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和康熙正在马车里讨论办图书馆的事儿, 就听胤禛的声音在外响起,“汗阿玛,儿子有话和您说。”
康熙皱眉, “老四这是怎么了?都等不及奴才通传。”他立刻掀起车帘,胤禛立刻跳上马车,身后还跟着个耷拉着脑袋的小太监。
胤禛回头对那太监道:“你也上来。”
康熙眯眼,“这不是顺喜吗?他怎么得罪你了?”
顺喜是负责茶水的小太监, 康熙平日点茶就会叫他。对他有点印象。
胤禛哼了声, “这奴才居心叵测,试图挑拨皇子之间的感情。须得严惩。”
胤祺正好奇听着,闻言瞪圆眼睛,“他说什么了?”
康熙让顺喜上车,又吩咐队伍继续前行,这才放下车帘, 看向胤禛, “这奴才说什么了?”
胤禛把顺喜两次来他和胤祉面前献殷勤的事儿说了, 连顺喜跟他们说的话都一字不差地重复给康熙听, 他越说越气,康熙和胤祺还没怎样,自己先被气哭了。
他一直都觉得兄弟们就算有野心, 也是懂孝悌, 知分寸的人,绝不会为了个皇位争得跟乌眼鸡一样。但他逐渐发现,就算他们不争, 别人也会怂恿他们争, 要不是自己和三哥都是知道内情的,被这么挑唆, 还真有可能觉得汗阿玛偏心。
上到外朝那些官员,下到宫里的太监嬷嬷宫女,为了自己的前程,就来忽悠小主子们。皇家的亲情本就不那么牢靠,权利的诱惑再加上这些人的挑唆,那些心性不坚定的人很可能就被利用了。
想到《大义觉迷录》里大哥、二哥、八弟、九弟、十四弟的下场。胤禛越哭越难过,小身板不住颤抖。“这些奴才就是见不得我们兄弟关系好,也看不得汗阿玛对老五好……呜呜……”
康熙:……老四怎么这么大气性,“行了行了,别哭了。为个奴才不值当。”
胤祺也掏出手帕上去给四哥擦眼泪,“四哥别哭啦,咱仨关系好,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离间咱们的。”他说着又瞪一眼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顺喜,“你好讨厌哦,我又没得罪你。”
康熙原本很生气,但听胤祺奶凶奶凶的在那训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胤禛:“汗阿玛你为什么还笑?”要不是因为这小太监是乾清宫的人,他早冲上去揍人了。
康熙忍笑,把胤禛拽过来,“老四啊,十岁了,一生气就哭可还行?”
胤禛心说汗阿玛不懂自己伤心的点,但他也知道自己当着汗阿玛的面哭成这样有点丢人,随便用帕子擦眼泪。
胤祺就坐到康熙另一边,“汗阿玛,这奴才为什么要这样啊?我和三哥、四哥关系不好,他很高兴吗?”
顺喜可不敢说自己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闻言只一个劲儿磕头,“奴才只是想在三阿哥、四阿哥跟前卖个好,一时糊涂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胤禛正擦眼泪,闻言指着那奴才骂道:“放屁!照你这么说,你应该巴结老五,跑我和三哥跟前露脸有什么意思?你把我们当傻子就算了,当着汗阿玛的面,还不说实话……”
康熙赶紧打断胤禛:“……哎哎哎,老四,小小年纪怎么学会说脏话了?”
胤禛一愣,“我,我刚说什么了?”
胤祺:“四哥,你刚说‘放屁’。”
胤禛忙起身请罪,“汗阿玛,儿子错了,儿子下次不敢了。”
康熙快被这俩小子逗死了,笑了半晌。
顺喜见万岁爷不着急处置自己,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刚松半口气就听康熙问胤禛,“老四,你说说,这奴才为何要离间你们三个的关系?”
“老五经常出入乾清宫,得汗阿玛关注,碍了某些人的眼……”胤禛脱口而出,说到这儿突然顿住。
小少年身子一僵,恍然意识到自己又鲁莽了。
顺喜背后的人不希望老五太出头,定然是因为老五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老五能威胁谁呢?大哥如今在草原上,靠军功立足,他们三个小孩肯定威胁不到大哥。老七、老八这些小的应该还没这个心思,他们的额娘也没这个本事买通乾清宫的人。那答案呼之欲出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汗阿玛会不会怀疑自己是故意来告二哥的状。
见胤禛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康熙终于收了笑意。
胤祺还没反应过来,问顺喜,“谁让你这么干的?指使你的人和我有仇吗?”
顺喜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想帮太子爷没帮成,却有可能连累太子爷,只好道:“没有人指使奴才,奴才就是单纯看不惯五阿哥,您什么本事没有,三阿哥、四阿哥都要围着你转。”
胤祺:“……”
胤祺委屈死了,“什么叫三哥、四哥围着我转?我们那不是一起办差吗?”
胤禛赶紧改口:“你一个奴才,哪儿来的脸看不惯主子?”
胤祺:“就是,我又没惹你,真是奇怪。汗阿玛就是不对我好,也轮不到你啊!”他说着就转头冲着康熙和胤禛笑,“还好汗阿玛和三哥、四哥都喜欢我,气死他!”
康熙:……
这小子是完全没想到点子上啊!
顺喜一听五阿哥还真信了,就继续道:“而且五阿哥还很小气,奴才们每次给您端茶倒水,您一点赏都没有。上回奴才给您上了香橼红茶,您嫌太烫,还跟万岁爷抱怨。”
还真有这么回事,胤祺无语半晌,“茶太烫了我还不能说?”这些奴才也太欺负人了吧?“而且端茶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又没做职责外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给你赏?”
他说着就问康熙,“汗阿玛,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给吗?大哥、二哥都会给他们赏赐?”
康熙哼了声,“你二哥挺大方,经常给。”
这话是回答胤祺的,康熙的目光却落在顺喜身上,果然见他紧张地缩了下肩膀。
康熙心下冷笑,老二没白大方,这些奴才已经知道帮着他办事了。只可惜这些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而害了老二。
至于说此事是老二指使,康熙则不怎么信。老五最近经常出入乾清宫,老二心中有疑虑,甚至有不满,康熙都能理解。但老二他自己有自己的骄傲,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更不会派个乾清宫的奴才去办这事儿。
可正因如此,康熙才更生气。老二还没开口,就凭借点从前的小恩小惠,让乾清宫的奴才替他办事了。
这帮奴才对老二还是真是忠心啊,堪比索额图了。
康熙沉默下来,胤禛紧张的绷紧小脸,这件事应该不是二哥指使的,毕竟二哥都没随行,自然无法预料路途中的情形,写信也不大可能。这法子太冒险了。
自己一气之下又捅了大篓子,胤禛有点懊恼。他想了想,还是凑到汗阿玛耳边道:“汗阿玛,儿子觉得是这些奴才自作主张。”
胤祺见四哥跟汗阿玛说悄悄话,皱了皱眉,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儿,但一时想不起来。
康熙“嗯”了声,对胤禛道:“你和老五先回去,这奴才让朕来审。”他顿了顿又道:“这事儿你办得不错,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奴才,就该直接带到朕这儿来。”
听康熙这么说,胤禛稍微松了口气。起身和胤祺一起告退。
胤禛和胤祺回到他们的马车上,胤禔立刻问:“怎么去这么久?汗阿玛怎么说?”
他本想着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个多话的奴才。但听胤禛和那奴才走后,他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胤禛最后那话阴阳怪气的。
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四是去告状了。
他想追过去看看,但队伍已经继续前行了。他就没过去,而且自己也不会说话,去了可能还添乱。
谁料老四这一去半天不回来,胤祉有点着急,思绪乱糟糟的,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胤禛、胤祺回来了。
胤禛还没开口解释,胤祺就已经抱怨起来,“真的是,竟然嫌我小气,没给他赏赐,就跑到背后来跟你们说我坏话。”
胤祉:???
胤禛想了想,索性也不解释了。只是安抚地拍了拍胤祺的肩膀,“放心吧,我和三哥都知道你为什么去找汗阿玛,无论谁来挑拨,我们都不会多想的。”
胤祉点头,“就是,你不就是去给汗阿玛讲话本了吗?那些故事我们早都听过了啊!”
胤祺嘿嘿笑起来,“就是就是。”
胤禛闻言则皱了皱眉,“我和三哥知道,换做其他不知情的兄弟,这些奴才的小计量还真有可能成功。”
胤祉道:“你是说老七老八?老九、老十那么小,应该不懂吧。”
胤禛摇头,“越是年纪小,越容易被别人的话影响。就像六妹妹、七妹妹那样,嬷嬷说汗阿玛不喜欢胖妞,她们就信了。”
“可老五找汗阿玛的理由又不能告诉他们。”胤祉头疼。
胤祺道:“估计这事儿以后不会发生了,毕竟不是所有奴才都会因为这点小事记恨主子。”他胤小祺才没有那么招人烦呢,这个顺喜讨厌他,一定是个例外。
胤祉皱眉,“我感觉他就是故意找你茬。”他顿了顿,一拍大腿,“他会不会是受人指使?”
胤禛心说您反应可真快啊,才想到这一层。
胤祺摇头,“他说不是,就是记恨我。而且谁会指使他做这种事呢?咱仨关系好碍着谁了吗?”
胤祉凝眉思索半晌,“会不会是……二哥?”
胤祺立刻否认,“不可能,二哥又不知道我在路上经常找汗阿玛。再说了,咱仨关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胤祺去尚书房念书,他和三哥、四哥就是接触最多的。二哥又不是才知道。
“可上回就因为我们帮你,二哥才动手打我的。”胤祉到现在都记着二哥那突如其来的一拳。
胤祺愣住,他求助地看向胤禛。
胤禛摇头,“不是二哥,是那几个奴才想讨好二哥,以为这样可以帮二哥除掉一个威胁。就自作主张了。”
“威胁?”胤祺指指自己,“他们觉得我威胁到二哥了?”
胤禛道:“你一个人可能还好,但咱们三个,再加上因为你受重视,反对二哥的人会逐渐往你这边靠。”比如之前的隆科多。
胤祺呆了呆,“反对二哥的不是应该去支持大哥吗?我才九岁诶。”
胤禛叹了口气,“所以别搭理这些人。”
“他们知道我找汗阿玛的原因后肯定会失望的。”胤祺道,他要是没事就去找汗阿玛,汗阿玛才不会搭理他呢。这不是因为系统,他和汗阿玛的交流才多起来吗?
胤祉道:“要不把这事儿告诉兄弟们得了,省的大家以后胡思乱想,再被有心人利用了。”
“大哥、二哥还好,就怕弟弟们说漏嘴。让大臣们知道,事情就麻烦了。”胤祺迟疑道:“我可不想被关进庙里去,而且若是朝臣们知道佛祖赐书是个骗局,朝廷的威望都要受影响。还有老祖宗和皇玛嬷那边也没法交代。”
胤禛点头,“多一个人就多一重危险,一定要瞒住。”
胤祉叹气,“真麻烦。”
胤祺也跟着叹气,“汗阿玛说等过两年就让二哥知道。”
胤祉皱眉,“他会帮你保守秘密吗?”他现在都不大相信二哥了,感觉二哥这人捉摸不透。
“会吧,毕竟这系统对朝廷有帮助。二哥肯定也想要这些书的。”胤祺听汗阿玛说,二哥也在很认真地读神书。
“汗阿玛会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说给二哥的。”胤禛道,二哥体会到了系统对朝廷带来的帮助,应该能接受。毕竟这江山以后是他的,他放着这么大的助力不用,那可太傻了。
回京的路上,康熙顺便去巡视了下沿途的城墙和草场,以及各地驻防的军队。
胤祉、胤禛、胤祺也跟着,多少能学到点儿东西。
因为胤祺最近总给康熙讲后世的案子,康熙就问了问各驻防旗兵有没有作奸犯科的。
各旗的佐领自然说没有,但一问下面人,就发现作奸犯科的事儿不少。尤其打架斗殴的事儿,时常发生。
胤祉、胤禛、胤祺他们一合计,回京后就开始写折子。
也用不着问刑部官员找例子了,这一路上的例子够写好几页纸,不过汗阿玛既然都知道了,他们就略写。
胤禛、胤祺想内容,胤祉来润色,三人配合默契,两三天就把折子写好了。胤禛的字好看,胤祉、胤祺就让他誊抄一份,然后一起呈给康熙。
三人去乾清宫时,大格格、二格格也在,康熙就随意把奏折放一边,等会儿再看。
他看向胤祉,“乌尔衮人怎么样,你和你二姐说了吗?”
胤祉道:“我说了,感觉他有点木讷,皮肤黝黑。”
康熙:……
康熙叫大格格、二格格过来,是说她俩的婚事,大格格年纪到了,没法再拖。般迪在御前做侍卫,她来乾清宫时也见过几面,虽没说过话,但见他身材挺拔、眼神清正,感觉还行。刚康熙提起,她就红着脸答应下来。
二格格却不想这么早定下亲事,女学才刚办起来,她可不想去草原。康熙就跟她说,乌尔衮以后不用袭爵,可以到京城来,而且那小伙子是个老实人,如今正琢磨蒸汽机车,和二格格也算志趣相投。打算叫乌尔衮到京城来,让二格格见一面。
二格格听胤祉形容了乌尔衮此人,感觉就是个普通的蒙古少年,实在生不出半分好感。
她正想再推两年,胤祉他们就来了。
康熙心说老三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又问胤禛,“老四,你说,乌尔衮那孩子是不是挺好的?”
胤禛道:“是个老实人,就是不善言辞。”
康熙:……老四察言观色的本事去哪儿了?
他只好道:“那行,今年过年的时候让他代表巴林部进京朝贺,你见见。”
“见一见可以,但我想十八岁以后再成亲。”二格格道。
康熙:“知道知道,十八岁成亲,提前两年不是也该定下人选了?你要看不上他,朕也好再相看别人。”
康熙又问了问女学的情况,听说已经有不少人等着报名参加明年的新班了。康熙就知道女学办得不错。打发大格格、二格格去忙。
二人告退后,康熙才拿起胤祉他们送来的折子读起来。
三个小少年仔细观察着汗阿玛的神色,见汗阿玛眉头越皱越紧,他们不免有点紧张。
康熙看完奏折,抬眼看向胤祺,“这主意是你出的?”
胤祉、胤禛立刻抢着道:“主意是儿子出的。”
胤祺慢半拍,“我们三个心有灵犀想得一样。”
康熙颔首,把奏折撕了。
“汗阿玛,我们写的不对也不能撕掉呀。”胤祺顿时不高兴起来,“或者等我们走了以后再撕。”
当着他们撕掉多伤人呐!
康熙把碎纸揉吧揉吧扔到一边,笑起来,“你们写得很好,但不能让人知道这折子是你们写的,这主意是你们出的。”
三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胤禛问道:“汗阿玛,您要推行新的律法吗?”
康熙点头。
“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允许旗民通婚之后?”胤祺追问。
“就一起颁布吧,免得旗人闹两次。”康熙云淡风轻地说。
在颁布这两道政令之前,康熙先做了一点安排,那就是让宗人府和刑部送来了一些旗人犯罪的资料,打到杀人放火、强抢民女,小到打架斗殴、敲诈勒索。
康熙拿着厚厚一叠资料御门听政,提出这两条政令后,立刻有满人出来反对。比起旗民同罪、旗民通婚根本不算什么了。站出来的人都是反对旗民同罪的。
胤礽也就比朝臣们提前半个时辰知道此事,满洲勋贵不待见他,他也看这些狂妄跋扈的满人不顺眼,旗民同罪正好可以压压这些人的气焰,对各地治安也有好处,满汉矛盾也能稍微缓解。
至于旗民通婚,正遂了某些满人的意,他们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这事儿的影响,不会出来反对。
康熙扫了一眼站在下面的满臣们,开始翻看手中的资料,“平郡王纳尔图,你小舅子前年打死了人,掏了几百两银子了事,怪不得你不答应旗民同罪呢。还有你兄长,朕只是削爵处置,若按对民人的律法,他可是要杀头的。”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平郡王闻言赶紧跪下磕头,“臣不敢……”
康熙哼了声,不搭理他,又看向另一名反对的满臣,然后在资料里找出他堂哥的大舅子的案底。
那人也只能惶恐地跪在地上。
总之,只要有人上前反对,康熙就能在他的资料中找出这些人亲戚族人犯罪的案底,有些甚至追溯到祖上。
“……要是旗民同罪,都没你了,怪不得你出来反对。”
满臣们:“……”
这事儿汉臣们举双手赞成,都在旁边看好戏。直到满臣一个个全都闭嘴了,康熙才拍板,“既然无人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