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楒已经好几天没打开过日记本了,见不着段禾杋之后的日子每一天都冗长而枯燥,许楒以往周末喜欢去家附近的图书馆想办法偶遇段禾杋,碰不着就坐在之前段禾杋坐的位置,点一杯百香果水果茶,捧着小说度过一整个下午。

  周遭总是浮浮沉沉,许楒收获的目光一向少的可怜,他有时都不太愿意相信人真的是都有大放异彩的时刻,不知道世间藏着多少个跟他不差分毫的普通高中生,在跌宕的生活里找不到自己独特的存在。

  这也就是他无比喜欢段禾杋的原因。

  每一次的追逐与靠近,许楒都感觉到内心沸腾的情绪随着段禾杋的一颦一笑而动荡,这种片刻的热烈仿佛就是在反复告诉他,这份窝藏在心底的喜欢,绝对是世间独此一份。段禾杋有时过于耀眼,常常为了仰头望他,被刺眼的光弄的难以睁开眼。让许楒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二的一个星期五晚上,许楒恰巧路过,完完整整目睹了段禾杋拒绝一个女孩的场景。

  他身形挺拔,跟女孩隔开半步的距离,一身干净的校服衬的人更是修长优越,饶是开口都是拒绝的话,目光也是数不尽的礼貌和温柔。

  许楒太嫉妒了,他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倾诉喜欢的模样,掉进梦里的时候自己变成了一个女孩,站在段禾杋面前,怯怯告诉他自己的暗恋,也是一样温柔的拒绝,许楒却感觉自己都快被段禾杋那双眸子瞧碎了。醒来之后他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就算他比旁人藏了多一百分一万分的爱意,都没有资格与勇气表露任何。

  许楒早就知道有些喜欢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但他也甘之如饴,有些喜欢出现在最恰当的十七八岁,就是为了让所有的少年时光都绽开绚烂斑斓的花。

  许楒缓缓盖上日记本,今天已经是段禾杋出国的第十六天了,许楒心脏钝钝得疼。

  他有一整打段禾杋整理的笔记,上面的许楒模仿了很久都学不会的字迹,手边还有段禾杋送的音箱和MP3,摆在桌子边的是段禾杋偶然在朋友圈提过一嘴说很好吃的麦片,还有一次和段禾杋一起看书时不小心带回来的笔,现在段禾杋走了,许楒就敢光明正大用它了,笔芯换了一支又一支,那只骨节分明的白净右手出现的次数也愈加频繁。

  许楒低低喘气,他的生活里每一个缝隙都布满了段禾杋的身影,这叫他怎么能放下思念,一颗想念的种子在心脏扎土生根发芽,每长大一寸,就撑开一层血肉,疼得血肉模糊。

  “不是楒吗?相思树。”

  相思树已经生根发芽。

  密密麻麻的疼裹满了整个心脏,他的光跑得太快了,许楒追不上。

  悄悄擦了一把湿软的眸,许楒坐起身,从桌子上拿过手机,从善如流的点进段禾杋的朋友圈,现在已经是晚上三点多钟了,段禾杋那边是下午的三点,整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让许楒无助极了,他哪里敢暴露任何对段禾杋的向往。

  夜晚的人总是很容易被情绪主导,许楒吸了吸鼻子,挪回床上,手机的光照在他的脸上,隐约能看见泛红的眼尾,许楒翻了个身,把被子掀开,又紧紧裹住自己,他用冻凉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发送消息过去。

  【许楒:晚安】

  一种无名的情绪倏地充斥满许楒的心头,懊恼、后悔、庆幸,许楒瘪了瘪嘴,轻轻叹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睁眼以及落泪已经让充血的眼球干涩酸痛,许楒缓缓用温热的上眼皮包裹住眼球,困意在这一刻侵袭而来,许楒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小声哼咛一句正要坠入梦乡,又猛地睁开眼睛,掐开手机。

  屏幕停留在三点二十分,没有新消息的到来。

  许楒怔怔盯着锁屏那张模糊的合影看了一会,失落的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四月中旬已经开始非常热了,越是燥热的天气,教室里晃悠悠转动的风扇就显得格外讨人厌,带不来多少清凉,却总是发出乏味烦躁的声响。

  许楒焉巴巴趴在桌子上。

  昨天段禾杋没有回他的微信。

  懊恼的心情逐渐占据心脏,把庆幸给挤得远远的,许楒只感觉自己要被丢脸的尴尬和无助给吞没掉了,他那条来自凌晨三点半的晚安孤零零的在和段禾杋的聊天记录里,显得格外可怜。

  “许楒,吃饭去了。”

  岑岁岁晃着饭卡,叫道。

  “下课了吗?”许楒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都下课好久了,走吧。”

  “你们去吧,我没什么胃口。”

  岑岁岁和薛墨对视一眼,薛墨率先开口:“那行,你休息会,待会给你带点东西。”

  凑在一起的两个人离去,岑岁岁压低声音问道:“他最近状态有点太奇怪了,怎么了呀?”

  薛墨表情也有点惆怅:“是有点。”

  “眼看没多久就要考试了,怎么办呀?”

  主心骨段禾杋离开之后,岑岁岁更依赖薛墨了,她蹙着细眉,轻轻叹了口气。

  “咱们周末叫上他一起看书吧,不答应也要拽着他去。”薛墨说。

  “好。”

  薛墨和岑岁岁吃完饭之后给许楒带了一点面包和饼干,还给他买了一瓶桃子味气泡水,许楒盯着还在冒着冷气的白色瓶子,用指尖把冻在外壁上的液体轻轻刮下,水滴瞬间汇聚成斑驳的水痕,模糊的视线逐渐被分散,然后缓缓聚集在段禾杋的桌子上,那里已经坐过去了一个别的同学,正趴在段禾杋桌子上午睡。

  他也是穿着白色校服,恍惚间跟段禾杋的身影逐渐重叠。

  去年燥热的夏天,许楒就是这样盯着段禾杋穿校服的背影度过的。

  许楒轻轻侧过脸,外头的光正亮,从走廊上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到眸间,留下一块明亮的白斑,许楒微微垂眸,用尺子尖在桌子上勾出一层浅浅的痕迹,要趴在桌子上才能勉强看清他因为桌子很滑而不受力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突然好想你”

  也不是突然。

  许楒默默补充,是一直很想你。

  段禾杋正经历一场说重不重的发烧,错过了许楒的微信,他昏昏沉沉从梦中醒来,沉重的呼吸让他喉间干涩,段禾杋用手臂撑着坐起来,伸手捞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淌下胃里带来一阵不适感,推开门的段妈妈见着他起来,走过来道:

  “别喝这个水,给你倒了热水。”

  “谢谢妈,我睡了多久?”

  “还挺久的,脑袋舒服些了没?”

  段禾杋轻咳了两声,喝下热水之后喉咙舒服不少,他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段妈妈伸手摸了一下段禾杋的额头,确定温度降下去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是有点水土不服吧?感觉你这阵子食欲都不怎么好。”

  “这两天有点忙昏了头。”段禾杋按了按太阳穴,顺手拎起放在床头柜的笔记本,眯了眯眼睛开始搜查学校。

  刚过来的几天忙着倒时差和适应生活,后来就熬了好几天给许楒整理了笔记,他暑假报了夏令营,得在开营之前把英语再给补好一点,这两天也是熬着给许楒挑学校,每天就睡那么几个小时。

  适合许楒的学校很少,段禾杋也只能给个大概的方向,但又担心许楒没有动力去冲一冲分数线,段禾杋有点头疼。

  “怎么才好就看电脑。”段妈妈皱了皱眉,坐到他身旁,问道:“看什么呢?”

  段禾杋鼻音有点重:“在看学校。”

  “看什么学校?需要我帮你挑挑吗?”

  段禾杋摸了摸下巴,把电脑推到段妈妈面前:“帮我一个朋友看的,他成绩不是很好。”

  “岁岁吗?”

  “不是,叫许楒,是我上学期交的新朋友。”

  “他想考去哪里呢?”

  段妈妈在国内从事教育工作很多年了,对一些学校的信息和具体情况都有较为深入的了解,段禾杋抿了抿唇,思索道:“他没有想去的学校,但我想帮他看看长沙的学校,岁岁她们应该会往这里考,考到一起了还能有个照应。”

  “那他分数在哪个线左右?”

  段禾杋蹙眉,他不太确定:“咬咬牙可能可以冲到二本线。”

  前提是剩下这两个月许楒得拼了命的复习,段禾杋舔了舔唇,心里蔓延起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在许楒心里究竟有没有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但他远在美洲,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有了段妈妈的帮忙,段禾杋很快就从大范围的学校里缩小到了几所二本大学,他头昏脑胀,打了个哈欠之后,用拳头揉开水雾弥漫的眸子,深吸一口气继续挑选,时间愈加紧迫,段禾杋要尽快把学校挑出来,然后想办法让许楒有劲头考上这所大学。

  但段禾杋又非常纠结,他不知道作为一个被暗恋的人,用这样卑劣的方法替许楒决定要去考取的学校,是不是太过于自私了,而且他还极有可能对自己的重要程度判断失误,但是他看了一眼许楒昨天凌晨三点发来的微信,只微微一怔,又投入了顶着酸痛的眼睛继续挑。

  无论如何,他都要挑出几个好学校,至少能让许楒有一个参考。

  许楒看到段禾杋分享在朋友圈里的长沙D大的校庆博文时,先是一愣,然后紧紧蹙了蹙眉,D大只能勉强算的上二本里还算不错的学校,段禾杋闭着眼睛都能考进去,但他已经出国了,属实没有再关注这所学校的必要了。

  【希望有空能去D大看合欢花】

  许楒捏着耳垂,慢吞吞把整篇博文看完了。

  他现在只有420分左右,去年D大的录取线在480分左右,许楒对自己的认知还算清楚,学习积极性不高,基础非常一般,现在能补的分数只有死记硬背的基础分,整整六十分的差距,而且很有可能被调剂到第二志愿第三志愿的学校,但他直勾勾盯着段禾杋的名字,心脏突突跳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