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病房内,床头柜的花瓶内被插上了几束鲜花,淡化了几分消毒药水的气味。

  “看看这报道上写的,‘良心企业家路桓则挺身而出,勇闯火海,为保护社会财产和人民人身安全保驾护航’,啧啧啧。”段柏瑞一边念着新闻原稿,一边发出感叹,“不得了,我第一次知道老路居然还能和‘良心’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话也不能这么说,俗话说近朱者赤,在我这种正能量爱豆的耳濡目染之下,就算是颗黑心,也能被净化了。”谢桐说着拿起桌上果篮里一个苹果就啃了起来。

  腾应看着他的动作,嫌弃道:“这苹果上残留多少农药,你也不去洗洗。”

  “没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谢桐又啃了一大口,“再说我这不是为了给咱们的良心企业家试毒吗?”

  说起“试毒”,腾应正色道:“路家那边看到这新闻没什么反应?”

  腾应指的是路桓则腿脚恢复正常的事,路桓则快恢复好的事其实他也知道,两人之前就讨论过要找个时机再公布这个消息,最好是打路家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从结果上看,的确是措手不及,别说路家,连他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都感觉这个世界变得有些玄幻了,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标题,并一字一句确认了新闻内容及现场照片,才确信这个“良心企业家”的确说的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路桓则。

  “老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段柏瑞忍不住问道。

  “你该不会是当天晚上喝假酒了吧?”谢桐也好奇地问道。

  “你们能不能静一静。”路桓则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脑袋被周围这几个人吵得“嗡嗡”疼,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路桓则不说,他们几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正在局面进入僵持期间,病房门被打开了。

  一直放空状态盯着天花板看的路桓则终于扭头看去,见是杜管家提着餐盒进来,又把视线重新移回天花板上。

  杜管家和其他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把餐盒放到床头柜上:“先生,午饭给您送来了。”

  路桓则看也不看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要吃的样子。

  杜管家见状,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罐头放在一边说:“既然先生不想吃饭,那这个宁先生送来的这个罐头也给其他几位先生分了吧。”

  路桓则坐直了身子,状似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罐头,“这是什么?”

  杜管家忙说道:“这是黄桃罐头,宁先生说黄桃罐头会保佑所有发烧的人。”

  “又在说傻话。”路桓则一脸嫌弃地拿起了罐头。

  杜管家见状又说道:“空腹吃水果不好,先生先吃点饭垫垫肚子吧。”

  路桓则这才放下罐头,看向饭盒,杜管家一向妥帖,带来的饭菜也是标准的病人营养餐。

  看着和上次宁牵生病时差不多的菜品,路桓则忍不住问道:“他人呢?”

  杜管家一边帮他盛饭一边说:“去研究所了。”

  路桓则皱眉道:“他们不是已经放假了?”

  “宁先生说,好像实验有什么重要的进展,得去看看。”

  “呵。”路桓则冷笑,这话说的,意思就是他这个救火大英雄生病躺在医院里就不重要了呗,亏他上次一边工作一边陪床,这个小白眼狼。

  看着浑身散发着怨妇气息的路桓则,腾应似乎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怨气的源头,他建议道:“要不你先给他打个电话,或许他不知道你现在病得这么重。”

  杜管家也适时地说道:“宁先生说他昨天晚上手机不小心丢了,今早他已经把电话卡补办好了,我也重新给他找了一台新的手机,现在可以正常通话。”

  听到昨晚宁牵不接电话的原因是手机丢了,路桓则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一想到这个小白眼狼自己跑回了家,都不知道找其他人的电话跟他报声平安,他就气得牙痒痒。

  “我干嘛要打电话给他?”路桓则说着,眼睛却瞥向了桌上自己的手机。

  谢桐看了半天,憋住笑说:“你不打,那我打给他,听说我们小宁昨晚也在火灾现场,不知道他受到惊吓没有。”

  说着作势就要拨出电话。

  路桓则抢过他的手机扔在一边:“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宁好歹也算是我半个弟弟吧,我关心下弟弟不成啊,我可不像某些人,连个关心电话都懒得打。”

  “谁说我不打。”路桓则说着就拿起自己的手机,正好他也可以直接质问一下这个小白眼狼怎么到现在人都不见人影。

  几人就看到路桓则拿起了手机,拨出号码,随着路桓则脸色越来越黑,一分钟后,电话无人接听,被自动挂断。

  看着满脸乌云密布的路桓则,怂恿他打电话的谢桐忙说道:“可能小宁正在忙,等会他看到未接来电就会回给你的。”

  路桓则冷着脸不置一词,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段柏瑞见气氛越来越冷,转移话题道:“估计现在全市都看到你英勇救火的新闻了,知道你的腿脚恢复正常,路家那边肯定坐不住了,你最近自己小心些。”

  腾应说道:“这你倒不必为他担心,听说市里要给老路颁发见义勇为好市民奖,他现在正在风头浪尖上,路家人再不长眼,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不痛快,以路家人的性格,我觉得这块狗皮膏药巴不得黏上来。”

  谢桐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专业对口了:“你是想说蹭流量是吧,处理这事我可在行了,要我帮你处理吗?”

  路桓则冷笑着:“他们想蹭就给他们蹭。”

  谢桐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已经有算计了,便说道:“用得上我的团队就吱一声,好歹对付这种手段我的团队更专业。”

  几人又就这件事聊了几句。

  腾应看了下表说:“行吧,今天就先这样,也不耽误你吃饭了。”

  段柏瑞跟着站起身说:“早知道你就是发了个烧,我都不来了,我看新闻上说你参加救火进医院,还以为路大总裁生命垂危了。”

  “又不是我通知你们来的。”

  “你不松口,媒体敢写上去吗?”谢桐笑得像个狡诈的狐狸,“分明是故意卖惨给小宁看吧,适当示弱有助于感情升温,哥都懂的。”

  段柏瑞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看向路桓则说道:“我就说这种小病就进医院,不像老路你的作风,原来是故意卖惨给小嫂子看的,老路你可真是八百个心眼子。”

  正说着,当事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杜管家是信得过的人,所在刚刚一直坐在病房的角落看着几个年轻人笑闹,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他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对路桓则说:“先生,是宁先生的电话。”

  刚刚还在吵闹的几个人顿时噤了声。

  杜管家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喂,宁先生……哦……好的……再见!”

  段柏瑞见他挂了电话,忙问道:“小嫂子说了什么?”

  杜管家收起手机,看了下路桓则的表情,还是原话转达道:“宁先生说他实验进行到关键时刻,今晚在研究所睡下,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路桓则一字一字念完,脸色也沉得可怕。

  杜管家加了一句道:“他让我转告您,让您好好修养。”

  “他怎么不亲自跟我说?”路桓则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杜管家沉默了半晌说:“可能是怕打扰您休息吧。”

  这理由找的连粗线条的段柏瑞都不信。

  腾应三人打量路桓则的脸色,非常识时务的在路桓则找人撒气前先溜了,剩下杜管家一人和路桓则大眼瞪小眼。

  现在他要是还看不出来宁牵是在故意躲着他,那他就白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

  “你的手机拿来。”路桓则说道。

  杜管家叹了一口气递过去手机:“您好好和宁先生说,说不定他真的很忙呢?”

  路桓则没有答话,他用眼神示意,让杜管家先出去,然后才沉着脸拨通了宁牵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就被接通了。

  “喂,杜管家,有什么事吗?”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路桓则握着手机的手有几分用力。

  久久等不到对方搭话,只听到几声沉重的呼吸声,宁牵顿时察觉到了不对:“是路总吗?”

  “呵,你还知道怎么按接听键啊?”

  宁牵:“……”

  宁牵定了定神说:“路总,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打了?”

  宁牵:“……”那不然呢?

  “您好好休息,我手头还有点工作,如果您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宁牵。”路桓则打断他道。

  路桓则的语气很严肃,宁牵下意识握紧了手机,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您说。”

  听着宁牵一口一个“您”的疏离,路桓则只觉得连半夜发起高烧时都没这么难受过,既然宁牵要对他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那他就如他所愿。

  “我是不是最近对你态度太好,导致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宁牵听到这话,抿紧了唇,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路总您的伴侣……”宁牵顿了一下,见对方没有接话的意思,又垂下眸继续说道,“也是您的婚姻契约合作伙伴。”

  宁牵说完这话,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路桓则才慢悠悠道:“看来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是有几分基础认知,那你还记得我们婚姻协议第四条吗?”

  宁牵脑海中立马闪过了协议内容,但他顿了几秒才说道:“要在外人面前维持良好的夫夫关系。”

  “那你做到了吗?”路桓则的话满是嘲弄道,“把生病的丈夫一个人扔在医院,你觉得这是一个合格伴侣应该做的吗?”

  从刚刚开始,宁牵就在反复思考着路桓则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原本他以为路桓则是要问他昨晚的事,但路桓则只字不提,绕了这么一个弯,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没去探病,所以说,其实路桓则是想见他吗?

  “如果你是想让我去陪床的话,我可以……”

  宁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桓则打断了:“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应该做到,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盯着这里,作为我的伴侣,你连一个照面都没有,你认为其他人会怎么想?”

  “好……我知道了,等会我手头上的工作结束后就去医院。”

  “我希望你能清楚,你研究的项目投资者是我,婚姻协议的另一方合作者是我,你最好弄清楚服务对象的优先级是如何。”

  当路桓则彻底恢复商人本色时,所说的话是不带一点温度的,宁牵只觉得今早出门吹在周身的寒风似乎又席卷过全身,他让自己的情绪尽量稳定下来,淡淡道:“好的,我现在就去医院。”

  挂了电话,宁牵还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放假后的实验室里几乎已经没有人,只剩下周泽南这样的研究狂人。

  周泽南是所内极少知道宁牵和路桓则关系的人,他今早也听说了路总勇闯火海进医院的事,在实验室见到宁牵时还诧异了一会儿。

  他一向不喜欢把时间花在八卦别人身上,宁牵没有主动提,他也没问,不过这一整个早上宁牵的工作效率他看在眼里,不是发呆就是走神,平时十分钟能干好的事,今天一个早上都没进展。

  见宁牵接了一个电话后又坐在座位上发呆,周泽南忍不住道:“你要是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不要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宁牵被吓了一跳,随即有些抱歉地看向周泽南:“对不起,是我耽误进度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冲,周泽南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道:“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本来所里也放假了,你不来也没什么。”

  宁牵垂下头掩盖住眼中的情绪,收好东西就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

  路桓则挂了电话,不仅没有把胸口憋闷的那口气舒出去一些,心情反倒更糟糕了。

  杜管家在门外等了许久,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才敲门进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放凉了,路桓则还在盯着手中的手机在出神。

  杜管家叹了口气道:“我重新去给您订一份饭菜。”说着转身离开病房。

  等他从医院食堂重新打好一份饭菜,提着往回走的路上,就看到宁牵正往住院部赶。

  “宁先生!”杜管家仿佛看到了救星。

  宁牵停下脚步,看到杜管家提着一个饭盒,稍微一想就知道杜管家这是要给路桓则去送饭。

  杜管家把饭盒往他手里塞:“麻烦宁先生你送上去给路先生吧。”

  宁牵却抓住他说:“您不是也要上去吗,我们一起吧。”

  “家里的阿姨要回家过年了,我得先回去看家。”

  现在这种拙劣的借口已经骗不到宁牵了,他也说道:“那你先去送饭,我回去看家,顺便收拾几件路总的衣服给他带过来。”

  杜管家哪里肯让宁牵走,他忙拉住宁牵:“嘛我让阿姨再等等,你都到这了,还是先上去看看路总吧。”

  说着拉着宁牵就往住院部楼上走。

  这也正好中了宁牵下怀,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单独和路桓则见面,有了杜管家这个缓冲倒是挺好。

  宁牵跟在杜管家身后,来到病房前他停驻了一秒,努力控制好表情,硬挤出一个微笑后,才抬起脚迈入病房内。

  路桓则一眼就看到了杜管家身后的人,他目光锐利地直接盯在来人身上。

  宁牵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在和路桓则对视的瞬间,他的嘴角又不自觉垮了下来。

  宁牵避开对视的目光,帮着杜管家把饭盒一层层放在桌上。

  宁牵躲避的样子落入路桓则眼中,他心内越发烦躁起来。

  宁牵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昨晚找了一夜人的是他,担了一晚上心的人是他,最后生病在医院受罪的也是他,他只不过是说了他几句,看到他就垮起脸,自己或许真是太放纵他了。

  宁牵把筷子拿出来递给路桓则。

  路桓则只看了一眼菜,就说道:“不知道我不吃葱的吗?”

  奶白的鱼汤上飘着一层薄薄的葱花碎,本来只是为了提鲜去腥做一点点缀,现在从路桓则口中说出倒有了几分罪大恶极的意味。

  杜管家道歉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来不及赶回家重新做,医院的食堂里只有这个。”

  路桓则却没理杜管家,而是看向宁牵。

  路桓则没说话,但眼神的暗示很明显,宁牵只得自己拿起筷子,一点一点把葱花碎挑了出去。

  等到最后一点葱花碎都挑干净后,宁牵放下筷子,低头看着鱼汤,还是不和路桓则对视。

  又听路桓则悠悠道:“放进去就是放进去过,挑出来就能没有葱味吗?”

  杜管家看了两人一眼,只好说:“我重新让食堂单独做一份没有葱花的。”

  说着转身就要出去,宁牵也跟了上去。

  “站住,我让你出去了吗!”路桓则寒意渗人的话没有提名道姓,但屋内的人都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杜管家见状不忍道:“先生,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

  然后又低声对宁牵说道:“路先生他正在生病,情绪不太稳定,你多担待一点。”

  说着用手给宁牵身子转了半圈,把他推到路桓则病床前说:“麻烦你在这照顾一下先生,我去食堂看看。”

  杜管家关上门前使劲给路桓则使了几个眼色,见路桓则无动于衷死死盯着宁牵,只得叹了口气拉上了门。

  宁牵低着头站在病床上,盯着雪白的被子,看不清眼中神色。

  路桓则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才问道:“你昨晚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丢了。”宁牵照实说道。

  “那你自己回到家怎么不用家里座机或者其他人手机联系我?”

  宁牵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他当时看到路桓则和宋书白一起冲出火场的那一幕,心绪久久平静不下来,加上手机丢了的打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来走回路家时已经快到凌晨了,精神的压抑和身体的疲乏让他什么都不想去管。

  一觉醒来,就听说了路桓则在火场协助救援的事情,杜管家自然也告诉了他路桓则发烧住院的事,他想过跟着杜管家一起过来看看,但又觉得像路桓则这样的人,身边一定不缺人照顾,他过来就是个多余的人,再一想到昨晚的事,他连打个电话的心思都没了。

  “我忘了。”想了许久,宁牵只能这么说。

  路桓则的目光又沉了几分:“那今天中午,为什么我打电话给你,你不接?”

  “没听到手机响。”

  “是没听到响,还是故意不接?”路桓则可没那么好糊弄。

  宁牵的手攥紧了衣角,其实没接电话不是他故意的,只是他正在犹豫要和路桓则说什么,还不等他想好,电话就自动挂断了,他也没敢再拨回来。

  路桓则见宁牵沉默着不说话,心内又气又无可奈何,这如果是换成其他人敢这么对他,他一定会让对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这是宁牵,让他扔掉一杯奶茶也会跟他生半天气,随便被人推一下就能磕得身上一片青紫伤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路桓则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许久,才说道:“那既然你记忆力和听力这么不好,就待这吧,我有什么事也好随时吩咐你,免得你出了这道门连手机都不会用了。”

  宁牵揪紧衣角,找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盯着病床发呆。

  见路桓则有起身下床的动作,他习惯性站起身要帮他找轮椅,扫视了一圈才想起来路桓则已经能正常走路了,有些尴尬地又坐回了原位。

  路桓则瞥了一眼他的动作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得一辈子瘫在轮椅上。”

  “我没有这么想。”宁牵闷闷地说道,他知道路桓则迟早会好的,只是意外于会是这个契机,比原书中提前了这么早,大概为的就是让他和宋书白有火中相遇的这段缘分吧。

  路桓则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说高兴,至少也不应该是这样略带失落的表情。

  他越来越看不透宁牵了,当他不带多余感情时,这个人总会用很多意外的惊喜搅动他的情绪,但当他怀抱希望时,又总是被一盆冷水泼下。

  路桓则觉得应该是有一个他不知道的症结所在,这个症结一定就是宁牵对他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他朝宁牵走近了几步:“你昨晚……”

  病房门被敲响。

  本来看着路桓则靠近,全身汗毛都倒竖的宁牵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如释重负地说:“我去给杜管家开门。”

  说着,他走向门口把门拉开了,看到门外的人,宁牵恍惚了一秒,这就是想谁来谁吗?

  宋书白也不敢确定路桓则在这,他去前台打听过,但前台听到他要打听的病人名字后,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以不能透露病人信息的理由把他给打发了,他只能自己来住院楼里找,一路找了好多间病房,直到看到宁牵,他才确定路桓则是在这里。

  见宁牵手放在门把手上一动不动,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宋书白只好问道:“路总的病房是这里吗?”

  宁牵回过神来,放开门把手,沉默地让开了一个身位。

  宋书白跟他点了个头,提着水果篮走了进来。

  路桓则见到他也有几分意外,他的病房信息和病情一向都是保密的,能找到这里来也挺有本事。

  在路桓则开口前,宁牵先说道:“你俩聊,我去给你们倒水。”

  说着就走出了病房,并拉上了门。

  看着被关上的门,路桓则心内有些疑惑,留下他俩聊什么?这不是他自己的同事吗?难道还要让他一个病人来招待他的同事?

  脑子里很多疑问闪过,不过路桓则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宋书白找地方摆放果篮。

  “路总,你好一些了吗?”宋书白放下果篮问道。

  路桓则点头道:“还好,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听说您进了医院,过来看看您。”毕竟路总昨天还救过他,作为感谢他也应该过来看看。

  “我没什么大碍。”路桓则说完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宋书白:“……”天就是这么聊死的。

  宁牵出了病房,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徘徊,旁边路过的护士见他走来走去还问起他是不是需要什么。

  想到自己可能是打扰到对方工作了,宁牵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来到大阳台上,他站在边缘,抓着栏杆往楼下看去,目光毫无目标的扫着医院里来往的都是病人和病人亲友。

  吹着刮来的凉风,宁牵的脑子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开始反思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从昨晚开始,他就对和路桓则接触抱有一种抵触情绪,见面后的冷淡态度就好像他在和路桓则赌气一般,这样是不对的。

  路桓则就算非要按照原书的意志和宋书白来一场虐恋,他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止他们,况且就目前看来,未必就是虐恋,宋书白似乎挺崇拜路桓则的,再加上火场中的吊桥效应,或许也不一定会走上原书的老路。

  反应过来自己又在为路桓则以后的黑化担心,宁牵用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大佬才不需要他这种小炮灰来担心,他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在干嘛?”

  路桓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宁牵一下子没抓稳栏杆,身子向外倾斜而去。

  一只有力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又把他提了回来。

  身后贴上一个坚实的怀抱,宁牵身子僵了僵,他站稳后马上退开一步拉开距离道:“谢谢。”

  “你不是说要出来倒水,你是来阳台打算从西北风里汲取空气里的水分?”

  宁牵:“……”

  他往路桓则身后看了看。

  “你在找谁,你的同事吗?他已经走了。”路桓则说完,又抓住宁牵的胳膊把他往回带,“大冷的天站在阳台吹风,我看你是想和我一起住院。”

  宁牵的注意力被路桓则前一句话吸引,也没管路桓则的动作:“宋书白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没跟你多聊一会儿?”

  “我要和他多聊一会儿什么?”路桓则一脸无语,手掌悄悄往下移了几分,握住了宁牵的手腕。

  杜管家早就回来了,见到路桓则和宁牵手拉着手一起回来,心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打好了饭,已经分别放在桌上。

  其实平时路桓则对食物并没有特别挑剔的习惯,这次对鱼汤发火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在,看到杜管家又辛苦重新送来的饭菜,他也没再找茬,让杜管家放下饭菜后先回去休息。

  “你吃过了吗?”路桓则现在终于平静下来,也想到从打电话到赶到医院,估计宁牵也没顾得上吃饭。

  路桓则一边问着,手上已经把一个盛了米饭的碗放到了宁牵面前。

  宁牵也不好意思让一个病人照顾自己,也帮路桓则盛了一碗饭。

  两人一边吃饭,路桓则一边说道:“现在家附近肯定守着很多记者。”

  宁牵抬起头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需要我怎么配合吗?”

  “我暂时不会接受任何采访,你也一样。”

  宁牵虽然不清楚他的计划,但听他这么说也大概明白他有所打算,便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暂时住在医院这里。”路桓则又说道。

  宁牵夹起丸子的手抖了一下,丸子滚落在桌面。

  路桓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张卫生纸捏着丸子扔进了垃圾桶里,又重新夹了一个丸子放进他碗中。

  “过年也在这里过吗?”宁牵问道。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路桓则反问。

  路桓则的这个问题让宁牵愣了一下,说到想去的地方他改真没想好,之前的计划就是和路桓则在家里度过。

  在宁牵咬着筷头沉思时,路桓则先提出了一个方案:“我正好有个朋友在附近有一所农庄,过年他要回老家,你要是想的话,我们可以过去他那里住几天。”

  “好啊!”宁牵闻言眼睛一亮,住惯了城市楼房,偶尔“归园田居”一下也挺不错的,不过随即他又有些担心分看向路桓则:“可你不是还在生病吗?”

  “我已经退烧了,医生也建议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修养。”

  听路桓则这么说,宁牵才放下心来,两人商量好在大年三十的早上过去。

  既然不回家过年了,路桓则就提前一天给杜管家还有厨师保洁阿姨们都放了假,要带去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杜管家在休假前已经提前准备好送过来医院了,两人早起清点好所有的东西,就坐上了开往农庄的车。

  农庄是在郊外,司机把他俩送达目的地后,路桓则也给他放了假,让他大年初五再来农庄接他们。

  宁牵在路桓则吩咐完司机后,又细细打量了一遍四周的环境。

  农庄一面背靠青山,另一面有一个人工开凿的鱼塘,周边环境非常优美,单家别院的设计让农庄看起来更加幽静,是非常好的放松休息场所。

  农庄内有主人家自己栽种的蔬菜花果,只不过正处于冬天,大部分都不开花结果。

  路桓则带着宁牵穿过葡萄架,来到两人住的地方,这里已经提前被人收拾打理过,屋内摆置一尘不染,床上的枕套被子也看得出是新换的。

  宁牵瞥了一眼整个房间内唯一的大床说:“你这个朋友庄园挺大,房间里东西却挺少,连这床也就一张。”

  路桓则一边打开行李包一边说:“他只是偶尔过来,这里平时只有打理庄园的看园人住,你要是想再找一间的话,等会我去帮你把隔壁收拾出来。”

  路桓则背对着宁牵,他看不到路桓则此刻的表情,盯了他背影几秒,宁牵才说:“算了,也住不了几天,就这吧。”

  路桓则闻言,转身把一顶从背包里拿出来的遮阳帽戴在宁牵头上:“要去看看蔬菜园吗?”

  其实冬天的蔬菜园里也没什么好看,就只有大白菜和萝卜还茁壮成长,不过亲自采摘蔬菜也算得上一种乐趣。

  两人摘了满满一筐萝卜和白菜后,才恍然发觉采摘得似乎有点多了。

  “这几天我们吃什么?”宁牵看着框里的蔬菜发出灵魂质问,菜是有了,谁做呢?

  路桓则难得的沉默了一下说:“去厨房看看。”

  在去厨房的路上,宁牵还在安慰自己,大佬不可能这么离谱的,既然都把他拐到这种地方来了,总不至于连伙食都没安排。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宁牵原本怀揣着有半成品或预制菜的希望也破灭了。

  宁牵叹了口气:“我找找看这里有没有方便面。”

  翻了半天只找到半袋面粉。

  路桓则看着面粉、白菜和萝卜,做出了组合:“包饺子你会吧?”

  “包这个动作我是会的,可谁和面,谁拌馅?”

  路桓则:“……”

  最终,两人从网上找到了包饺子教学视频,从零基础开始学习。

  鉴于宁牵烹饪黑洞的前科,路桓则作为主厨,宁牵只负责给他打下手。

  看着满手的面糊,路桓则眉头皱得就像看到了一个事关公司兴衰的难题,在经历反复几次加水加面粉之后,面团才终于呈现出可以用来包饺子的状态。

  在进入包饺子环节后,宁牵手指灵活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视频里各类型的包法他各来了一遍。

  反观路桓则那边,不是破皮就是形状奇怪,他沉默地盯着手中的面皮,嘴唇抿成了一条绷直的线。

  宁牵见状,从他手里拿走被折磨得已经失去原貌的面皮说:“路总,还剩下一些萝卜白菜,你去做个汤吧。”

  从包饺子岗位上“下岗”的路总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滑铁卢,不过好在路总从来都是不会认输的人,从包饺子岗位上失去的一切,他都会靠自己的厨艺再拿回来。

  一个简简单单的萝卜白菜汤自然无法显示出路总的厨艺,在恶补了几个相关做菜视频后,他从冰箱以及蔬菜地里又搜刮到了一些食材。

  油炸的香气蔓延开,宁牵忍不住朝路桓则那边看去。

  见宁牵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路桓则微微挑眉道:“退后一点,油星会溅。”

  “你这是在做什么?”

  “油炸蔬菜盒子。”

  “这几个是炸好的吗?”宁牵眼巴巴地看着已经放在一边晾凉的成品。

  不能怪他馋,主要是吃了早餐后,到现在就一直在忙着包饺子,现在都过了午饭点了。

  路桓则看他满手都还是包饺子的面粉,便用筷子夹起一个递到他嘴边。

  “正好你来尝尝咸淡。”

  出锅没多久的蔬菜盒子内芯还是很烫,宁牵咬了一口被烫到吸了几口凉气,才慢慢咀嚼起来,蔬菜盒子外面的鸡蛋面皮香酥,里面包裹着萝卜木耳粉丝肉末豆芽等食材,经过调味后,口感层次丰富,味道融合得也很好。

  “怎么样?”路桓则心内有些紧张地问道。

  宁牵没顾得上说话,又凑了过来咬了一口。

  路桓则紧绷的指尖才这才放松了下来,然后把宁牵咬了一半的蔬菜盒子也放进了自己嘴里品尝了一下,微微点头道:“可以开店的水平。”

  宁牵:“……”

  宁牵尝了半个后,就又溜回了饺子摊那边。

  在两人的分工努力下,终于赶在晚饭时间完成了年夜饭。

  桌子中间是几盘白花花的饺子,周围还有着四菜一汤,虽然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硬菜,但对于差点以为今天没饭吃的宁牵来说,能吃到这些家常菜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掏出手机对着桌上的菜拍了几张照片,又对着路桓则拍了一张照片。

  正在脱下围裙的路总警觉看过来。

  宁牵一边保存照片一边解释:“路总第一次参与年夜饭的大项目,得留影纪念一下。”

  “那你怎么不拍你自己?”

  “这又不是我的初次做饭。”

  提到初次做饭,路桓则就想到了两人婚后第一见面时,宁牵亲手做的那道菜,再看看今天晶莹剔透的饺子,更加坚信当时的宁牵就是想要让自己食物中毒。

  布置好餐桌,宁牵打开手机的视频软件搜索起来。

  “嘿,还真有。”宁牵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搜了一下,发现这个世界也有春晚这种合家欢节目。

  他把手机架在餐桌一边放着,然后才拿起筷子。

  见路桓则奇怪地看过来,他解释道:“当BGM放着,热闹。”

  往年他和哥哥过年也是这样,因为很多原因,哥哥不喜欢去参与亲戚的聚餐,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和哥哥两个人一起过,两人就这样一边放着春晚一边吃年夜饭,听着电视里的歌舞小品,就好像整个家里都热闹了起来。

  年夜饭过后,两人又分工合作清理厨房和锅碗瓢盆,时间也慢慢接近零点。

  这时外面也传来了放烟花鞭炮的声音,宁牵伸着脑袋朝窗外看了半天。

  洗完最后一个碗,路桓则擦了擦手,主动说:“出去看看。”

  郊外放烟花的人相对多一些,虽然每一户与每一户都隔着一段距离,但烟花升空时,周边的人都能看得到。

  一望无边的黑色夜幕成了一块画布,金色红色紫色绿色的礼花竞相绽放,带着人们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仿佛散落下一个个美好的祝愿。

  在零点钟声敲响的那刻,震天的鞭炮声响起。

  “新年快乐!”在巨大的鞭炮声中,宁牵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大声说道。

  “新年快乐!”路桓则的声音被湮没在鞭炮声中。

  但宁牵看到了他的口型,两人对视一笑。

  等待鞭炮声渐渐停息,宁牵就听到路桓则在他耳边问道:“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