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独自行走在茫茫风雪里。

  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漫无目的的游走在漆黑的街头。不一会儿,雪花便落满他的发顶,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

  街上除了他一个行人都没有,过往的车辆来去匆匆,载着或回家或出行的旅客呼啸而过,徒留下一道道寂寞的车辙印子,仿佛是对陈宴的无情嘲讽。

  一辆空出租车从远处驶来,经过陈宴身边时特意放慢了车速。今晚实在是太冷了,所以哪怕希望渺茫,司机还是愿意试试运气。

  陈宴没有让司机失望,抬手叫停了出租车,抖落身上的雪花,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残留在衣服上的雪瞬间便融成了水。

  “去哪儿?”司机见他脸冻得通红,把温度又调高了几分。

  陈宴思索了一会儿,道:“春城大街。”声音干巴巴的,仿佛也被风雪冻住了。

  司机听着,精神却随之一震。

  春城大街可是丰市大学城的主干道,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少说也得三十里路。

  这可是个大单子,司机的态度顿时活跃起来,话茬儿也跟着打开了。

  “你是大学生吗?”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乘客的打扮,底气不足的问道。春城大街虽然坐落在大学城,可大学城里也不尽是学生。

  陈宴没有回答。

  司机也不尴尬,干笑两声,继续问道:“这个点儿宿舍该关门了吧,这是去找朋友玩儿吗?”

  陈宴语焉不详的点点头,向后一靠,脑袋却转向了一旁,一副再明显不过的不想说话的样子。

  司机看出了他的敷衍,终于放弃搭话。专心看着前方的路,顶着风雪,稳稳当当把人送到了春城大街。

  “唉,小伙子,你去春城大街哪儿啊?”

  进了大学城,风雪更盛,司机放慢车速问道。

  陈宴拿出手机,盯着淡蓝色的屏幕壁纸看了一会儿。手指点开许久没碰过的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回学校了?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好,我这就去校门口接你。”

  知性优雅的女声传来,痛快答应下陈宴的请求。

  “去政法大学北门。”陈宴收起手机对司机道。

  “好嘞!”司机立马调转车头,朝政法大学北门开去。

  五分钟后,政法大学北门,一辆出租车稳稳停在了漆黑的栅栏前。

  这个时间,学校果然关门了。但是不一会儿,白雪皑皑的校园内,出现了一盏孤独的车灯。

  像引领旅人的北斗星,迎着风雪缓慢却坚定的前行着。

  待星光走近,才看出原来是一辆小巧精致的电动车。车上坐了一个裹着黑色厚羽绒服戴着白色头盔的女性,正是刚刚接陈宴电话的女人。

  女人沉稳又灵活的驱使着渺小的电动车,不一会儿便稳稳停在了传达室门前。

  “刘老爷子,今晚您值班啊!”女人熟练的敲开传达室的小窗,张嘴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孙老师,又来接学生啊。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你的学生才这么难管。”头发半白的老保安一眼认出这个经常骑着小电动车穿梭在校园里的孙老师,无奈的为人打开电动门,笑道。

  女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隔着头盔,看得并不分明。

  出租车上的陈宴见校门开了,终于肯从车上下来。

  “陈宴!”孙瑜看见他,也顾不上和保安寒暄了,朝人招了招手道:“上来。”

  骤然离开温暖的车内,陈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看见孙瑜那辆过分小巧的电动车,表情凝固了一瞬。

  “不会超载吗?”他皱着一双粗黑的眉毛,脸上三分嫌弃七分鄙夷。

  “不坐拉倒。”大晚上被学生从温暖舒适的宿舍叫出来,孙瑜自己还没发脾气呢,学生却先挑三拣四起来。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辅导员,又不是学生的妈。

  孙瑜说着发动起电动车就要走。

  陈宴瞥了一眼过分宽敞的校园,还是知趣的选择妥协。小跑挡在孙瑜车前:“我坐我坐,但路上要是摔了责任可不在我。”

  “你果然还是滚吧。”孙瑜看着学生这副离经叛道的打扮,面无表情道。

  陈宴却早已经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

  骤然承担陈宴这样一个成年壮男子的重量,小电动车无辜的晃了几晃。

  孙瑜替小电动车叹了声气,认命的载着人来到男生宿舍楼。

  刷脸替人叫开了门,看着陈宴顺利进了宿舍,孙瑜这才骑着小电动车离开。

  陈宴站在楼梯口回忆了很久,才想起自己住在哪儿。

  这还是陈宴这学期第一次回宿舍。大学开学三年了,他只在每年的寒暑假放假前会到宿舍象征性刷个脸,平时连学校都不常来,更不会特意回宿舍了。

  陈宴的想法很简单,逃课既能刺激到陈烨兴,还能待在家里膈应一把陈宸,可谓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唯一的烦恼就是平时分会有些难看,但是对陈宴来说问题不大。

  因为他的期末成绩很好。

  好到甚至可以抹平老师对他的负印象分。

  这也是陈宴三年来敢肆无忌惮不上课的原因之一。

  寂静的楼梯间回响着陈宴孤独的脚步声。他的宿舍在三楼,不远不近。甚至没等陈宴想好托辞就到了。

  陈宴从陌生的宿舍门前一一走过,最后停在了320门前。

  陈宴没带钥匙,又不想吵醒整层楼的人,只能拿出手机,给舍长打了微信电话。

  舍长应该还没睡,没一会儿就接了起来,礼貌又疏离的问他有事吗?

  陈宴抬手敲了敲门:“我回来了,请开一下门。”

  “唉?”舍长明显惊讶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应道:“这就来。”

  不一会儿,宿舍门打开。

  “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穿着睡衣顶着一头鸡窝的舍长压低声音问道。

  陈宴摇摇头没有回答,舍长只能闪开身子让出位置。

  陈宴进了门,迎面就是过度充足的暖气。

  因寒冷而僵硬麻木的身体,在这气势汹汹的暖气的包围下,瞬间开始回温。

  宿舍还挺热闹,明明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却灯光大亮,无一人在床上睡觉。除舍长外,另外两个舍友一个戴着耳机打游戏,一个躺在床上看动漫。舍长的桌上平放着刚刚还在看的小说。

  见陈宴回来了,看动漫的舍友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宴神,你怎么回来了!”

  声音惊醒了戴耳机的舍友,刚好手上的游戏结束了一局,那舍友便没急着开新局,摘下耳机跟着惊奇道:“对啊对啊,今儿什么风怎么把您刮回来了?”

  陈宴没有急着回答,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指抹了一把覆了层薄灰的桌面:“这次会多住几天。”

  三个舍友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宴神,难道这次期末会特别特别难?”打游戏的舍友放下手机,面如死灰的问道。

  “不是,是家里的事。”陈宴说着,从抽屉里找出一条抹布,把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

  舍友们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还以为这次期末要难上天了,这才把您都给招了回来。”

  陈宴没有理会他们的大惊小怪,擦完桌椅又爬上床,摊开被子掸了几下。好在虽然一学期没碰过,床上并没怎么落灰,凑合凑合今晚也能过去。

  舍友们这时也都开始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看小说的继续看小说,打游戏的继续打游戏。唯独看动漫的那位,放下平板爬到了床边。

  “宴神,既然回都回来了,明天晚上我过生日,您不如去捧个场?”

  陈宴仰头看向这位舍友,虽然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到底是自己在这个学校最亲近的人了。

  而且舍友有一点说得很对,回都回来了。陈宴决定暂时抛却陈烨兴和陈宸,点头答应下舍友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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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在微博的愚人节小段子

  #兄弟俩的愚人节#

  那时候陈宴的年纪不大,除了一如既往地讨厌弟弟之外,还渴望着得到父亲的关注与爱护。

  然后某天,陈宴无意中听到了弟弟和王婶儿的谈话。

  弟弟:婶儿,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爸爸会魔法哦!

  王婶儿:什么魔法?

  弟弟:我昨天晚上跟爸爸说想吃xxx的小蛋糕,今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了!

  王婶儿笑而不语,说小朋友吃太多甜食不好,先把水果吃完才能吃小蛋糕。

  于是陈宴便看到弟弟把小蛋糕放在了桌上,和王婶儿一起离开了。

  陈宴大着胆子拿走了弟弟的蛋糕。

  因为他知道,世上根本没有魔法,蛋糕其实是爸爸买回来的。而弟弟说的那家店,距离陈家至少两个小时车程。

  爸爸愿意为弟弟跑那么远,陈宴即羡慕又难过。

  父亲从未为陈宴做过什么,只会吩咐保姆、司机、助理……

  陈宴本来想把弟弟的蛋糕扔掉,又想到是爸爸买的,改变了想法。

  他要把蛋糕全部吃掉,连渣子都不给弟弟留。然后冷眼看着找不到蛋糕的弟弟哭闹不停。

  这样想着,尽管不喜欢甜食,还是把蛋糕丢进了嘴里。

  然后陈宴就吐了。

  那是陈宴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即使吐出来喉咙依旧又苦又辣,还隐隐有股臭味儿。

  陈宴在卫生间吐了很久,出来后脸色很差。

  他曾经吃过这家的蛋糕,很清楚并不是今天吃到的味道。

  为什么会这样?

  一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回来的弟弟,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踢着双脚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陈宴想到了什么,问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

  “愚人节快乐,哥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