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知道他们都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但我不一定,是不是?”
岳渊渟的话萦绕在冷玉耳边,每隔几秒就自动播放。
他真的会对自己有想法?
说实话, 冷玉一点也不信。
就和他今天凌晨错峰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那样,岳渊渟的“老婆”一定和他来自同一个阶层, 他们会有一样的高学历、一样出众的外貌。
可是他冷玉呢, 笑死。
冷玉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跟岳渊渟一块儿,像电视剧里那样穿着燕尾服、端着香槟, 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参加聚会, 穿梭于这个老板那个教授中间,和那些人侃侃而谈的画面......
讲真的,别太荒谬。
他连在那种地方做服务生都未必够格吧。
冷玉真把自己逗笑了,笑了半天, 深重的疲惫感铺天盖地袭来,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厕所出来,站在床边发呆片刻,往床上一倒, 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黑,冷玉是被饿醒的。他去厨房随便煮了个面, 等面煮好的时候,他拿起窗台上已经晾干了的螃蟹壳。犹豫了半天, 冷玉还是把它们收进抽屉。
面煮好了端出来, 冷玉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面,他的本意是等面凉,但他这个气势和眼神, 更像是要索面的命。
面差不多能吃了, 冷玉却又没吃。他拿了纸笔出来, 慢慢回忆岳渊渟在他身上都花了哪些钱。
比如这件衣服,比如给他带的早饭,比如那杯八宝粥、豆浆和三杯咖啡,比如找律师、替他在医院照顾小老头,时间也是钱啊,再比如......
冷玉一样样记录下来,写完一长串之后,他才恍惚发现,原来岳渊渟不知不觉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轻轻搁下笔,盯着这张纸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早上,冷玉下楼敲门。
岳渊渟很快过来开门,冷玉直接把纸递给他:“你标一下价,我待会儿把钱转给你。”
“什么价?”岳渊渟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一看,瞬间明白了,“你要跟我算账?”
冷玉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那我欠你的又怎么算?”岳渊渟在身后问他。
“我会视情况折算。”冷玉毫无情感起伏地撂下这么一句,飘然离开。
好,好样的。
岳渊渟青着一张脸,回屋把纸放桌上。
他思索片刻,拿笔挨个填好价格,拍照发给冷玉。几秒钟后,冷玉发了个红包过来,岳渊渟也收了。
算账是吧,行,算就算。
岳渊渟站在窗边望着远处。
以后还有的是能算的,他们可以慢慢算。
冷玉刚把钱转过去,手机就响了,他手一抖,下意识以为是岳渊渟,但好在不是。
冷玉接起电话:“喂?”
“喂,小冷啊,我是房东,你的房子要到期了,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想再签一年。”冷玉说。
“呃......是这样,我打算把这个房子卖了,可能没法再租给你了。”
冷玉一愣:“已经决定要卖了吗?”
“是,我已经在和人谈了。合同还剩半个月,你抓紧时间找房子吧。”
冷玉无奈地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烦躁地皱起眉头。
小破镇偏僻又比较落后,人们甚至基本不会把租房信息发网上,也没有中介,租房都得自己去街上找别人贴的小广告,这就非常耗时间。再加上这里外来人口少,大部分人都土生土长住在这,出租的房子也不多,冷玉又要上班,半个月内找到合适的房子并且搬走,这个难度不小。
事不宜迟,冷玉饭也顾不上做了,直接出门去找房子。
刚下楼,他就看见岳渊渟在楼下擦他的摩托。
“出去啊。”岳渊渟神色如常。
“嗯。”冷玉点点头,坐上旁边的三轮。
“去哪儿?我的摩托更方便。”
冷玉有些犹豫:“不麻烦你了吧。”
岳渊渟笑着说:“你不是吧,防我防成这样?你这个直男总不能见着个女人就喜欢吧,那你怎么会觉得我一定对你有意思呢?我帮你,纯粹是拿你当朋友,你的反应倒是比我可疑。”
“可你昨天说......”
岳渊渟理直气壮:“开个玩笑都不行?我寻思坦坦荡荡才显得正常吧?你这避嫌避得好像咱俩睡过似的。”
冷玉看了他一会儿,从三轮车上下来,坐上岳渊渟的后座:“我要出去找房子。”
岳渊渟装傻是一绝:“这房不租了?”
“房东要卖。”
岳渊渟没再多说什么,发动摩托往街上去。
冷玉本来就觉得岳渊渟不可能看上他,岳渊渟再这样一解释,冷玉多少放心了些。
他仔细思考,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岳渊渟就算喜欢男人,也没必要非得往他这个条件稀烂的直男身上使劲,这孩儿可能真的只是想在陌生的地方交个朋友吧,至于那句暧昧的话......害,岳渊渟留洋回来的,比较开放嘛,那边亲个脸亲个嘴都不代表什么,人家可能就是随口开个玩笑。
冷玉“想通”了。
他稍微放松下来,让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麻烦事上。
路上,他们停下来买了点葱油饼和早餐奶,在常有小广告的巷子里穿梭。
看到合适的房子,冷玉就拍照留着。他的要求已经很低了,不管是顶楼还是毛坯房,只要离烧烤店近又便宜,他都能接受。
但就是这样,转了半天他也只找到了两个。
冷玉在路边停了一会儿,挨个给这两个房东打电话。打完以后,他叹了口气,把早餐奶喝完扔进几米外的垃圾桶。
“好球!”岳渊渟积极捧场,又问,“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三分。”冷玉笑笑,“都不行。一个要一个月以后才能空出来,可是我的房租还有半个月就到期了。另一个床、冰箱、洗衣机、燃气灶都没有,连马桶也没装,完全是空的,房东说他那个一楼的毛坯房一般都是人家租来当仓库的。”
“哎,太可惜了。”岳渊渟抿唇,生怕自己笑出来,“那咱们接着找吧。”
一直找到下午两点过,两个人都饿得不行了,也没找到能住的房子。没办法,他们只能先去吃饭,下午还要去店里上班。
路边有家卖羊肉粉的可香了,他们一人要了一大碗。冷玉自己去拿葱和香菜的时候手一抖,把一大勺葱都倒了进来,他只能端着碗过来问岳渊渟:“你要不要分点葱花?”
岳渊渟拿勺从他碗里舀,说:“你明天白天要是得去摆摊或者收破烂,我可以出来帮你找房子。”
“给我留点儿。”冷玉又从他碗里舀了点葱回来,“那样太麻烦你了,我怎么好意思。”
“那好吧。”岳渊渟点点头,“半个月以后我再去桥洞底下给你送被子。”
冷玉笑笑:“不至于,实在不行我可以先找个合租住一阵子,然后慢慢找房子。”
“合租?”岳渊渟挑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家就有个空房间呢?虽然是儿童床,有点小,不太好睡,但你可以把儿童床搬出来放客厅,再买个便宜的铁架床用不就行了吗。”
“你家......”
如果抛开别的不谈,岳渊渟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那么近,搬家跟玩儿似的。
但是,嗯......
岳渊渟看了他一会儿,笑得停不下来:“天呐,你不会还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吧?说真的,我就算要做什么,我打得过你吗?”
那倒是。
冷玉想了想:“我再找几天吧,实在不行......我会给你一半房租的,也会分摊水电。”
“没问题。”
两人吃完了粉刚要走,冷玉正扯餐巾纸擦嘴呢,一张纸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还剩点汤的碗里。
扔下这张传单的大娘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边往前走边说:“青鸟设计培训可以看下,校庆期间报名有优惠。”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大娘继续在下一桌扔了张传单,把话机械地重复一遍。
这大娘一看就是八十一天雇的临时工,岳渊渟用两根手指从冷玉碗里拎起湿漉漉的传单:“虽然这大娘传单发得很草率,但是我觉得这个培训学校你还是可以看一下。”
冷玉眼睛一眯:“你又来了。”
“我说真的。”这张传单实在太脏了,岳渊渟把它扔进垃圾桶,又拿过隔壁桌不要的,照着上面的字读,“青鸟设计是一家专业从事设计师培训的正规培训机构,教师团队全部来自知名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及设计总监,并与多所高校联合办学,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及优质教学资源......”
“打住。”冷玉撕了块烧饼塞岳渊渟嘴里,“大哥,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确定,你觉得我有空考虑这个吗?”
“托词,你这是赤果果的托词。”岳渊渟嚼着烧饼说,“就算没有找房子这回事儿,你也不会考虑这个。我还不知道你吗。”
冷玉站了起来:“行了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提成呢。我不会去的,我活着已经够累了,没空再去给自己找别的打击。”
岳渊渟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是背着冷玉把传单叠好收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