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之前,亲生母亲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还小的时薄琛抱个满怀,温柔地说爱他。

  但八岁之后,时家一直把他当成一个继承家业的工具,没有把他当人。

  渐渐地,时薄琛忘记了温暖的拥抱,也忘记了什么是爱。

  所以他一直都觉得,最亲密的事情莫过于接吻做|爱。接一场交换津液的吻,做一场大汗淋漓的爱。

  哪怕是再死寂的心,都会在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中得到释放。

  所以,六年前,和谢南观重逢的那一个夜晚,他们做完一场被动的情事紧紧相拥,分不清彼此的心跳的时候,时薄琛是有些无措的。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满满当当的拥抱,是比接吻□□更加暧昧亲密的事情。

  六年后的今天,当谢南观再一次给他机会,等待着他的时候,难言的情绪无法抑制地从内心的容器中涌动出来。

  时薄琛怔愣片刻,终于往前踉跄了一两步,张开双臂将谢南观抱了个满怀。

  因为太过用力,把谢南观撞得后退了一两步。青年拥住大型的狗子,后背抵住了墙,才堪堪站稳。

  他能感觉到,拥住自己的双臂紧紧收紧,几乎要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他想拍拍时薄琛的背,想要提醒自己身上的男人不要太过分,可是手刚艰难地抬起来,他就愣住了。

  时薄琛在颤抖。

  但也在克制隐忍。

  他愣住了。

  重逢之后,他不是没有看过时薄琛哭的样子,但像这次这样隐忍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想后退一步,却被时薄琛揽住背,轻轻摁了回去。

  “不要看。”时薄琛低声说,大概是因为在隐忍,声音也有了颤音,“很丑,别看。”

  谢南观没动了。很快,他就感觉到肩膀一阵濡湿,从一点洇散开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对方的背。

  许是感受到了谢南观无声的安慰,时薄琛的身子顿了一瞬,但很快,就将人抱得更紧了。

  像是要把过去三年的遗憾,通通灌溉在这一次的拥抱之中。

  “南观。”时薄琛有些哽咽着说,“谢谢。”

  谢南观怔了怔。

  许久,他才停下动作,反过来紧紧拥住了对方。

  -

  因为那晚的拥抱,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心照不宣的进展,但谁都没有明着说出来。

  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了,有时候感情到了一定的点,就这么揣着端着,谁也不愿意破坏那一点目前可以保持的平衡。

  两个人都无法保证,一旦把那层本就脆弱的关系捅破,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谢南观只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没必要去想原谅还是不原谅。他太清楚纠结于这一问题带来的痛苦的。

  与其这样,干脆顺其自然,关系如果到那儿了,自然就会发展下去。

  住在一起方便,又是同一剧组的,两个人干脆同进同出。顾北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只有谢南观跟没事人一样,偶尔还关心一两句时薄琛伤好了没。

  其实他确实也没多想,工作嘛,一到了公司,那股打工的怨劲儿就出来了,压根没什么心思去想个人情感问题,更不用说花那个时间去避什么嫌了。

  直到时薄琛的伤完全好了,两个人都没有主动提出要分开地方住。

  大家都当作不知道,谁都不打算捅破那层纸。

  副导演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猫腻,特意找了个还算空闲的休息时间,凑过来小声地和时薄琛八卦。

  “你俩是不是有苗头啊?”副导演说话的风格和拍戏的风格一样,爱直来直往,不爱绕弯子。

  他既然知道时薄琛喜欢谢南观,那就肯定会往这方面去打听。

  时薄琛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谢南观,才说:“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副导演直接指出,“你之前还说喜欢谢南观呢,现在你俩住一起这么久,难道没有什么关键性的发展?”

  时薄琛太久没接触感情类话题,有些没听懂:“什么关键性发展?”

  副导演拍水瓶而起,太大声导致其他人都往这边好奇地看过来。副导演觉着有点不好意思了,忙掩饰性地抚了抚水瓶,降低了音量。

  谢南观也太抬起了眸子,淡然地看向这边。

  “成年人不说幼稚话啊,”他开始挤眉弄眼,“就是啊,你俩都成年人了,难道不会荷尔蒙爆发,互相解决需求问题?”

  时薄琛这回想起来了,有倒是有,不过仅有医院的那一回。

  但他在其他人面前不想讨论关于谢南观的任何私事,就只是摇摇头:“没有。”

  况且,自那晚的拥抱之后,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太过亲密地接触过。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处理剧组的事情,但谁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事情。

  就像一场蝴蝶飞过后留下的梦,缥缈又虚幻。

  时薄琛攥了攥指尖。

  只有谢南观在他指尖留下来的温暖的体温,才提醒着他那晚发生过的事情。

  正好镜头开拍,副导演也没有再问,感叹了一两句后连忙赶去协助丹尼尔。

  时薄琛抬头望向谢南观,在看到青年的身影后,重新握住了掌心。

  因为工作的需要,时薄琛被派去拍摄外景。这就意味着,一天之中,他和谢南观共处的时间又少了很多。

  但没办法,他现在不是万众瞩目的时家二少爷,能够挥挥手就说一不二。哪怕是现在在摄影圈小有名气,他也不能任性。

  只不过在出外景之前,时薄琛都会去找谢南观讨一个拥抱,再一步三回头地去看谢南观。

  剧组的人看了,都觉得时摄影是不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谢南观倒是对时薄琛去外景拍摄没有那么多感觉,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平时时薄琛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炽热,他想不注意都难。

  所以时薄琛出外景的那一天,谢南观入戏的效率特别高。但一结束拍摄,还没完全出戏,坐在休就会瞬间陷入空虚的状态。

  剧组的人过来和他说“辛苦了”,丹尼尔也担心他出不了状态,过来问他的情况。

  他一一笑着回答,“我没事。下一场戏还得一会,我先去恢复一下。”

  说完,往休息室那边走。

  丹尼尔还想说什么,但是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说:“好好休息。”

  谢南观点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一和丹尼尔错开身,走到没人的角落,他脸上的笑容就立刻卸下来,疲倦和厌倦感席卷而来。

  直到进到休息室,谢南观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场戏该是主角杀死最爱的人的戏份。

  身为谢南观的他做不到,可是身为主角的他做到了。

  当看着剧中“爱人”倒下的那一刻,谢南观只能瞪大眼睛,忍住指尖的颤抖,说出该说的台词。

  可他的心被划破,在滴血,在痛苦。

  那一瞬间,面前的“爱人”变成了时薄琛。

  休息室是谢南观专门的休息室,没有他的允许,不会有人进来。

  休息室现在只有他一个,任何隐藏住的情绪想要在这里释放出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谢南观疲倦地将自己砸到沙发上,阖上眼蜷缩起来。

  屋子里一片沉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恍惚之间,他听到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

  下雨了啊。

  不知道还在拍外景的时薄琛怎么样了。

  谢南观忍不住地想。

  可是一想到时薄琛,内心的空虚就越发严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因为下一场戏还需要准备,谢南观干脆没有调时间,放任自己进入空寂的漩涡。

  时间或许很久,久到谢南观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清醒沦陷的梦。

  梦一直抓住他,他挣脱不开,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门猝不及防开了,一阵玫瑰花香席卷了整间屋子。

  谢南观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眼前就闪过一道身影,那道身影把他整个人拥住,他只能在肩膀上方茫然地眨眨眼睛。

  “谢南观!”

  是时薄琛。

  大概是因为太着急,男人的尾音甚至出现了哭腔。

  谢南观被抱了个满怀,眨巴眨巴眼睛,完全怔住:“你……不是在出外景吗?”

  话音刚落,环住他的那双手臂就更紧了,“外面下雨提早回来了,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的情绪不太对,我……”

  时薄琛哽咽着,头发上的水珠随着重力的作用下坠,滴落到谢南观的鼻翼上。

  凉凉的。

  “你爱我吗?”谢南观突然问。

  时薄琛怔了一下,连忙点头:“我爱!我爱你,南观,三年前我爱你,现在我仍然爱你。”

  谢南观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听到坚定的回答后没有说话,只是推开了时薄琛,看向旁边被放在沙发上的玫瑰花。

  时薄琛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连忙把花束拿起来,将花放进谢南观的怀里。

  他重新郑重地说了一遍:“南观,我爱你。虽然可能太迟了,可是南观……我爱你。”

  酸楚从心尖上溢开,变成了一道在打转的圈。

  时薄琛忍不住注视着那双深色的眸子。

  17岁那年的盛夏,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洒在你身上的时候,我的目光就已经不自觉地停留在你的身上。

  我的灵魂,远比我的内心先一步注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