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的次比足足战了两个日夜方才结束。
景应愿被分在丙组, 打得快,结束得也快。与她对阵的是位符修,景应愿并不恋战, 那套原先已展露过一招半式的拨雪寻春刀法在她手下发挥至了至臻的圆满境界, 很快将那符修扫下了台。
楚狂堪堪才收入鞘, 她便觉身上涌过一股奇异的热流。景应愿心间灵光一闪, 心知恐怕自己又要破小境界, 这股推力来得太突然,她别无她法,只好原地盘膝坐下开始打坐调息。
灵光为她塑上一层金身,景应愿吐出一口浊气, 感受着体内的灵力从仿佛冒着泡般的躁动化作滋润遍身的涓涓细流,心总算定了下来。
她那头犹在平静地调息捋气, 观战的众人一口气却堵在心口, 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大家都是修士,为何你破境如喝水吃饭,我们破境便难如上刀山下火海?
景应愿这一破境的举动彻底引起了观台上诸仙尊的留意。往先在玉坛上打着打着就破境的人也有,但如她这样轻松的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见的。如此便有打偏远州落来,消息闭塞的仙尊打听道:“这是谁家门生, 竟是这般好资质?”
薛忘情道:“是沈菡之座下的,名叫景应愿。当年是我率先想收呢,却被沈菡之那厮截胡……”
这名字一说出口,那仙尊便想起来了, 只道:“我知晓了,是先前那拓名石上的新人第一吧。玉仙尊, 你可要让你座下的司羡檀当心些了,我看她这金丹期第一人的名头恐怕不稳哪。”
玉自怜没有说话, 话头被琴心天姥接了过去。提起这茬,她总算有些扬眉吐气了:“待大比过后,司羡檀很快就不是玉仙尊与蓬莱学宫手底下的人了。”
这圈人多少知晓琴心天姥与司羡檀结下的这桩梁子,闻言都识趣地缄口不言了。只玉自怜独自往参比门生的观台上扫了几眼,心头一点不知是憾然还是自责的钝痛一闪而过。
她沉默着抓紧了手中的剑穗。
此时此刻,正站在沈菡之身后的谢辞昭也悄悄收回了往玉坛之上凝望的视线。她从小师妹刚登玉坛时便一直紧盯着,直到如今见到她连破两境,直到金丹大圆满方才收回一颗不安的心。
前几日南华仙子说与她听的那席话还萦绕耳边,谢辞昭看着缓缓站起身,飞身踏风而过的小师妹,只觉她鞋尖踏过的不是风雪,而是自己一颗被扰得酸胀难耐的心。
想讨小师妹的喜欢。
谢辞昭垂下眼眸,估量了一下自己束起的长发,心头又有些泄气。小师妹不收容莺笑的头发,定然也不会收自己的。要送她什么好呢……
有了。
谢辞昭忽然想到自己昔年收集到的一件轻薄漂亮,上面坠满宝石的纱衣。
她心下顿时有了底气,此时眼波再扫一眼观台之上缠着小师妹说个没完的容莺笑,谢辞昭勉强压抑下心头几分杀意,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转念去想这身衣服穿在小师妹身上的模样——
然而她非但未能静心,一颗心反而砰砰跳得更加厉害了。
沈菡之敏锐地感知到身后谢辞昭的异常,见她向来沉凝如冰的脸色骤然惊起春水般的涟漪,顿时心道不好。她看着谢辞昭愈发浓郁的眸色,不动声色道:“辞昭,你去我住的那处院落,取件我放在床头的衣衫来。”
水无垠看看沈菡之,再看看观台上衣袖与裤腿都破烂不堪的景应愿,还有浑身陈血与尘土,显然更加狼狈的水珑裳,不由诚心诚意道:“还是沈仙尊想得周到。若有多的,可否替我家珑裳捎带一件?”
她知晓这些衣衫都是注有护体灵力的,坏了便是坏了,无法修补,价值恐怕也不菲。她们自桃花岛来,岛上炎热,无论女男都着轻纱。轻纱凉快归凉快,但终归没有实打实的布衣裳打起来方便。
水无垠便补充道:“想来沈仙尊不缺灵石,我与仙尊以物易物。”
沈菡之此时生怕谢辞昭在此刻露出汤圆馅子,催促道:“还不快去替你师妹她们拿新衣。”
谢辞昭隐约也知晓事情要坏,一时也无法计量师尊为何恰好在这关口支开自己,只勉强镇定地躬身一礼,便匆匆飞身往仙尊们的住所而去了。
她微微喘着气,只觉浑身的血液骨肉都在被重新拆分重组,尤其是体内的灵脉,此时竟从延续了三百年的温和瞬间变得滚烫如烙铁!感受着体内奇异的异变,她迅速躲进了师尊的寝房,感应到属于师尊的灵力气息将整间院落包裹住后,谢辞昭总算松了一口气。
饶是这种时刻,她也不敢睡师尊的床榻,只将自己整个摊开在冰凉的地砖上,拼命想要压制体内横冲直撞的欲望。然而这具沉寂三百年的身体却偏偏不愿在此时轻饶过她,谢辞昭只觉视线一片模糊,待她好容易缓过这阵撕裂的剧痛,一睁眼却看见了地上胖墩墩的一条长东西。
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谢辞昭喘息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冷不防被地上盘绕起来的那条怪物给绊了一跤。
……什么东西。她跌落在似硬又有些软的那东西上,心头一阵不祥的预感——
是月白色的,打眼望过去时有冰蓝的光晕随光闪过。她木着脸想要站起身,可是尾椎骨沉甸甸的,将她整个人往下狠狠扯了一把,缀得她有些发麻发痛。这感觉奇怪得过分,谢辞昭抬手召出一面长镜,虽说已知自己是魔物的孩子,可真到了验明真身的这一天,她却很有些忐忑——
谢辞昭抬眸往镜中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中带蓝的角,若仔细看去,龙角的边缘还泛着霞光似的粉色金光。
她被这双莫名其妙的角弄得心神不宁,然而只是抬手摸了摸,便感觉浑身泛起一股怪异的酥麻,一路麻痒到了心尖上。谢辞昭连忙放下手,转而伸手去摸自己尾椎骨后那条大得离奇的尾巴。
她有种预感,这尾巴远不止这么点大。
这条又白又蓝又泛点粉色的尾巴实在让谢辞昭行动不便。她此时只是生了对角,长了条尾巴,身躯却还是人身,走起来的确有些吃力。
角不能摸,尾巴却可以拖过来仔细端详。谢辞昭碰了碰自己尾巴上冰冷的鳞片,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原来自己是一条龙啊。
*
景应愿坐在观台之上,视线刚追随着大师姐飘远,便觉身边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轻轻示意道:“应愿,你看。”
她循着金陵月为自己指的方向望去。
却听天边有鸦声惊袭而过,转眼间,远处便飞射来一柄碧色长剑。
剑上之人着深红长衫,外披墨色大氅,形容枯槁,手执一柄通体漆黑的长鞭。这人穿得华贵,但却掩不去他面上的沉沉死气。景应愿看着他降落在仙尊观台之上,还未言语,便先冷冷地将观台上门生用眼神横扫了一遍。
景应愿与他短暂对视一瞬,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阴森寒意。
他站在剑上时身姿还算傲气,可下了剑,站在这群仙尊面前,气焰便平白矮了半截。他看了看她们,似乎只认识玉自怜一人,便谨慎地挪步走了过去。
见此人来了,琴心天姥便抢在玉自怜开口之前,率先不客气道:“想必这位便是司家来的顾仙尊了。你家弟与侄儿的尸身就封存在后边宫落之中,仙尊要现在前去查验?”
然而出乎她意料,这位顾仙尊摇了摇头。
现今的司家家主顾择善攥紧了手上的长鞭,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在玉自怜冷然的目光下,他顶着这层如假面具般的笑容,抬手唤道:“羡檀,照檀,爹爹许久不曾见过你们……快,过来让爹看看你们。”
他笑起来时,青白的脸色更像用来祭拜的纸扎人。景应愿看着他虚弱可怖的身形,心道此人恐怕暗地里修炼了不知什么邪术,看起来竟有油尽灯枯之态……此人竟然是司羡檀与司照檀的生父?
观台之上的玉自怜见他如此,有些警惕地站起身,沉声道:“顾仙尊,我们大可叫上她们移步大殿——”
然而司羡檀与司照檀已经过来了。除却神色似乎仍因伤心过度而木然的司照檀,司羡檀的面色倒还算恭敬,眉眼间都带着柔和的笑意。
她俯身唤道:“父亲。”
“好,好啊,数百年不见,你们俩如今看着倒与你们母亲有个七分相似,”顾择善也笑了,他一抖长鞭,温声道,“羡檀,你妹妹怎么不向我行礼?”
司羡檀怔了怔,道:“照檀她……”
然而,她话音未落,那柄黑色长鞭便动了。
从前司羡檀看顾择善这柄鞭子时,总是仰视着的。像蛇,黑色的,嘶嘶吐信的蟒蛇,她每次都拼命仰起头,试图看清这柄将她与妹妹抽得皮开肉绽的长鞭的模样。鞭身似蟒,她们身后则有更多蛰伏着的长蛇,一时间无处可躲,只好拼命张开双臂护住身后哭泣的照檀。
双生子,不祥之兆也。其中一个必然在母亲腹中汲走另一个的血肉灵气,于是经常生下来时便有一个天生体弱,早早夭折,顺理成章地成为供奉司家的魂香。
然而司羡檀与司照檀这对双生子诞生时却无比健康,甚至灵脉都是一样的充盈。然而司家从来不需要一对如明珠般交相辉映的孩子,他们只要那轮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月亮,将司家从沼泽中拖出来——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后来司羡檀学会了在父亲与族人面前推开妹妹,更明白要在自蓬莱来的剑仙面前表现出弱小却洁净的那一面,方能如蒲公英般随着那柄长剑飞起来,飞到让她不再顾忌的天地去。
那时的她觉得父亲的鞭子可怕,或许是她终其一生都攀越不过去的山峦,但如今,往后,今后的千年万年,都不会再有东西让她惧怕了。
长鞭落下,鞭稍将司照檀的半边脸颊抽出一道极深极可怕的血痕,而鞭身却未能落下,硬生生被止在了半空中。
司羡檀攥紧了鞭身,在父亲微微闪烁起亮光的双眼中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温柔和煦的笑脸。
她将鞭身往自己这边一带,丝毫不顾手心的伤痕已深可见骨。司羡檀含笑看了顾择善几瞬,后者感到自己被忤逆了,却碍于身旁已然拔剑的玉自怜,只好松开了那柄他从不离身的长鞭。
“你与照檀长得太像了,”顾择善的眼神如地窖中的长蛇般阴寒,他笑道,“照檀不听话,在她脸上留下印记,父亲就能分清你们俩了。”
此话一出,玉自怜震怒道:“顾仙尊!”
她被气得咳嗽起来,司羡檀站在自己父亲身边,似乎想要过去,似从前那般为师尊斟茶顺气。但她只是手指蜷了蜷,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沈菡之冷冷睨了这边的闹剧几眼,起身撤了隔音罩,道:“终选将于三日后举行,余下八十名参比门生自行回住处休憩。如今情况或有变,落选者亦不得离开大比赛场。”
门生们开始三三两两散去,景应愿坐在原地,看着观台之上神色寻常的司羡檀与捂着脸不发一言的司照檀,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柳姒衣见她神色凝重,起身来拉她,轻声道:“别看了,这司家家主真不是个东西,看多了夜里恐怕要发噩梦。”
景应愿又看了眼仙尊住所的方向,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深重了——
大师姐走了那么久,怎么还不见她回来?
*
谢辞昭坐在地上,看着外头的天色,龙尾焦虑地在地上甩了甩,却不慎劈坏了石桌,师尊最心爱的酒樽也在玉石碎片中飞了出去——
然后被险而又险地接住了。
谢辞昭用尾巴尖托着那只流光溢彩的小酒樽,将其谨慎地收了起来。
她看着镜中半人半龙的自己,急得拖着尾巴在屋内转起了圈。她走得太久了,恐怕耽搁得更久会生出事端,给师尊师妹她们也惹上包藏魔族的罪名——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拔刀对着自己的尾巴比划了两下,试图威胁:“缩回去。”
地上静静躺着的大尾巴不为所动。
任凭她如何动用灵力,运转心法,甚至挥刀威胁,尾巴和角仍然缩不回去。正当她焦急之时,恰好听见自大比赛场而来的刀剑破空声。谢辞昭抱着尾巴,心头一时转过许多思绪,有关师尊,二师妹,自己素未蒙面的母亲……
她狠了狠心,握紧了刀柄,准备挥刀向自己拖曳在屋内,显眼至极的龙尾。
如若被发现就全都完了。她心道,还有小师妹。小师妹也是魔族……
小师妹还有大好前途,不要连累了小师妹。
可惜漂亮的衣衫无法送给她了。刀光一闪而过,照亮她的鬓角与冷静得可怕的金眸,谢辞昭想。听闻别家的师姐都送师妹天材地宝,送宝剑送长刀,还有数不清的珠花与漂亮金簪……是自己对小师妹还不够好,应该更好一点的。
至少不要成为如水鬼般拖着她沉往潭水之中的罪人。
想到这里,她浑身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灵力亦如潮水般层层回落,似乎在她体内收成了一颗很小很小的桃核。
春秋两仪刀破空而过,在风中发出瑟瑟悲鸣。
谢辞昭在刀身即将斩落时闭上了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痛楚却并未来临。她诧异地睁开眼,只见拖曳在身后的龙尾一刹那间消失了。她摸了摸尾椎骨,那处很平整,除却衣衫微皱之外,一切如常,就连头顶的龙角也不见了。
仙尊们的笑语愈发近了,谢辞昭心一沉,连忙抓起放在床尾的几套新衣,抱在怀里,匆匆走了出去。
她低垂着眼帘,恰好与迎面而来的沈菡之与水无垠撞上了。后者有些诧异道:“你这孩子,怎么耽搁这样久,衣裳还未送过去?”
水无垠也是有女儿的人,见沈菡之座下这孩子脸色苍白,习惯性地伸手便想牵她过来:“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沈菡之微笑着拦了她一下,道:“辞昭,你怎么回事?”
谢辞昭眉眼低垂:“师尊,无事的。只是灵力反冲,似乎快要破境。我怕制不住灵力,便在师尊的住所调息打坐了片刻。”
只耽搁了这几句话的功夫,身后的仙尊们便从她们身后鱼贯而过。她们都对沈菡之座下的这位首席很熟悉了,因着要陪顾择善去查验尸体,便都不曾留心此处的动静。
只跟在自己这位生父身后的司羡檀撩起眼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谢辞昭几眼。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看起来有些病色,只是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司羡檀放慢脚步,撞见谢辞昭微微抬起的眼睛,忽然心头一跳。
……不对,司羡檀看着她那双颜色浓郁得过了头的金眸,再度确定昔年自己那一眼没有错,她再度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一瞬竖瞳的残影!
只这一眼已经足够了。
她脚步不停,仿佛只是平淡地与谢辞昭擦肩而过,心下却狂跳起来。极致的兴奋席卷了司羡檀的全身,她抬眸静静看了眼走在自己身前的父亲,再挪开视线,看了眼被小厮推着的那位据传极度痛恨魔族的李卿垣李仙尊,忽然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要闹就闹个大的。司羡檀牵着妹妹僵硬前行的手,在心中笑出了声。没有证据又如何?她相信,这位自灵犀仙山来的李仙尊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的。至于谢辞昭的身份血脉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那般,对自己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
只是方便自己浑水摸鱼罢了。
待自己要做的这几桩事情一环扣一环地发生,那这届大比可真要有好戏看了。司羡檀含笑随着她们走入陈尸的宫落,感到手心的剑伤又淅淅沥沥滴出血,这痛楚却给她一种真实的兴奋——
果然,天命在我!
*
景应愿正往参比门生所住的宫落之中走去。参比的三百二十人到了如今只剩下八十人,人群顿时空落了不少。她正随着二师姐她们往前走去,却见一道身影横过,持剑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她听见满头珠翠琳琅的撞击声,顿时了悟来人的身份,抬起眼看,果然是气势汹汹的白剑薇。景应愿此时心情寡淡,不愿与此人多言,便想绕过去,却再度被拦住了去路。
白剑薇将她一指,撂下狠话:“景应愿,终选时你便等着瞧吧!”
她以为这人受了挑衅,总该被自己挑起情绪愤怒,却不想这黑衣负刀的女修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绕开她继续行路。
白剑薇顿时觉得自己受了轻视,追上去继续道:“你不是很狂吗,怎么如今狂不起来了?知道我们外州修士的厉害了吧!”
她比比划划耀武扬威,身后一路跟过来的王观极见自己师妹如此,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用剑柄狠狠敲了一记白剑薇的脑袋。白剑薇还以为是景应愿那群狐朋狗友在作弄自己,便转身拔剑怒道:“找打,哪个狗贼!”
迎接她的是王观极那张大道无情的脸。
景应愿看着白剑薇被飞剑打得抱头狂奔,摇了摇头,却见她那端正古板的师姐走开几步,却向自己一回眸,道:“大比时见。”
说罢,她并不留恋,提着哇哇大叫的白剑薇飞身去远了。
快走至大比修士所住的宫落门口时,景应愿忽然看见有人抱着刀倚靠在金粉宫墙之下。
虽说已断了期待,可骤然再看见她,景应愿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泛起些许苦酸的涟漪。她本想对着师姐打个招呼便同其余人进去,可大师姐却在此时开口唤她名姓:“应愿。”
她怔了怔,在一众人灼然的目光中走了过去:“大师姐,你找我何事。”
她面色平淡,谢辞昭也面色淡然,只是耳后通红一片。她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景应愿苦笑,以为是因为自己刻意冷落了她,故而她才过来找补,于是道:“大师姐不要妄自菲薄,我与二师姐都觉得你十分慷慨,是最好的大师姐了。”
谢辞昭听过她这句话,心下虽然满足,却已不像师妹刚拜入门时渴求那声“最好的大师姐”,她弄不太清自己究竟想要听见的是什么,于是将腰间的芥子袋取了下来,珍重地放在小师妹手中。
她道:“你打开看看。”
景应愿心下无奈,以为又是什么宝剑秘籍,但周围一圈人都已经聚了过来,纷纷催促她打开,尤其柳姒衣,嚷嚷着都是师妹,应当分她一份,此时更是期待。她没有办法,只好探手打开了束带——
“不好了,那头有人好像被芥子袋中的东西埋住压死了!”
“不应当吧,好端端的活人,还能被芥子袋中的玩意埋住?是谁啊?”
“好像是蓬莱学宫的景应愿……”
景应愿在众人惊慌的呼喊声缓缓爬起身。她扒开压在身上的亮晶晶的金银宝石,心中冷静得可怕。她抬眸望向神色期待的谢辞昭,又看着被映亮了一圈的人影,面无表情道:“大师姐,你实在是慷慨得过了分了。”
谢辞昭听她这样一说,便将藏在袖中的那件坠满宝石的轻薄纱衣取了出来。
她没留意到景应愿惊愕的目光,光是听见围观修士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便觉得这件礼物送得绝对合小师妹心意。谢辞昭展开那纱衣,将衣裳往景应愿身前递去:“这是我最喜欢的衣裳,小师妹,送给你。”
柳姒衣两眼发直。
她看着这件凉快得过分的宝石纱衣,倒退几步,扶额混乱道:“我不要了,从今往后大师姐拿出来的所有东西我都不敢肖想了,就让小师妹独自承受这一切吧……”
景应愿看着衣裳,质问道:“大师姐,这衣裳我能穿去哪里?”
谢辞昭看着纱衣,显然不曾想过这件事。她见景应愿不接,有些忐忑道:“……不出房门,光看看也可以。”
只听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原来是循声而来的骰千千。她身旁的故苔已经坐下开始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景应愿不忍再听,站起来便想推拒。不曾想谢辞昭又拿出一件金光闪闪的战甲,建议道:“我觉得小师妹这样叠着穿也很好看。”
景应愿接过她那两件衣裳,顿了又顿,忽然粲然笑道:“多谢大师姐。”
不就是战甲叠纱衣么,她心想。
大师姐,天道好轮回,别被我抓到能让你穿这套衣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