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张成绩单还是被许楒赖赖半天给要到签名了，因为憋不出他妈妈想要的答案，所以他被迫那天晚上吃了两碗饭。
日子越过越冷，进了十二月之后好像就基本上没怎么出过太阳，一直保持着阴冷的雨天，踩得教学楼一楼大门那儿满是潮湿的脚印和泥泞，看起来非常脏。这样的天气里人是很难打起精神来的，特别是在压抑的高三教室里，就好像力气都被抽的干干净净，半点跟叫嚣不断的高考的抗争精神都没有。
许楒缩在宽大的棉服里，带着一身的清冷进了教室，今天班上有点热闹，因为晚上是平安夜，就算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不提倡过洋节，上至高三下至高一，全校都为这个节日有点沸腾，谁也懒得去追究为什么要庆祝、庆祝什么东西，他们只是想在枯燥的生活里找到一点乐趣。
这个季节睡觉会很冷，许楒颤颤巍巍熬过上午的课，十一点多的时候肚子就有点饿了，忍到了中午放学，跟着段禾杋他们一起去二食堂吃饭。因为挤了很多人，食堂还稍微热乎一点，饭店的队伍很长，他们四个跟在队伍后头，一边聊天一边慢吞吞往前挪动。
“下午我们出去吃饭吧？”岑岁岁对过这种节日还是比较热衷。
“有什么好庆祝的。”薛墨问。
“就当找了个借口出去吃东西嘛，我期中考试好累啊，都没缓过来，就又要月考了。”
段禾杋抬眸看了她一眼，问：“吃什么？”
“吃火锅吧，这么冷吃火锅最香了。”
跟薛墨和许楒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之后，段禾杋点头：“好。”
许楒隔着小半步的距离跟在段禾杋身后，打完饭之后找了个斜前方的位置坐下，岑岁岁坐到他旁边，薛墨则坐到了段禾杋旁边。
“许楒，你怎么又打的胡萝卜。”
“呃，我比较喜欢吃胡萝卜。”
“你不是不爱吃芹菜吗？”
许楒慢吞吞叼着一根：“芹菜抗癌。”
抗癌也难吃，许楒吃了一根就再也不想动筷子，他一边听着岑岁岁他们聊起去年平安夜街上的盛况，一边无言吃着饭。他对这种节日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一个就是跟风送了颗苹果到段禾杋抽屉里，但因为段禾杋收到的苹果太多了，他根本捕捉不到段禾杋看到自己贺卡时候的表情，也有可能是根本没看到过。
许楒掀开眸子看了一眼段禾杋，要是今年以朋友的身份给他送，应该就可以送出去吧。
下午的课稍微画了一下月考的重点，许楒沉迷于写贺卡，是他刚刚说去厕所，然后单独跑到商店里抢到的，上面还挂着一个拙劣的圣诞老人，非常丑，为了防止尴尬，他给岑岁岁和薛墨也买了一张。
平安夜快乐五个字写了好半天，许楒才慢吞吞把三张贺卡都写好，他还在段禾杋的那张上添了一句天天开心，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把贺卡收回了屉子里。
因为下午放学的时间并不是很久，他们四个一下课就往火锅店去了，岑岁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苹果，又大又红的蛇果包着精致的袋子，一人送了一颗。
这个季节搓火锅确实很爽，许楒挑拣了清汤锅里头的蔬菜，他其实很喜欢吃辣，但是不太能吃，每次都只敢弄点辣椒酱，再倒上一大勺芝麻花生酱。
“我刚刚又看到陈嫣来约你了。”岑岁岁被滚烫的肥牛烫的说话都含含糊糊。
“她给我拿了个苹果。”
氤氲间看不清段禾杋的表情，许楒眉头一动，放慢了嘴里咀嚼的速度。
“嗨哟，去年她也送了吧？你这个桃花简直根深蒂固啊。”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段哥拒绝女孩子可是非常熟练的。”
岑岁岁啧了一声，说：“谁让你整个高中一次恋爱都不谈，搞得人家不把你泡到手不罢休了。”
薛墨看了她一眼，嘲笑道：“你高中谈恋爱了？”
“没…你也没谈啊！”她扭头看向许楒：“难不成我们几个里，就只有许楒谈恋爱了吧？”
许楒愣愣啊了一声：“没有，我没谈过恋爱。”
“好家伙，单身狗四人帮。”
“许楒一看就很乖，不太像会谈恋爱的。”
“这你都能看出来，那谁看起来不乖啊？”
薛墨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岑岁岁，被她挑着下巴瞪了一眼：“什么意思啊？”
“等我毕业了，薛墨绝对是我们这里面最早谈恋爱的。”
“你又知道了？”
岑岁岁哼哼两声：“那是，你们三要是想谈恋爱了直接告诉我，我好多小姐妹都一个比一个漂亮呢。”
“这个时候谈恋爱被逮到，只有死路一条吧。”
段禾杋嘴唇被辣的有些泛红，他灌了一口可乐，说：“那天我在办公室看到九班有个女生好像被发现谈恋爱了，死活不肯说对方是谁。”
“是不是九班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叫孙什么来着？”
段禾杋轻轻皱眉：“漂不漂亮我不知道，就是哭得挺惨的。”
“我感觉强硬让他们分手才会更耽误状态吧。”
段禾杋轻声总结：“棍棒底下出死鸳鸯。”
岑岁岁哀嚎一声：“高三太苦了，等考完试，我要找十个新男朋友，到教导主任面前挨个亲过去，气死他。”
许楒被她逗得一笑，补充道：“而且要找头发过眉的，他肯定会被气的脑子发麻。”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哦。”薛墨撸了撸袖子，“上次我和段禾杋走在路上，明明他的头发更长，主任跟眼里没有他似的，直接拎着我的脖子把我逮到办公室，把我发型给推掉了。”
“噗哈哈哈。”岑岁岁笑声清脆，“可别提了，一提就想到你那个丑样子了。”
“这跟我没关系的。”段禾杋澄清道：“我的头发还没过眉。”
“？”薛墨不服，“撩起来就不是过眉了吗？”
“我不是提醒你了嘛，谁让你顾着看手机，错过了挽救的时间。”
“我这次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先去剪了好，不然又被他逮到了可就惨了。”
“许楒头发也过眉了。”岑岁岁说。
许楒摸了摸眸前的黑发，然后直起身子，用两根食指把头发拨到两边，露出清秀白净的额头，说：“这样就不过眉了。”
“好办法。”
他们几个吃了挺久，把晚自习都旷掉了半节，但是段禾杋率先进教室，把班主任一句骂人的话堵在喉咙里，只让他们动作快点。
许楒借晚自习中间的下课时间去买了三颗苹果，商家直接帮忙包好了漂亮盒子，许楒揣着从教室后门进去，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一个苹果盒子，他惊喜地挑了挑眉，把自己的正想去打开看，又跟来送苹果的薛墨撞了个正着。
他们捧着形状各异的盒子相视噗嗤一笑。
“这么默契？”
许楒把写好的贺卡和苹果递给他，说道：“仪式感还是很足的，平安夜快乐。”
给岑岁岁送的时候还是非常轻松的，除了旁边几个女生怪异的打量目光让许楒有点不舒服之外，岑岁岁一点不扭捏，高高兴兴回了句平安夜快乐，并且叮嘱今天非得把她送的苹果吃掉不可，许楒哭笑不得地应下，扭头回教室的时候，紧张的感觉就开始蔓延到全身上下。
他要去给段禾杋送苹果了。
而且是面对面送，不再是以往那种偷偷放下就走。
轻松点轻松点，就跟刚刚给薛墨送的时候一样，就说一句平安夜快乐就走。
许楒步子迟缓，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最后下课时间都快要结束了，他才勉强走到教室里，但一进教室就和段禾杋的目光对上，许楒直了直背，不能再磨磨蹭蹭走路了，他拉开一个腼腆的笑，走到段禾杋面前，把苹果递给他，纵使感觉自己的微笑肌都要僵硬充血了，许楒还是完整地把排演了好多遍的话顺利说了出来：“段禾杋，平安夜快乐。”
不过八个字，许楒感觉已经囊括了曾经每一次偷偷给段禾杋送东西的时候藏在心里的话，比如要记得吃早餐、上完体育课太热了喝一瓶汽水吧、指尖的伤口也要记得帖创口贴、早上好今天天气好好，适合吃糖……
段禾杋轻轻绽开一个笑：“谢谢，平安夜快乐。”
从心尖蔓延开的喜悦快要把许楒大脑的理智冲翻，他不受控制地弯了眸，看着段禾杋傻笑。
旁边忽然挤了个女生过来，把苹果放到段禾杋桌子上：“平安夜快乐！”
许楒都还没来得及辨认这个女生是谁，就被挤得一个踉跄，他有些恼怒地看了过去，只见段禾杋轻轻推开她的苹果，说：“谢谢，平安夜快乐，但是我吃不了这么多了，你留着自己吃就好。”
他放在桌子上的也不过五六个，估计女孩们当面送来的苹果都被他婉拒了，段禾杋不会说重话，但其实他的拒绝意图每次都藏在话语言间，只需稍微细心一品就能感受到。
许楒悄悄弯了弯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桌子上整整齐齐躺着三颗苹果，其中刚刚还没来得及看的那颗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是许楒熟悉的隽秀张扬的字迹，写着：
许楒，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