起眼的人物,讨论的声音渐渐消失。

  辅导员板着脸,照例进行了一场关于生命安全的宣讲,才又道:“是这样的,为彰显我们班级的人文关怀,需要派遣一位同学作为代表,去许白家里进行慰问,有哪位同学愿意主动去?”

  台下没有一个人举手。

  辅导员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那等事后我再安排,同学们急着去吃饭,就先去吃饭吧。”

  台下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辅导员收起资料,也准备离开。

  “老师。”

  她转头看过去,才发现还有一个学生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

  “老师,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