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复少女的柔媚娇俏,渗透着让人胆寒的森冷。
洛淮洲提剑挥刺,剑光快如流星,让人看不清他的招式。
小蕙刚开始还能沉着应对,到后来被洛淮洲刺中了两三剑,身段便有些毛躁。
她本就是至邪之体,洛淮洲手持仙家法宝,专克她这种妖物,每一剑穿过血肉,都让她痛不欲生。
她朝旁边的村长恶狠狠大吼:“还不快帮忙,傻站着干嘛?!”
村长无力垂下头,手探向胸膛,几枚银针迅猛飞出,洛淮洲拔剑格挡,银针纷纷落地。
他沉痛地看着村长:“那些无辜少女无条件地信任你,你却辜负了她们的信任,事到如今,只有死才能偿还你的罪孽了。”
小蕙呼啸着扑向闻弦,却被洛淮洲炽热的剑气逼退,她又想逃回村长身边,又是一道剑光劈落,砍断了她一条手臂。
小蕙似乎无知无觉,不顾长剑在刺穿她的身体,义无反顾飞向村长。
村长讶然抬首:“小蕙……”
小蕙的容颜不复刚才的狰狞,有了几分为人时的柔和:“爹,求您救我!”
村长眼神闪烁了两下,立即将她护到身后。
小蕙流下两行眼泪:“我就知道,爹你对我最好了。”
孰料,下一秒,她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将村长一口吞了下去!
闻弦腹部一阵恶寒。
吃掉村长后,小蕙周身的瘴气霎时强了一百八十度,她狞笑着,挥舞着无数条鬼手,朝两人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凌空中降下一道金光闪闪的霹雳,直中小蕙眉心。
女鬼呜咽一声,摔回地面,又是三道天雷应声劈下,激起滚滚黄烟。
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小蕙消弭成了一缕青烟。
洛淮洲与闻弦循声望去,只见浓浓的烟尘中一道白影飘然而立,跃跃的金光自他指尖消散。
闻弦欣喜:“师尊!”
洛淮洲眸光稍暗:“师尊。”
碧清仙尊看着两人。
闻弦一身的伤和土,洛淮洲也就比他好那么一点。
“你们两个……”
他无奈叹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都是弟子修为不精,不但没有保护好师弟,还让师尊操劳,求师尊责罚。”
洛淮洲双膝跪地,碧清仙尊的脸色染上一层沉郁:“你先起来吧。”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众人:“动不动就下跪请罪,以后怎么当青玉峰的宗主?”
洛淮洲咬住后槽牙。
“还有你——”
碧清仙尊话音未落,闻弦一头扎进他怀里:“师尊!”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显然委屈得紧,当着周遭诸人的面,热泪潸潸而下:“师尊,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修炼,认真研习剑法。”
碧清仙尊反倒说不出苛责的话语,反而还得抱着他小声安抚:“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哭成这样也不知道害臊。”
碧清仙尊给他擦掉眼泪,闻弦揉着红红的眼睛:“对不起,师尊。”
碧清仙尊的本意是磨炼他们二人,结果这番磨炼不成,反倒弄了一身的伤口。
最后还要师尊出手相救。
碧清仙尊问清缘由,女鬼已死,笼罩在张家村的阴霾也可全部除去。
他将真相告知张家村的村民,村民们自是感恩戴德,并对村长和小蕙表现出入骨的深恶痛绝。
碧清仙尊拒绝了他们接风洗尘的好意,领着弟子们上路。
闻弦被安置在马车上,碧清仙尊除去他周身的邪灵,道:“等回了青玉峰,再让千秋音给你仔细检查一遍。”
“嗯。”
闻弦垂眸,望着包扎的手指。
断指之痛记忆犹新,他轻轻皱起眉头。
“别看了,好好歇一觉要紧。”
闻弦只得收回视线。
碧清仙尊回首,洛淮洲主动道:“我照顾师弟。”
闻弦没有表示出异议。
回青玉峰的路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洛淮洲的视线有时会停驻在闻弦脸上,闻弦察觉也只作不闻。
他有几次想主动开口,但一触及到闻弦冷漠的神情,只得作罢。
闻弦一直保持着冷若冰霜到抵达,碧清仙尊亲自送他回房。
千秋音给闻弦做了个从里到外的检查,出门时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碧清仙尊担忧道:“闻弦伤得很重么?”
“其实,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碧清仙尊:“这是为何?”
“我发现,闻弦的体内有一粒上千年的内丹。”
碧清仙尊微微一震:“你是说……赤弋郎君?”
“应当是在赤弋郎君死后,有人将他的内丹移到了闻弦体内,所以,他的伤势才能复原得如此迅速。”
“据闻弦所说,是淮洲救的他。”
碧清仙尊沉声:“淮洲不会把赤弋郎君的内丹放进他的身体,即使是为了疗伤。”
“况且,仅凭淮洲一人,是无法斩杀有千年修为傍身的赤弋郎君的。”
“那么,会是谁呢?”
千秋音迟疑道:“莫非,闻弦没有说实话?”
“我今晚再去问问他。”
碧清仙尊心中如同压了块巨石。
闻弦身上隐约有魔族的气息,除了谢渊,他找不到第二个可疑的人。
千秋音默了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
“林见微至今未归。”
提起林见微,碧清仙尊的面上浮起冷怒:“我三番五次告诫淮洲,让他少与林见微来往,他不仅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让林见微跟他们下山。”
“闻弦此次受伤,或许与林见微有脱不开的干系。”
“你也别太苛责他了,好歹是曾经救过命的恩人,淮洲是个重情义的人,你强迫他撇开关系,只会适得其反。”
千秋音:“不如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考虑考虑。”
一个徒弟与魔族纠缠不清,一个徒弟痴恋有残害正道嫌疑的叛徒,两个都是不让他省心的。
碧清仙尊的眉头越拢越紧。
千秋音见他一副愀然不乐的模样,揶揄道:“得了,你整天耷拉着个脸能起到什么作用,只吓得弟子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天乩长老去查淮洲后院的密室,可查出些什么了?”
千秋音回道:“他确认了,的确有一间密室,里头的那具尸首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张云英道长。”
碧清仙尊的长指轻叩桌面:“林见微与魔族定然有些不可见人的勾当。”
“找不到确凿证据,无法证明是林见微的密室,难以定他的罪。”
碧清仙尊:“继续监视,务必要尽快处理掉这件事。”
“一旦真相曝光,见微他可就身败名裂了。”
千秋音不忍:“见微他好歹是青玉峰的长老,我们亲眼见证过他的成长,他怎会沦落至此?”
“不止身败名裂,青玉峰的名声也会因为这件事大大受损。”
碧清仙尊眸子一暗:“终究是我疏忽,没能起到以身作则的作用,让他走上了歧途。”
“依我之见,不如……”
“不行。”
碧清仙尊坚决道:“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他要为他毒害过的人命付出代价。”
想起张云英,碧清仙尊一阵沉痛。
那人也是修真界的奇才,却惨死于林见微之手,他又该如何跟张云英的弟子们交代?
闻弦睡了沉沉的一觉,梦中全是赤弋郎君的面容,噩梦交叠悬绕,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陡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
“师兄!”
一张俏丽的面孔骤然在眼前放大:“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闻弦被她吼得呆了半天,迟钝地眨眨眼睛。
“是你?”
苏如恬的笑容有几分尴尬:“师兄,我……你发烧了,仙尊让我照顾你。”
“……多谢。”
闻弦拿起水杯,润了润皲裂的双唇。
“师兄,上次的事,对不起。”
苏如恬抱住他的手臂,泪眼汪汪。
“都是我太任性,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对你动手,你……原谅我好不好?”
闻弦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好啊。”
他绽开笑容,一脸轻松。
这回轮到苏如恬愣了。
“师兄,你当真愿意原谅我?”
“真的啊。”
苏如恬喜上眉梢:“师兄你真好!我再也不会为了大师兄跟你吵架了!”
闻弦扯了下唇角。
其实,他没想过就这么简单原谅苏如恬的。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跟终会消失的人和物过不去,只给自身徒增烦恼。
“对了师兄,我做了白粥,你尝尝吧。”
一勺白粥下肚,闻弦眼神闪烁。
“怎么样?”
苏如恬一脸期待。
“师妹,以后有谁娶了你……”
苏如恬一愣:“什么意思?”
闻弦幽幽道:“那就是他为民除害了。”
“你!”
苏如恬气得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闻弦捂着肩膀倒在床上。
门外忽地有人叩门。
“师弟,是我。”
闻弦一僵,苏如恬听出洛淮洲的声音,就要走去开门。
“等等,不要开!”
闻弦急声叫住她:“我不想见他。”
“这……”
苏如恬有些为难不定:“想必大师兄是担心你的伤势。”
“不,我没办法见他。至少现在不行。”
苏如恬见状,只得走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