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楒真的想知道市三中这个秋冬季要进行跑操的规定是哪个操蛋的老师安排的，天都还只蒙蒙亮，学生们就要在校园里排好队伍，浩浩荡荡冲，天冷得很，路也看不太清，每次早操时间都怨声载道。因为没有固定队伍，许楒前几天都来得很早，观察了一下段禾杋一般爱站的位置，今天他特地来晚了一点点，刚好能站到段禾杋身后那一排。
谁知道今天段禾杋也迟到了，急匆匆穿过别的班的队伍，稳稳站到许楒旁边。
冰凉的风让许楒的大脑瞬间死机，他迟钝地扭头装作不经意往后看，确定自己旁边站的是段禾杋之后，手指开始下意识蜷缩起来，他只是想找个好位置在后面偷看段禾杋，可没奢望跟他肩并肩站着啊。许楒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好和段禾杋的撞了个满怀，对方给了他早晨清爽的一个笑，看得许楒微微一怔，涌上心头的喜悦带来嘴角微弯的生理反应。
“早。”
“早，好冷。”
段禾杋缩了缩脖子，前头队伍开始跑了起来，他挑眸看了一眼，示意许楒快点一起跟上。许楒本来还戴着耳机，他慌慌张张跟上队伍，把耳机收到口袋里，大部分心思都被旁边的人给夺了去。
因为人数原因，学校安排他们高三学生围着学校的一条大道跑，需要上上下下的楼梯特别多，树影子晃着昏暗的路灯，被风吹得飒飒簇拥，许楒刻意放慢了些步伐，他实在太习惯在段禾杋身后注视着他，根本适应不了并肩。微弱的光让段禾杋大半张脸都藏在黑暗里，只有一条优越出众的侧脸线条，被光柔柔勾勒着，他睫毛特别浓密，侧着看时像扑腾的蝴蝶翼，许楒看得有些呆，完全忘记了接下来的这段楼梯，以至于第一个台阶，就让他一个踉跄，跪倒在楼梯上，膝盖重重撞到台阶。
许楒啊的一声惊呼把段禾杋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他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不见了踪影，低头一看正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倒在地上。
段禾杋立马伸手去扶他。
“没事吧？”
许楒觉得自己丢脸极了，好在天色未亮，看不清他难堪的表情。
“没事。”
许楒尝试了一下站起来，他疼得直抽气，眼看后面的班级队伍就要过来了，段禾杋微俯身把手驾到许楒的胳肢窝，一把把他拎起来给带到旁边的花坛边，许楒被他吓了一跳，都被安置到花坛边了才后知后觉开始脸红起来。
“谢，谢谢你。”
“没关系，你还挺轻的。”段禾杋说。
许楒脸更红了，整个年级的队伍都轰轰烈烈跑走，安静的大道旁只剩他们两个，连整齐的脚踏声都渐行渐远，许楒实在是不会和段禾杋独处，他憋得有些难受，瓮声瓮气道：“你，你要不先去跑吧，我坐一会就回教室了。”
“我陪你坐会吧，等下带你回去，以免又摔了。”
太温柔了。
许楒用牙齿咬了咬舌尖，把泛滥的喜欢微微收敛，段禾杋安静在他身边坐了一会，然后开口道：“跑操好像结束了，你缓过来了吗？我们回教室去吧。”
许楒点了点头。
段禾杋伸手：“需要我背你吗？”
看不见的夜色里许楒的脸已经快红透了，他私心是想能被段禾杋背的，但他不敢。
“没，没事的，我还能走。”
能走是能走，就是走得很痛，许楒踉踉跄跄跟在段禾杋后面，走到他摔跤的地方，前头的段禾杋停顿了下来，回头道：“我还是背你吧。”
许楒欲哭无泪：“不用了…”
“就当谢谢你给我送的水了。”
段禾杋倒没什么扭捏的，本来就是两个大老爷们，背一背也不会掉块皮，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楒愣在原地犹豫了大概五秒钟，还是往前倾，倒在了段禾杋身上，他舍不得段禾杋保持着这个看起来有点累的姿势一直得不到回应。扑面而来熟悉眷恋的气息一瞬间充满了许楒的胸膛，段禾杋力气大，许楒又很轻，他还把背上的人颠了颠，吓得许楒赶紧伸手搂住段禾杋的脖子。
段禾杋的手扣着他的膝盖窝，脖子贴着他的指尖，后脑勺的发丝和柔柔喷出的热气纠缠在一起，许楒呼吸都不敢太重了，这种一瞬间和暗恋对象拉近成如此夸张的距离，让他有一种无福消受的慌张。
“我发现你很容易害羞哎。”段禾杋找了个了话题。
“呃，有点。”也就只是对你会害羞而已。
“在班上也没怎么找人一起玩，感觉很低调，但你这种性格比较温吞的人应该挺适合当朋友的。”段禾杋确实是打心底这么认为，他虽然是个好好先生，但交朋友这事还是挑人的，因为自己性格温和儒雅，周围的朋友大多数是互补型的咋咋呼呼，跟许楒这类安静害羞的待在一起，也挺舒服的。
被段禾杋这么一夸，许楒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直接飘起来，他紧张地捏紧了段禾杋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问：“真的吗？”
段禾杋被他逗笑，胸膛震动发出清爽的笑声：“真的。”
许楒试探道：“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比普通同学熟一点，应该是朋友吧。”
段禾杋的气味、声音都是许楒无数遍在心里意象描摹过的，切身体会比脑补的滋味好太多，许楒恨不得到教室的这段路能再长一点，更长一点，最好是永远没有尽头。
“会不会，很累啊？要不，要不我下来吧。”
“没事，快到了。”
一大清早就把许楒的脑袋弄得懵懵的，也就只有段禾杋能做到了，拖段禾杋的福，许楒第一次接受到了全班以及科任老师的目光，段禾杋沉着跟老师解释道：“许楒他摔了一跤，所以晚了一点。”
段禾杋说话几乎没有被反驳的时候，许楒被稳稳放到地板上，他小声向段禾杋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一瘸一拐回了位置，一回到位置就故意打开课桌盖，把自己红透的脸给遮得严严实实。
我今天应该去买彩票，许楒心想。
因为早上的亲密接触而神游了一整个上午的许楒从没感觉上课的时间过得这么快过，他沾在眉梢和眼尾的雀跃实在是太明显，让段禾杋稍微愣了愣，然后把药放到许楒桌子上。
“想什么呢？”
许楒猛地回声，差点一句想你呢就蹦出来，吓得他赶紧捂住了嘴，段禾杋见他这样子只觉得好笑，把药往前推了推。
“给你。”
许楒受宠若惊：“给我的？！”
段禾杋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谢。”
以往只有他躲在没人的角落里给段禾杋送药，而且段禾杋从来不用，竟然也有段禾杋给自己送药的一天，许楒完全舍不得拆开用，恨不得回家找个相框裱起来挂着。
“不用这么客气。”
许楒紧紧攥着药，他有点想哭，一颗心脏简直要被段禾杋翻过来又覆过去，他真诚地望着段禾杋，几乎要把对方瞧出水来般热烈：“第一次有人给我送药。”
段禾杋愣了愣，他抿了抿唇：“先擦药吧。”
许楒一双腿生的极好，不管是什么季节他都不愿意晒太阳，腿雪白雪白，所以映得裂开的口子看起来格外严重，在段禾杋的催促下，许楒只好打开了自己本来准备当成传家宝对待的药膏，在伤处涂了两层，然后把裤子给放了下去。
段禾杋没打算多留，正准备回位置，又听到许楒怯生生在道谢，声音很小：
“谢谢你，段禾杋。”
段禾杋点了点头：“晚上记得也要涂药。”
许楒恋恋不舍望着段禾杋的背影，心里泛滥起的满足和喜悦把伤口都给盖住，他以前缩在乌龟壳里一步不敢往外迈，哪曾想到过当段禾杋的朋友竟然能有这么多惊喜，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下次要更勇敢一点，好好把握住跟段禾杋相处说话的每一个机会。
许楒给自己打了两天气，终于在一个午餐时间扭捏出击，走到段禾杋面前，支支吾吾问道：
“要，要一起吃午饭吗？我我请你，算是，谢谢你给我买的药。”
段禾杋忍不住弯了嘴角，他第一次看到男孩子约自己去食堂干饭能害羞得像个女孩似的，这一声笑把许楒脸都笑红了，段禾杋扭头对旁边的岑岁岁说：“今天你自己去吃吧，我要和许楒一起去吃饭。”
许楒。
两个字在他温柔的嗓音里格外具有冲击性，像一片羽毛柔柔抚过许楒的心脏。
岑岁岁看了许楒一眼，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薛墨，笑道：“小薛子，那你也跟着我去加入女生局吧。”
他两打打笑笑往教室外头走去，就剩段禾杋和根本不敢看他眼睛的许楒尴尬站在原地，段禾杋率先往教室外走去，低声询问：“你平时一般几楼啊？”
“二楼...”
“好巧，我也经常去二楼。”
笨蛋，哪有这么多巧合。
许楒闷声恩了一句，收敛起来的雀跃心情让他步子都忍不住飘飘，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暗恋小芽在和煦的温柔里生长得极好，不冒进、不唐突、不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