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矜下意识要伸手去拿他的手机,但是手才刚刚动了一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就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夏朝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不便,问道:“手机在哪里,我帮你接。”
秋矜有些尴尬,“左手边的裤袋里。”
夏朝也愣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道:“我来拿,你,别紧张......”
秋矜点点头,总觉得他这语气比自己还要紧张。
他一动不动,任由夏朝伸手在他裤袋里掏手机。
不过夏朝动作很小心,尽量没有触碰到他皮肤那一侧,抓住手机的一角,很快就抽出来了。
当他抽出那个手机的时候,却是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屏幕上被血糊得有些看不清,因为之前没有及时清理,现在血已经干了,凝固在手机屏上,看着有些心惊。
但他还是能从血迹掩盖的缝隙里,辨认出那个名字:杨琛。
夏朝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随后敛下神情,帮他接通了电话,凑到他耳边。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问:“小秋,怎么这么晚接电话,你现在怎么样?”
秋矜语气里听不出失望还是真的平静,“同事送我去了医院,刚刚有些不方便。”
“同事?”杨琛的话里带着几分质疑,“是不是上次送你去医院那个Alpha?你不是在家吗?为什么他能送你去医院?”
秋矜有一瞬的沉默,他以为丈夫会先问问关于他受伤的事。
夏朝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
如果不是自知身份不对,他甚至想质问杨琛一句,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爱人在家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不仅没有关心,第一句话竟是质疑他和同事的关系。
但是他还没说话,秋矜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我摔倒了,膝盖扎了碎玻璃起不来,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又没有认识的其他人,恰好同事住附近,我就让他帮忙送我去医院了。”
“有什么问题吗?”
秋矜全程都很冷静,语气也比较平淡,仿佛只是平铺直叙。
如果夏朝没有看到他微蹙的眉头和微微下垂的眼睑,他会以为秋矜并不难过。
对面闻言噎了一下,声音有些发虚,“小秋,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我是怕你太单纯被骗了。”
他没有再对夏朝送他去医院的事情过多纠结,终于想起来关心道:“那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医生给我缝了针。”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秋矜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些许疼意,并且那种痛随着感知更加强烈了,秋矜知道这是麻药的时间过去了,知觉开始恢复。
“这么严重你怎么都没跟我说?我下午回来看看你!”
听说都到了要缝针的地步,杨琛才知道,这玻璃可不只是是浅浅扎了一下那么简单。
秋矜抿了抿唇,似乎觉得再跟他争论不是自己没有说,而是对方没有给自己机会说这样类似的话又容易引起矛盾。
他说:“没事,同事送我回去休息就好了,你忙吧。”
杨琛心里对那个同事的存在还是有些膈应,但是想到自己刚才为了开会没有及时回应秋矜的消息才让他不得不求助别人,一时间也不好说出太过分的话。
听到秋矜这么懂事,他放柔了声音,“是我不好,小秋,我一会儿忙完就回来看你。”
“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事记得跟我打电话知道吗?”
秋矜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从前杨琛说有事给他打电话这种话,是真的很管用。
虽然秋矜倒不会有事没事就给他打电话耽误他工作,但是以前只要他打过去,对面不管再忙,都会接听。
而现在,或许他还保留了说这句承诺的习惯,却做不到了。
秋矜并不是要他二十四小时为自己待机,但是一开始是他主动承诺了要照顾他,他应该能明白照顾一个生活不便的盲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
他告诉他有事就可以给他打电话,是他把这样的权利主动给了他,而秋矜也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自己一个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那边却因为各种原因接不到。
若说旁人,自然是没有这个义务,但是杨琛是他丈夫。
是在结婚前就已经做好准备许诺要照顾他的人,是在法律上和他有最亲密关系,要互相扶持照顾过一生的人。
可是这段时间,秋矜却时常在想。
杨琛是不是后悔了。
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又或者都不是。
只是那些耐心和细心都会随着爱意的消减而消逝......
可是为什么,同样是一起走过六年多的爱人,爱意消减的却只有一方。
那么是不是,终于一天,杨琛对他的爱终将也会消失?
是多久?
是他曾经所说的......七年吗?
无人能为他解惑。
秋矜挂断了电话,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夏朝却知道他很难过。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身份不对、场合不对。
他看得出秋矜叫他帮忙送他去医院已是迫不得已,他只是不说,但他的自尊心却受到了些许挫败感。
秋矜一直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他一定有些后悔接这个电话,让夏朝看到了他婚姻中更狼狈的一面。
夏朝最好的处理方式,其实是装聋作哑。
但是他知道,他大抵是做不到。
如果,如果当初他早一点找到他,早一点接近他,那么他有没有一点可能,会先爱上自己?
这件事情困扰了夏朝很久,但是他得不到答案,就像无人能解答秋矜的疑惑,也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
他把手机放回秋矜的口袋里,柔声说:“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饭。”
秋矜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觉得他这一天已经很麻烦夏朝了。
夏朝看得出他的心思,便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如果换做是我受伤了,你肯定也想着帮忙照顾我一下对不对?”
秋矜抬头,虽然眼神中并没有聚焦,却很认真对他说:“谢谢你,夏朝。”
夏朝开车送他回去,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知道他这是麻药完全失效,疼痛发作得厉害。
但他也只能口头安抚几句,Alpha的信息素中也可以分泌镇定舒缓的成分,但是这个对于Beta没有用。
车开到半路,他看到秋矜额上是疼出的汗。
他连忙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到后面去又帮秋矜擦汗。
秋矜疼得脸色惨白,刚想说谢谢,却被夏朝制止,“你现在少说话。”
想了想,他说:“等我一下。”
夏朝关上车门离开了。
秋矜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只知道伤口上的疼像是放大了数倍,被缝合的皮肉仿佛要挣开那条线,争先恐后地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
过了好一会儿,夏朝终于回来。
他看到秋矜脸上又疼出汗,先是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秋矜当然不只脸上出汗,但是其他地方他也不好乱碰。
夏朝温和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有种抚慰人心的感觉,“喝点热水,你不方便,我喂你。”
秋矜的确是口渴了,之前从家里出来到医院,一路上都没喝过一口水,疼痛消耗了他很多精力,现在喉咙都像是黏着在了一起,干涩微沙。
但要让夏朝给他喂水,这样的举动,似乎真的有点逾矩了。
夏朝说:“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在照顾病人。”
秋矜想着他刚才特意离开,就是为了给自己买水,现在自己再顾虑这么多,反而有些不识好歹了。
“麻烦了。”
秋矜这么一说,代表他同意了。
于是夏朝微微箍着他的脑袋,仰头喝下水。
里面竟然是温水,还是用保温杯装的。
秋矜一时僵住了,不知道这个保温杯是不是夏朝本人的。
夏朝见他喝了一点就不喝了,问他,“怎么了?”
秋矜犹豫道:“杯子是你的吗?”
他倒不是嫌弃夏朝,只是他有丈夫了,和异性共用一个水杯这种事能避免还是避免得好。
夏朝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嘴角轻扯,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但他知道秋矜是个道德感和界限感很强的人,便耐心跟他解释,“不是,新买的,热水是刚接的,你不舒服还是喝点热的好。”
秋矜知道自己这样说话可能有点伤人心,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换做任何别的人,他都会这么问一句,况且他今天和夏朝的诸多接触都不太妥当,这让秋矜有些负罪感,他不能仗着自己受了伤,就模糊了异性之间的界限。
夏朝喂他喝了水,直到秋矜说自己不想喝了,他才把保温杯放下拧紧,放在秋矜的身边。
耳边又响起一阵塑料摩擦的声音,秋矜偏头,有些疑惑地听着,倒是没有问。
忽觉鼻间嗅到了一点果香味,随后听到夏朝用轻柔的嗓音哄着,“张嘴。”
秋矜愕然,嘴巴却下意识跟着微张。
随后口中尝到一点香甜,随着味蕾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秋矜舌头下意识轻舔了一下,舌面从口中异物上扫过,甜味瞬间绽开。
秋矜微微愣了下,他意识到夏朝给他吃了糖。
还是他喜欢的荔枝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