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宸松了口气,又在意识到这是谁人的怀抱后,倏地紧张起来。就在他战战兢兢以为自己会被扔出去时,怀抱的确松开了,却没有推开他,而是稳稳地扶着他的肩膀,仿佛天底下最坚固的靠山。

  “这里碎石头碎玻璃很多,小心点儿!”和他不对付了十多年的陈宴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警告道。

  陈宸后怕的点了点头,一阵寒意涌来,很没出息的缩了缩脖子。

  头顶传来闷闷的哼笑。陈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感觉脸上热热的。

  有点儿丢人。

  然而陈宴是绝不可能安慰他的,嘲笑完了就松开了手,指了指前方道:“很快就出去了。”

  “嗯。”陈宸低声应了一声,只迈了一步就感到了锥心的疼痛。

  不好,应该是刚刚把脚踝扭了。

  陈宸稳住身体,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可仍旧被人发现了异常。

  “脚扭了?”

  “嗯。”陈宸不打算隐瞒,如实承认道,“但是没关系,我会跟上的……”

  话未说完,那个方才还嘲笑他的人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上来,没时间给你浪费。”

  陈宸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狼藉的四周,还是决定接受对方的建议,慢吞吞的趴了上去。

  “快点儿!你该不会真的在等你的姘头吧?”果然又被人嫌弃了。

  陈宸干脆整个人趴了上去,身体刚一接触,蹲着的人就站了起来,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骤然的失重感惊得陈宸下意识的揽住了人的肩膀,脑袋也伏到了那人的背上。

  可那人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嫌弃,只是无声的背着他,没几步就瞬移到了房子的另一侧。这一侧的窗户也基本上破损的差不多了,除了窗台几乎不剩什么完好的地方。

  陈宸抬起头,正想说我自己来吧,不等开口,陈宴竟然背着他直接跳了上去。

  陈宸连忙将脑袋再次埋下,这也太夸张了,还背着个大活人呢,竟然就这么跳上去了。

  不等他在心里吐槽完,身体一轻。原来是陈宴又背着他跳到了地上。

  落地时的冲击让他的身体与对方贴得更加紧密,甚至有种内脏被挤压变形的错觉。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更加用力的搂紧手臂,仿佛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而陈宴,竟然罕见的一言未发,直到背着人来到自己的出租屋楼下。

  “到了,你的脚还好吗?”

  陈宸这才如梦惊醒般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那个小巷了。

  “好、好了!”他也不管对方问了什么,慌慌张张就要下来。

  陈宴只能把人放下。可受伤的那只脚一碰到地面,就疼的陈宸嘶了一声,

  “没好就没好,这会儿演戏给谁看呢!以为我吃你那一套?”陈宴皱着眉毛数落他。

  陈宸自知理亏,嗫嚅着解释道:“我不知道……”

  “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谁知道?”陈宴不等他说完又责备起来。看样子是确实生气了,可气归气,人还是蹲了下:“上来!”

  陈宸懵懂的眨了一下眼睛。

  “诊所在另一条街,你确定你能自己走过去?我才不会和一个瘸子走在一起呢!”陈宴见他迟迟没有动弹,回过头催促道。

  陈宸咬了一下嘴唇,小声道:“我自己去。”

  “你说什么?”陈宴站了起来,凭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自己过去。”陈宸的声音大了一些,仰着头道。

  “好啊,那你自己去吧。”陈宴说着抱起了手臂,一副我看你怎么去的样子。

  陈宸咬咬牙,忍着疼痛转身就走。

  走了没两步就疼得没了力气,扶着路灯杆喘个不停。

  陈宴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凉飕飕道:“走错路了。”

  陈宸的脸忽地就红了,结结巴巴道:“那、那该怎么走?”

  “上来。”陈宴又蹲了下来,语气比之先前的不耐烦,多了几分无奈,“说起来你会扭伤脚,还是我的责任。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怎么就是你的责任了?”陈宸扶着路灯杆一动不动。

  “我要是不带你走那条路,你又怎么会扭伤脚呢?”陈宴本着职业精神说道。

  陈宸思索了一下,竟然被说服了,老老实实趴了上去。

  陈宴背起人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陈宸脸上一红,忙的低下头去。鼻尖擦着陈宴的后脑勺而过,能闻到这人头发上洗发水的薄荷味道。

  很是熟悉,是家里最常用的那款洗发水。

  陈宸鼻子一酸,向后仰了仰脑袋,又欲盖弥彰的转向一侧,仿佛在看路边的风景。

  感受到背上这人的小动作,陈宴不满的紧了紧手臂:“你在乱晃什么?”

  “我、我……”陈宸“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

  准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与他不对付,之前情况紧急,所以没什么。这会儿没了人追在后面,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家伙肯定是不自在呢。

  陈宸一直都没有出声,陈宴却为人想好了借口,贴心的不再逼问,转移话题道:“你的脚还疼吗?”

  “什么?”还在想理由的陈宸猝不及防,懵懵的问道。

  “我说,脚还疼吗?”

  “也就只疼了那么一会儿。”

  “哪儿一会儿。”

  “刚刚那一会儿。”

  这算是个什么回答?陈宴皱了皱眉毛,试着推测道:“你的意思是在说,只有刚刚下地时候疼,对吗?”

  “对。”

  那问题很严重啊。陈宴不像陈宸那么乐观,从小到大他挨了父亲太多打,对这些小伤小病可谓是相当有经验了。

  “待会儿看了医生,一定要听医生的话,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忽视大意。”

  “只是扭了一下而已。”陈宸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天真的回答道。

  “现在说什么都不算,等听医生的吧。”

  陈宴一锤定音,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到达诊所后,陈宴帮人挂了号,等到排到陈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六点多了,你饿不饿?我叫个外卖?”陈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问道。

  陈宸此时刚在医生对面坐好,闻言乖巧的摇了摇头。

  “那就等看完再吃。”

  这时,医生已经走到了陈宸面前,开始检查他的伤处。

  “崴得挺厉害啊。”医生只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回家冷敷过吗?”

  “还没回家呢,直接就来这里了。”不等陈宸开口,陈宴抢先道。

  “啧,”医生摇头道,“有排队的功夫回家冷敷一下就好了。”

  “太着急了,没想到这点。”陈宴不好意思道。

  “罢了。”医生说着,托着陈宸的脚踝扭了一下。

  嘎吱一声,陈宸咬着牙叫了起来。

  “医生!”陈宴忙紧张的上前,被医生伸手挡住了,“没什么大问题,我给他开个药膏,每天抹两次。三天后回来复查就好。”医生说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陈宴这才上前扶住脸色苍白的陈宸:“怎么疼成这样了?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崴得厉害了一些,别乱蹦乱跳,好好养着,没几天肯定就好了。”

  “谢谢医生。”陈宸疼得说不出话,陈宴替人感谢道。

  “你们是兄弟吗?真好,能互相有个照应。”

  “不,不是兄弟。”陈宴下意识否认。说完才想起什么似的,紧张的去看陈宸的表情,却见人已经疼得没有心思理会其他了。

  风情的桃花眼失去了光彩,眼角还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红晕。苍白的脸上挂着一道浅浅的泪痕,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下巴、脖颈。

  陈宴看着,心脏微一抽动,忙慌乱的移开眼睛。

  不,我为什么要心虚,不过看他几眼而已,怎么了?难道还看不得了?

  不等陈宴想到问题的答案,医生又道:“不是兄弟啊,那就是同学,朋友?”

  “不,都不是。”陈宴只能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摇头道,“我去拿药了,医生。”

  “去吧,就在前面。”

  陈宴拿了药付了钱,又折回来接陈宸。陈宸的脚还是不敢落地,陈宴打算继续背他。

  陈宸却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要自己走。”

  “医生不许你乱动。”

  “我慢慢走。”

  “那好吧。”

  病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陈宴乐得看戏,拎着装了药的袋子,不远不近的跟在陈宸身后。

  果然,出了诊所的门,陈宸只勉强挪了几步,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何必呢?”陈宴叹息一声,把药扔到陈宸怀里,“拿好,上来。”利落的蹲下身,不容反驳的说道。

  陈宸含水的眸子闪了闪,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趴了上去。

  陈宴背着人来到大街上,问陈宸想去哪儿:“要不然去我那儿,我们可以叫外卖。或者直接在楼下吃。”

  半晌,才听到陈宸闷闷的回答:“我想回家。”

  陈宴一愣,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是啊,人家是可以回家的。点头道:“嗯,我帮你打车。”

  陈宴在路边找了个地方站定,拦了一辆出租车道:“青湖路88号。”这是他们家的地址。

  “不是。”他身后的陈宸突然出声道,“师范大学家属院。”

  “你住在那儿?”陈宴转头问道。

  “嗯。”

  “和谁?爸爸妈妈也在那里吗?”陈宴是知道师范大学家属院的,距离他们学校只隔了一条街。那里的房子都是几十年的老楼了,一看就知道破烂得不行。

  他爸或许会屈居在那种地方,但是以他妈的性格绝对不可能!

  “我自己。”果然,陈宸的回答印证了他的推测。

  可是——

  陈宴猛地想起之前那人的话:陈宸现在已经叫陆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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