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与相互问询声, 景应愿将纸条展给师姐她们看了看:“我在乙组。”
直到此时,她才有了真正参与进大比的真实感。整座场地因着抽签分组而彻底沸腾起来,其余几人也拈开签文看了看, 公孙乐琅惊喜道:“我也是乙组。”
她们相互对了对, 发觉金陵月与晓青溟一并被分去了甲组, 景应愿与公孙乐琅乙组, 柳姒衣与雪千重则分别在乙组与丁组。玉自怜站在观台上, 见众人都已经知晓自己这次所在的组别,便道:“甲组参比者出列。”
八十名修士齐齐出列,其余组别的修士则先在场下休憩观战。景应愿看着金陵月与晓青溟并肩走远去,当她们融入进甲组的队伍中时, 场下的观战修士们顿时发出一阵喝彩与呼唤声。她侧耳听了一阵,发觉这些修士们喊什么的都有。有高呼参赛者名姓的、咒骂其余参赛者的、甚至还有吆喝众人抓紧下注的——
慢着, 这声音好耳熟啊。
她往不远处修士扎堆的最好观赛位看去, 却见一位梳双辫、着红蓝双色裙衫的女修正穿梭在观战修士之间,手中的盆里满满当当都是灵石。她身侧还跟着一位红纱蒙眼的修士,她也没闲着,芥子袋中成摞的小话本正往抢购的修士们手里不要钱似地发。
“看完了吗,”她语气平平, “选好直接下注押灵石,这届热门修士比上届更多,更有趣味,上至天命之女下至草根都有——承蒙惠顾, 一千灵石押容莺笑是么?”
“是是是!”那要下注的人将芥子袋往她手中一拍,道, “我攒了一百年灵石,就为了这一刻!上届谢辞昭太热门根本没有悬念, 没意思,这届比上届好玩多了!”
她们这边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眼见着这两位故人马上就要发到这边,柳姒衣赶紧举手:“那,那个,我也要买!”
骰千千见是她们,脸上笑容更甚,直接飞身过来了。故苔面无表情跟在她身后,收完钱后将小话本分到她们手中:“承蒙惠顾。你们押谁?”
景应愿接过这一期新撰写发布的小话本,还未细看内页,便被封面精细绘上去的修士半身像吓了一大跳——足足三百二十人,故苔竟然将这三百二十人的人像全都画了上去!
被画在最前边最大的人像是容莺笑、王观极以及司羡檀三人,以这三人为中心,她与金陵月雪千重镶在左边,公孙乐琅晓青溟与柳姒衣镶在右边,晓青溟与柳姒衣之间还细细地绘上了根要断不断的红线,旁撰一行小字:一比定情缘!究竟是合是分?
不光如此,在所有人的上方,还画了张崇离垢垂眸微笑的脸,仿佛上仙凝视凡人。
景应愿看着画中自己冷艳不羁的脸,再看看雪千重被画得神圣慈悲的面容,二师姐仿佛战神般邪魅狂狷的笑脸,浑身汗毛都快要竖起来,只觉真是天雷滚滚!
她赶紧翻开第一页,顿时两眼一黑。
她指着自己与谢辞昭靠在一起的名字,素来波澜不惊的神情在这一刻裂成两半——
景应愿问道:“为什么我的名字与大师姐的名字靠在一起,中间还画了一棵贴满符的桃花树?”
谢辞昭此刻正与她贴在一起看话本。她见到话本上这一幕,也有些困惑,接了景应愿没说完的那半句话道:“还有,为何这上面写她要继承我的魁首衣钵,还说我与她心有灵犀,大比前与她深情凝视执手相望——唔。”
“啊,所以是承认了吧?”柳姒衣看着她们俩,语气凉凉,“你们俩还想当师姐妹吗?”
谢辞昭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道:“想当。为何不当?”
哪知故苔听过她这句话,顿时凭空变出一支细毫笔,在纸上认真写道:“上届魁首谢辞昭癖好揭秘。无论如何,她都要与景应愿维持师姐妹关系。二人结契后或仍以师姐妹相称……”
景应愿脸上烫得发滚,她收回捂住大师姐嘴唇的手,顶着周围众人投来的探究目光,怒道:“前辈,不要再写了。我们只是师姐妹关系而已,真的没有别的私心!”
“哦,”故苔笔锋一转,自动化解了她的辩驳,“景应愿对此表示同意,并称对谢辞昭别无二心。”
骰千千看了很久热闹,此刻抛着灵石,津津有味地拱火道:“那你发誓。”
景应愿险些被激将法惹得上当,她看了圈周围人兴致勃勃等着她发誓的神色,与等着她说话,好再取些素材来写的故苔,最后再看了眼仍不明白她们为何这么大反应的大师姐,果断道:“……罢了。我不与你们争论这些。”
她重新翻了翻小话本,里边的内容简直荒唐。
不光是她与谢辞昭被写至一块,遭此毒手的还有柳姒衣与晓青溟。除此之外,其余热门修士的感情史也是乱写乱飞,还有其他奇怪的版块,例如桃花岛水珑裳曾割过多少男人的人头、杜鹃剑庄白剑薇被她大师姐王观极打过几次、第四州的散修赵斩炎这次带了十三种口味的包子、容莺笑独门的长发打理方式……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景应愿一口气翻到最后,终于翻到了这三百二十人每人的修为等级、先天灵力等级以及宗门归属和擅用兵器。
不得不说,故苔这份小话本只卖三个铜板,的确很值。
前提是略去前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
公孙乐琅看饱了戏,财大气粗下注:“本次魁首,我要押我与应愿道友她们,一共六人,每人一千灵石。”
其余人见状,纷纷跟着如此下注。故苔与骰千千灵石收得盆满钵满,长笑着离去,留浑身都开始紧绷的景应愿坐在她们中间,身旁紧挨着谢辞昭,还要承受满场修士看热闹的目光,她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似乎新一轮话本的草稿流了出来。她们不远处有人惊呼一声:“天啊,景应愿为了谢辞昭不忍对天发誓!”
偏偏大师姐还睁大了眼,转回自己这里来问:“小师妹,真的吗?”
……假的。
景应愿转移话题:“大师姐,你看甲组已经在抽签了。”
谢辞昭闻言,果然转头去看。
甲组之中除却金陵月与晓青溟,还站了另外几个眼熟的人。她认出其中有一位是本届大比中热门的容莺笑,另一位是同样炙手可热的魁首候选人王观极。她们此时正在抽签,谢辞昭看着金陵月与晓青溟展开签纸,神色都很平静,看起来并未抽中那两位热门修士。
同样的,容莺笑与王观极也神色淡淡,收了纸条便静待着传阵将她们各自分配去莲花玉坛之上比试。只听一声悠扬的钟响,方才还站在平地上的甲组修士们纷纷瞬移去了坛上,只转瞬间,便与自己首次的对手碰了面。
一片呼喝呐喊中,金陵月向对面站着的男修致了个对手礼。对面的那修士非但不还礼,反而打量她两眼,嗤笑道:“凌花殿的?”
这样的人,金陵月见得多了,于是也并不被他激怒,只是拈出一支剑兰执在手上,静待着开擂钟响。
晓青溟那边则是对上了位散修,她是个剑修,手上的剑虽然不名贵,但看得出是主人视之珍宝的。她们相互见过礼,也开始等待钟声。
而台下许多人见过王观极与容莺笑的对手,便提前发出了声声嘘声。她们这一次对上的都不是热门的夺魁修士,只能说中规中矩。许多人没了兴致,便催着赶紧开打——
喧嚷声中,开擂钟响!
*
金陵月对面的那体修见她身量不高,面容也显得有些稚气,便全然没将她放在心上。横竖只是凌花殿的花架子女修。他心道,自己宗门内的师兄弟都这样说,若遇上凌花殿来的,躺着都能赢,没想到还真让他撞上了这大运气!
他在钟声中欺身迎上,准备将她手中的剑兰直接折断,先耻笑她一番再将她扔出玉坛外。总归不超三回合内,他想道。
见这凌花殿来的女修像是吓傻了般杵在原地不动,他内心更加膨胀,伸手便要撅断她手中那支看起来就娇气脆弱的剑兰……奇怪,怎么掰不动?
一股劲风袭来,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金陵月是如何出手的,便觉天地颠倒,自己整个倒栽葱似地倒在了地上!
真是奇耻大辱!
他怒不可遏,刚想爬起来教训她,却又听一声长枪破空声,随后而来的是脊背上钻心的痛楚。这体修又痛又怕,发觉自己原来是被串在了她的枪头上。她特制的枪头几乎将自己前后两面整个贯穿,如此她还不罢休,竟然单手执长枪,将自己高高举了起来!
听着观台之上的嘘声与嘲笑声,他终于知道了害怕,连忙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仙子,仙尊!把我放下来吧!”
金陵月抿着唇,她听过这话,直接将虾也似的这人卡在了莲花坛的边缘,随后将长枪重重往后一收——
那男修惨叫着自半空跌落了下去,彻底没声音了。金陵月看也不看,将那支废了的枪也往下一丢,随后举手道:“他掉下去了。”
不光观战修士的观台上在哄笑,就连来的仙尊大能中也不乏有人笑得流出了眼泪。春拂雪看着头一名结束战斗的自家门生,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
几步开外,那位来自桃花岛,身上戴着黑色珍珠的女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微微喘着气道:“好有趣的乐子,简直比我女儿干的那些事情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敢想如若她们两遇上会有多好玩。”
春拂雪看了她一眼,礼节性地笑了笑:“水无垠岛主,久仰。”
水无垠把玩着珍珠,显然很是高兴:“春殿主,我都想把我家珑裳送来你殿中修炼了。桃花岛避世多年,竟不知你们这些州落出了这样多有意思的新人,是我太固步自封了。”
她们这头说着话,金陵月下了莲花玉坛,率先飞身回了参比修士的观战台。其余的人都顾不及恭喜她,眼睛全都齐刷刷看着某只玉坛之上晓青溟与那剑修的战斗。
“青溟师姐占上风,”柳姒衣看得专注,“可她为何还不趁势将那剑修的剑挑了速战速决?”
*
晓青溟看着对手的剑,再一次避开了对她手中长剑的攻势。
她那柄羲皇鞭在半空甩出了雷霆破空之势,却次次都避免抽中对面那剑修的剑。晓青溟看着苦苦支撑的那女修,与她那柄显然用了十分久,显然只是凡品而已的长剑,心有踌躇。
只要将她的剑抽下来,她便能立刻结束这场战斗。可如若自己的羲皇鞭真抽中她的剑,那柄剑一定承受不住自己长鞭的力量,瞬间碎成铁片。
对面的女修额上已然滚下汗珠。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滚进她打理干净却显然是旧物的粗布衣裳里,她是个散修,看起来身上并没有多少余钱,而修士之剑的价钱实在不便宜。
正当晓青溟用鞭子卷过她身躯之时,那女修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挥剑向晓青溟的长鞭斩去!
刹那间,这柄普通的剑在半空划出不亚于羲皇鞭的破空之声——
然后,铮然碎裂!
晓青溟怔怔看着放下残缺的剑柄,含笑向自己行对手礼的剑修,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为什么?”
那剑修笑得很释然。笑中虽然有遗憾与不舍,却丝毫没有芥蒂:“即便我换一把堪比飞升剑仙所用的仙品长剑,我也还是无法胜过你。既然横竖都是输,那么与其抱憾,不如挥剑!”
她示意晓青溟击她下台:“至少日后想起,我会庆幸我有向你挥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