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诊断是左手肌腱断裂, 脾脏破裂,幸运的是没有伤到腹部动脉,右肩的伤不深, 问题不算太大。”
颜十七觉得自己的心方才落下又悬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 看着那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色灯光,做了一个深呼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开始给李亦和打电话说明情况。
留在基地没有回家的万羽西接到消息很快也赶了过来。
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唐朝暮刚被推出手术室就又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到了中午的时候, 唐朝暮的母亲李恬和哥哥唐辞柯匆匆赶到了医院,得知女儿的情况后,老妇人情绪当场崩溃, 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电竞电竞, 我女儿上次进手术室也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破游戏。”
“我们家里小时候就没几个钱, 她爸又去的早,我又生了病,他哥又要上学,从小家里就靠她打游戏挣钱, 好不容易病好了,她却出事了。”
“好不容易治好了回来上学, 高考结束她又回去打那个什么游戏了。我也不懂, 也不求她有什么出息, 就想她能快乐,她想去打游戏我就也没拦着。”
“我早跟她说了这行不好不好, 可她就是不听啊,她一直跟我说你们跟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你们很好,可是你们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啊,我女儿之前被祸害的还不够吗?到底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李恬一声声的控诉像是利刃一下下的扎进颜十七的肺里再拔出来,令她胸中剧痛,难以呼吸,她想,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再早一点看清自己,那这整件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哪怕她再回来早一点点呢?
可这世上哪有如果,又哪儿有那么多哪怕?
唐辞柯还算是冷静,他一面安抚自己的母亲,一面向颜十七等人道歉,只说自己的母亲是因为太过伤心了,说出来的话可能有些冒犯,在场的一众人却没有一个敢接受这样的道歉。
警方的调查结果出的很快,次日凌晨就在路边抓住了毒/瘾发作的王菲儿。
“根据受害者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嫌疑人先前应该和受害人有些过节,以知道错了希望能当面道歉为由将受害者约到公园。公园门口的监控显示,两人应该是一边聊天一边走了一段,然后嫌疑人直接将受害者拉扯到树林中的监控死角。”
“从现场情况来看,两人应该是发生了争执,期间嫌疑人用随身带的到匕首捅伤受害者,同时还打算给受害者注射毒/品,但应该是遭到了受害者的强烈反抗没有成功,并且还不慎被受害者将毒品注射进了体内。”
是不幸中的万幸。
脱离生命危险后,唐朝暮即刻被转进了Kiven的私人诊所,那里的环境更好,医疗设备也更加先进,是一个适合修养的好地方。
颜十七几次都想进病房去看看唐朝暮,可李恬情绪很不稳定,她只能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默默地看着李恬帮她一点一点的擦手擦脸。
“抱歉,两年前妹妹也发生过这种事,我妈她是真的怕了,所以才……”唐辞柯站在颜十七的身边,沉声向她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颜十七说着转过身,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我没有保护好她。”
警察说,王菲儿交代自己曾经被人暗中操作,将丑闻送上热搜使得她身败名裂,走投无路,觉得电竞选手肯定有钱,就想跟唐朝暮借钱,却遭到了拒绝,于是心生仇恨,想要报复。
可是将王菲儿送上热搜的人是我,将她拉黑的人也是我,她要报复,为什么不报复我呢?
颜十七再想不下去了。
“颜队长,你也不用太自责了。”唐辞柯道,“我妹妹曾经跟我提起过你很多次,她说你是很好的人,我相信她不会看错人。”
“清清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再去跟妈说说,她会让你进去的。”
唐辞柯的说话方式与唐朝暮如出一辙,温柔且沉静,听着总能安抚人心。
明明只有两天,颜十七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唐朝暮的声音了。
Kiven从走廊另一头的电梯间里走出来,他穿着白大褂,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拿着几张报告,眼下带着些乌青,面色凝重。
“Kiven医生。”唐辞柯十分有礼貌的唤了一声。
“嗯。”Kiven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唐辞柯,只是略有些抱歉的低头看着颜十七。
“情况不太乐观,断裂的肌腱已经缝合,之后如果能适当训练正常生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职业选手对这方面要求一般都比较高,想要恢复到她以前的水准,我觉得几乎不太可能。”
“另外,脾脏切除后需要长期服药,免疫力会有所下降,需要家人多留心一些。”Kiven说着瞥了一眼唐辞柯。
“好的。”唐辞柯点了点头,问他:“请问您手里的报告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你看的懂这个?”Kiven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将手里的报告递给他。
唐辞柯一面道谢,一面表示自己能看懂一点点。
“哦对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中医针灸什么的,这方面我不太了解,但可能会有奇效。”Kiven道。
走廊里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默中,三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病房里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就看到有护士步履匆匆的往这边走过来。
“Kiven医生?我正要去叫您。一号房刚刚按了铃,应该是病人醒了。”
诊所中高级VIP病房一共只有两间,每天的费用很高,护士们都知道这位病人十分重要,半点不敢怠慢。
“嗯,一起进去看看吧。”Kiven点点头。
护士上前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才开了门,让Kiven等人先进,唐辞柯给颜十七递了个眼神,颜十七连忙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病房。
唐朝暮的左手做了固定,仰躺在床上不太能动弹,额头上的伤已经不再渗血了,纱布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昔日会精心打理的长发已经被剪到齐肩,原本参插其间的宝蓝色已经褪色成了闷青,像是秋日的枯草一般,凌乱的散在黑色的发间。
唐朝暮确实是醒了,但是她的状态却不太对劲。
她在哭。
“医生啊,我女儿刚刚醒过来之后就一直哭,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会不会是因为伤口太疼了?能不能再给她打一针止疼针啊?”李恬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担忧道。
“按道理来说手术后的第一个晚上是最难熬的,之后就会慢慢好转。”Kiven皱眉道,又问她:“除了疼以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朝暮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地摇了摇头。
“止痛针对身体不好,尽量不要多打。”Kiven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唐朝暮的伤口,又叮嘱了几句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到颜十七呆呆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人,却不敢上前一步。
方才她站的比较后,被Kiven和唐辞柯挡着,现在Kiven一转身,唐朝暮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
四目相对,颜十七越发的不敢直视唐朝暮,却也无论如何都移不开视线。
李恬想说什么,却被唐辞柯给制止了。
“妈,让她们单独呆一会儿吧,你守了这么多天也累了,现在清清也醒了,颜队长之前跟清清关系很好,让她陪清清说说话,或许清清心情能好些。我们去吃个晚饭,再给清清准备点吃的。”
李恬愣了愣,看了看颜十七,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慢慢往外走去,经过颜十七身边的时候,她听到颜十七轻轻说了声“谢谢”。
门“咔哒”一下被关上,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灿灿的光隔着窗外高大的银杏树照进来,落在浅褐色的木质地板和干净整洁的白色床单上,温暖与冰冷交织在一起,铺成一张细密的网,心绪不宁。
颜十七走了两步,在唐朝暮的床边坐下,一双手有些局促的放在膝盖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渴……渴了吧,我去给你倒些水来。”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逃离一般快步走到饮水机前,先接了些热水,又接了些冷水混合,尝了尝温度差不多了,趁着这个背对着唐朝暮的机会开始整理自己的情绪。
一定不能难过,要开心一点。
找些话题聊聊天,聊些开心的事情。
她做了一个简单的深呼吸,转身回到床边,单膝跪在地上,将杯子里的吸管递到唐朝暮的嘴边。
唐朝暮大约的确是渴了,含着吸管一点一点的慢慢就喝掉了一整杯水。
“还喝吗?”颜十七问。
唐朝暮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颜十七又站起来,去倒了杯水,唐朝暮却没有和上一次一样立刻就喝,而是看着那杯水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就又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轻微的咳嗽着。
颜十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忙将杯子放到一边,可她也不敢轻易去碰唐朝暮,只能跪在床边一面轻轻摸着她的耳朵,一面低声哄着她不哭。
“都是我不好。”
颜十七听到她低声抽泣,断断续续地,而后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都……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她,她疑似吸……吸/毒的,可是我还是,我还是去见她了。”
“她骗过我两次了,可是……可是她说她知道错了,她说她想当面跟我道歉,我就信了。”
“我不该信她的,我为什么要出去。”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