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陈宸的作业总算写完了。周远帮他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任何差错后,给李曼去了一个电话。却被遗憾的告知,因为导师的缘故,李曼今晚会晚些时候到。

  周远无法,只能和众人先打车去酒店。

  五个人自然无法坐同一辆车,周远本想自己和学生一辆车,三个舍友一辆车,然而林欣和赵晓飞却纷纷表示不想和陈宴坐同一辆车。

  “让陈宸和宴神坐一辆?”周远为难的皱起眉毛,“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都姓陈,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赵晓飞擅自做了主,二话不说将小兔子一般的学生塞上了陈宴那辆车的后座。

  陈宴早就坐上了车,正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听见车门开动的响声,本以为来的会是某个舍友,抬眼却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脸上的表情骤然冻结,腿也放了下来,小学生一般放得端端正正的。

  陈宸却仿佛看不到一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如常的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将鼓鼓囊囊的书包当做抱枕,舒舒服服的抱在怀里,眼睛一闭脑袋一歪,竟然就那样睡了过去。

  陈宴莫名被他的云淡风轻激怒,像是见到仇人一般,恶狠狠的盯着那人的侧脸,咬牙切齿的神情仿佛是在盘算要如何将这人生吞活剥了。

  目光从那张极有迷惑性的祸国殃民的脸上,向下移动到那人的脖子、喉结,最后停留在抱着书包的手上。

  修长洁白的手指上,银闪闪的戒指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进陈宴心里。

  为什么妈妈会和你在一起。

  陈宴很想这么问。可问题的答案他明明比谁都要清楚。

  还能为什么。母亲一向偏爱这人,这不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吗?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愿意放下一切身段,尊严,和骄傲。

  卑微又虔诚的问问他,母亲到底在哪里。

  陈宴的喉结动了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像蓄势待发的狮子,又像是瞌睡的老虎。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乘客奇怪的表情,好心的打开了广播,以缓解车内的气氛。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1]

  陈宴想起很小的时候,小到陈宸还未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时,母亲总会在工作日的早上准时打开收音机,调到某个固定的频道。

  然后便是同此刻一模一样的歌声,婉转的调子,性感的嗓音……

  那时,他一年也见不到父亲一面。

  可父子俩的距离分明要比现在天天见面时,还要亲密无数倍。

  陈宴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次睁开眼时,一旁的陈宸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睁着朦胧的双眼,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小幅度的摇摆着着。嘴里正小声哼唱着什么。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桥,到对方心底瞧一瞧……”[2]

  分明是广播正在放的那首歌。

  司机听到他的歌声,惊讶的叫了一声:“小朋友,这歌你竟然会唱?”

  陈宸停下哼唱,腼腆的笑了,笑容一如既往地清澈,透着七分乖巧和三分甜美。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慈祥又欣慰的笑容:“这歌啊,年纪可能比你还要大呢!”

  陈宸闻言,笑得愈发眉眼弯弯:“真的比我大呢。”

  “哎哟,小朋友你多大了?看着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司机打开了话匣子,和陈宸有来有往的聊了起来。

  “十六了!”陈宸乖巧回答,少年独有的声线清脆又干净,听得人心头跟着一颤。

  “看来我猜得一点儿都不差呢……”

  后来司机又说了什么陈宴已经一点儿都听不到了。他还沉浸在陈宸方才的回答里。

  原来,陈宸已经十六岁了。

  距离他第一次来到陈家的那天,须臾已经过了十六年。

  陈宴震撼的睁大眼睛,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十六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他不可置信般看向陈宸,少年正和司机投入的聊着,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单纯真诚的笑容,衬得初具雏形的五官越发美艳不可方物。

  陈宴慌乱的移开目光。

  那又怎么样!

  长得再好看,也改变不了,他抢走了自己的父母,破坏了自己的家庭。

  陈宴愤恨的磨了磨牙齿,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这时,司机爽朗的笑声传来:“快到了,坐好!”

  “哎!”陈宸立即应下,双手麻利的抓紧身侧的扶手。

  接着便是刺耳的刹车声,陈宴猝不及防,身体撞在了车门上,发出一声砰响。

  陈宸却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叔叔好厉害呀!”

  笑声依旧清澈,听在陈宴耳中却格外刺耳。

  “喜欢吗?下次再打我的车,保准让你满意!”司机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之处,邀功一般自豪道。

  “喜欢的呀!谢谢叔叔!”

  陈宸说着,打开车门,抱着书包欢快的跳下了车。陈宴缓了好半天才扶着座位爬起来,忍着剧痛咬牙道:“开车就开车,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

  司机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却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为了逗你弟弟笑一笑啊,你看他多喜欢啊。”

  “他不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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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都出自莫文蔚的歌曲《电台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