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源柊月点名想要的特级咒灵任务, 但新任务确实来了。
“根据‘窗’判断，这是一只新规则类咒灵。”夜蛾正道说，“实力预估在二级到一级之间, 但以目前的信息，难以确定它的行动准则, 你们谁去解决？”
相应的任务资料发到手机上，现场照片、地图、遇害者个人信息、走访记录……
源柊月下巴搁在手背上, 一条条刷过去, 兴致缺缺地说：“什么规则，看不懂, 千万别让我去。”
“小橘子这么说肯定是有思路，直接放心把任务丢给他好了。”五条悟立刻拆台。
“我怎么敢跟最强抢这份荣誉。”
“最强的称号可以暂时借给你哦。”
“不了不了。”
两人拌嘴几个来回，吵得夜蛾正道脑壳疼。
夜蛾拍桌，嘭！
“再吵就你们俩去！”
“……”
“……”
两人果然安静了，你看我, 我看你。
源柊月：“这样子，我有个想法，一级咒灵的任务对我们来说差不多，二级咒灵就有点不够格, 折中一点, 不如直接交给学弟们吧？”
五条悟：“我支持！还能锻炼他们, 两全其美。”
夜蛾甚至懒得骂他们：“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以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目前的能力, 对付常规二级咒灵都小有困难，更别谈他们目前丝毫没有应对规则类咒灵的经验。
尽管源柊月第一次的任务便是面对一级咒灵, 五条悟和夏油杰更是不止一次与特级咒灵战斗, 但学生与学生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拔苗助长只会让学生白白送死, 夜蛾深谙这一道理。
“不过，既然是你们的愿望。”
夜蛾正道话锋一转，“就由你们带学弟去调查并解决吧。”
“什么？是让我们替你带学生吗？”这是不满的五条悟。
“好耶！是春游。”这是开心起来的源柊月。
“噢，说的也对，那先去买一些零食怎么样？”
“……没让你们去春游！给我好好对待任务啊！”
-
虽然把这次出行当成春游之旅，但实际上并不贴切，主要是季节上的不合。
东京已经入夏，闷热的感觉逼得人难以呼吸，迎面扑来的风里都是潮热的水汽。
灰原雄认真对待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在大夏天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劲头，七海面上虽不显山露水，从状态来看却也是郑重的。
只比他们早入学几个月的源柊月，却已经是根两面金黄不粘锅的老油条了，以分头调查为借口，一闪身躲进旁边的冰店里吹空调。
“叮铃——”
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进来的黑发小男孩，身高只到人腰部，推开门相当费劲。
脸蛋是孩子特有肉感，圆润可爱，表情却陈述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
“是小惠啊。”女店员微笑着招呼他，“放暑假了吗？”
被称作小惠的男孩点点头：“嗯。”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和几张小额纸钞，认真点过，垫着脚把钱放上柜台，往里推了推，“一份牛奶沙冰。”
“好的，承蒙惠顾。” 女店员收下钱，告诉他，“前面还有三四单，大约要五分钟，你先休息一下吧。”
小惠的全名叫作伏黑惠。
男孩点头，迈步走向最内侧的位置。
他脚边跟着一黑一白两条小狗，目前还是幼犬的形态，额头上印有三角形纹案，名为玉犬。
小狗们亦步亦趋地追逐着主人的脚步，热情得令他有些苦恼，生怕不小心踩到他们。
当然，更令他忧愁的是——
这两条小狗，只有他能看见，是被他召唤出来的。
他告诉津美纪姐姐家里多了两条小狗，姐姐先是高兴，问小狗在哪里，他指了指脚边摇尾巴的两条狗狗，告诉她，就在这里。
姐姐顿时惊慌而不解，小心翼翼地说：“……什么？”
伏黑惠便明白了，沉默几秒，告诉她是开玩笑，她捂着胸口松了口气，说怎么连小惠都会开这种吓人的玩笑。
他清楚，姐姐看不到这些东西，于是他带着玉犬出门，希望能遇到能看见它们的人，也许能从对方那里得到解答，关于他的能力，关于他不懂的这一切。
过去了三天，一无所获。
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冰店里，伏黑惠的步伐逐渐放慢。
他喜欢的位置上坐了个人，那不是重点，重点是——
对方肩膀上，有一只戴眼罩的白发小猫。
他现在还不懂咒力，也没听说过咒术师这种职业，召唤出玉犬纯属意外，可在看到那只眼罩小猫的一瞬间，他知道，它和玉犬是一类生物，而他和那个人是一类人。
那个人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而他的小猫……正在偷吃他的哈密瓜冰沙。
它扒在主人的发顶，嗷呜一口，嚼嚼嚼。嗷呜一口。嚼嚼嚼。舔舔嘴巴。
伏黑惠：“……”
说实话，很难不注意。
他注意到了，玉犬自然也是，两条小狗跑到那个黑发男生桌边，好奇地望着眼罩小猫。
伏黑惠内向，不知如何搭话，犹豫几秒的功夫，男生的手机响了。
滴滴——滴滴——
他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伸手摸索，艰难地从左边口袋里摸出手机：“……喂？”
然后人爬起来，脑袋一点一点，口中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没有偷懒、我在调查……嗯嗯好的马上来……有点堵车马上就到了……”
他敷衍完，拿起甜品勺，忽然发现碗里的冰沙已见底。
“啧。”
他把脑袋上的罪魁祸首捉下来，捏着它的尾巴，把它倒过来摇晃两下，低声骂道，“一点都不给我剩？晚上把你做成猫肉火锅。”
猫尾草心虚：“嗷嗷……嗷嗷……”
伏黑惠轻声道：“那个……”
男生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压在碗底，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伏黑惠连忙追上去，推开门：“那个，哥哥，你——”
午后太阳热辣，街道上空空如也，人影全无。
……怎么不见了！
-
“受害者的共同点是学习差、不擅长数学，且他们这段时间的考试成绩均有退步。”灰原雄分享着他的发现，“我认为这只咒灵的规则和个人的学习成绩有关系，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七海建人接着分享：“我调查了他们的网络浏览记录和线下动向，他们都参加了十天前的三校联合学院祭，我觉得需要从学园祭参与者方向切入，寻找他们的……”
五条悟：“而我发现小橘子偷懒去了！”
七海：“？”
灰原：“？”
夏油杰：“？”
家入硝子：“？”
怎么就到你画风突变？
“你怎么空口污人清白！”源柊月反驳。
五条悟：“你左半边的红印就是证据。”
源柊月：“……”
借用手机黑屏的反光，他看到自己左边脸颊确实因为趴着睡，留下了印子，然而源柊月是什么人，是不要脸的人，他冷笑一声：“我就不能是出去骗人感情被扇耳光了吗？”
其他人：“？？？”
五条悟：“好，你够狠。那她怎么没多扇你几巴掌？”
源柊月：“我太帅了，她舍不得。”
五条悟：“那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我劝劝她。”
源柊月说“好的”，真像模像样打开联系人通讯录，翻找起来，但他手机里一共就不到十个号码，一划便见底，五条悟很快看到他和夏油杰的名片。
他念了出来，眉头渐渐皱起：“‘ATM二号机’，‘ATM一号机’？哈？你什么意思？”
七海：“……”原来那天的‘ATM们’指的是他俩。
家入硝子嘲笑：“这就是你们‘多人运动’的结果吗，说到底只是被当成提款机了吧？真可怜。”
五条悟超级不满意：“那零号机是谁啊！你在外面还有别的ATM？”
“……等等你关注的是这个吗？！他可是把你备注成ATM了啊！”
源柊月眨眨眼睛：“我没有啊。”
“……好了，你们先安静。”夏油杰一脸无奈地出手调停，重声提醒他们，“今天我们可是带学弟出来做任务，不要吵些无意义的内容了，七海，灰原，继续说你们的思路吧。”
源柊月和五条悟同时做了一个往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坐直身体。
七海：“好的，我现在想去青高调取三校联合学园祭那天的监控，并且调查活动室里的遗留物品……”
望着夏油杰的眼睛，他条分缕析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和大致判断，他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赞许，用微笑支持他大胆地发散思维，家入硝子的神色同样传达着鼓励。
这一发现令七海的叙述更流畅了，然后他目光一转，看见源柊月和五条悟在玩手机。
七海突然一顿：“……”
……算了，意料之中。
实际上他们正在互发消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还要偷偷用LINE聊天，搞得像什么地下行动。
源柊月：【ATM一号机，速速回复】
五条悟：【？】
五条悟：【我不】
源柊月：【我遇到一个小孩，术式是召唤小狗，就是那种汪汪叫的烦人小奶狗】
五条悟：【？你又捡新苗子了】
源柊月：【那个术式感觉有点非常规，感觉很在意，所以没立刻捡回来，准备先暗中观察一阵子】
能让源柊月感到非常规，那确实是值得关注的事情。
那一瞬间，五条悟联想到了【十影】，不过由于对方加上限定形容词的描述，很快打消这一念头。
【十影】之于禅院，与【六眼】之于五条一样稀有，百年一出的传承术式，哪怕是五条悟，也仅是从书籍记录和口耳相传中听说。
对于‘玉犬’的记载，大约是形容它们身姿矫健，有狼一般的攻击性，拥有出色的五感，能充作主人的眼与耳……反正和‘烦人小奶狗’两模两样。而且，禅院家又怎么可能容许十影的血脉流荡在外？
想到这里，他很轻松地回复：【召唤小狗的术式有什么非常规的，又不是召唤蛤O仙人的自来也】
源柊月：【OK，那我去抓小孩了】
他打定主意，手指一滑，盖上手机，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我有点事，失陪一会。”
源柊月单手揣兜，在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站起身来。
“提醒一下，‘学习成绩下滑’是结果而非原因，’数学差‘更是学习成绩差的学生通病，所谓三校联合校园祭，更是绝大部分学生都会参加的，不要把普遍当成特殊、把通案当成个例——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像个邪恶的甲方一样，三两句否定了两位学弟几小时的努力，把他们的方案通通打翻
“好了，重新思考这件事吧。’去过的地方‘这一调查方向是对的哦。”
说完，源柊月挥挥手，不留一片风，一片云，走了。
无比潇洒。
……
刚走出去几步，被夏油杰提住后领，一路拖回来，扔回椅子上。
“……好暴力！区区ATM二号机！”
“又开始说谜语了是吗？”夏油杰笑眯眯地松了松指骨，“知道答案就给我直接讲出来啊，浪费大家时间吗你这家伙？”
“就是啊。”
五条悟一本正经地帮腔，拍桌，冲着源柊月义正词严道。
“——立刻坦白ATM零号机究竟是谁！”
夏油杰一脸受不了，强忍着给这两个打岔的人一人一拳的欲望：“……没人好奇这个，我让他把规则咒灵的情况交代清楚……而且哪里来的零号，你别瞎纠结些有的没了。”
“好了，夏油，我直说吧。”
源柊月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气。
大家都在等他的答案，只听他说——
“零号机是铃木园子小姐，出于尊重，我不会直接把女生备注成ATM的。”
“！！？？”
还真有零号机啊！
家入硝子：“……而且你不是已经默默在心里把人家备注成零号机了吗！有够垃圾的！”
-
伏黑惠足足失落了一个下午。
他认为是他没有把握好机会，这份挫败感一直持续到日薄西山。
他的魂不守舍被姐姐发现了，对方有些担心，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伏黑津美纪信了，穿上鞋子，告诉他：“由美过生日，我晚点回来，晚餐的话你去外边吃拉面吧，钱放在床头柜里。”
“嗯。玩得开心。”
父亲几个月未必见一次，母亲在神奈川上班，同样不见人影，平时家中只有他和姐姐两个孩子，不过经济上未曾亏待过他们。
送别了津美纪，伏黑惠出门买晚餐。
正值饭店，拉面店里多得是人，挤挤挨挨的，空调也降不下温度。他告诉大叔要一份豚骨面，站在外面等。
人来人往，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家伙。
蓝灰色头发，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两道缝合线交叉成十字，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有诡谲的线条。
伏黑惠略感在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人也朝他看过来。
他和对方对视了。
伏黑惠还不知道和咒灵对视意味着什么，他本能感觉不安，立刻转回脑袋。
咒灵，一向会优先攻击看得见它们的人类。
诞生不久的特级咒灵真人，迈步向他走来。
“来，原味豚骨拉面。”
老板把打包袋递给他。
伏黑惠谢过老板，拎起袋子，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喂，小朋友，你看得到我吧？”真人说。
循循善诱，十分友好。
伏黑惠却莫名觉得可怕，一言不发，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可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身高就这么点，步长也就这么点，很快便被追上了。
真人挡到他身前，拦住他去路，伏黑惠脚步下意识一顿，从他的身侧绕开，而非若无其事地穿过。
“啊，你果然看得到我。”
真人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不聊聊天吗？我很寂寞呢。”
伏黑惠警惕极了：“……不了，我家大人在等我。”
“别那么紧张，我不是坏人。”真人说，“我只是太寂寞了，一起玩吧？”
伏黑惠无视掉他，脚下生风，几乎是小步跑着前进。
他的手臂和后背冒起鸡皮疙瘩，前所未有的惊悚感提醒他，眼前这个怪人很危险，必须远离。
真人的骚扰还在继续，像口香糖一样黏在他身后，令人恶心的粘连。
黑发男孩紧紧闭着嘴巴，甚至连呼吸都要一并抿去，幸好，家就在附近。
他快步走向写着‘伏黑’的名牌，开门、锁上院门、把对方关在门外、再用力上自己家的大门——
“嘭！”
安全了。
伏黑惠深呼吸几口，平复那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咔嗒。”
把防盗门也锁上。
门边就有小凳子，他搬过来踩在脚下，通过猫眼，确认过外面没人，怪人应该觉得自讨没趣，走了。
伏黑惠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暗自感叹：“好险……”
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从后方传来。
“——真是个不诚实的孩子。”
伏黑惠猛然一惊，转过头，发现真人已不知何时闯进他的家中，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
他又惊又惧，喉咙干涩，几乎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
“明明我都那么友好了，你却无视我、对我说谎，也不请我来家里做客。”
真人咧着嘴，露出一个状似苦恼的笑容，“那我只好自己来咯，没有打扰到你吧？”
玄关昏暗，光影把他的表情衬得阴恻恻的。
啪嗒。
打包的塑料袋，摔落到地上，滚烫的汤洒出来。
伏黑惠牙关咯咯作响，身体也跟着打颤，想要打开被锁上的门，却因为过于慌张和掌心的冷汗，根本旋不开，白费功夫。
“……嘻嘻……”
真人愉快地低笑，阴阴柔柔的，像细针扎在后颈，尖锐的刺痛。
他迫近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投落的黑影将男孩罩住。
“我可是你的客人，不招待一下吗？”
如此近的距离，对方脸上的缝合线也清晰无比，像是扭曲的毛毛虫，蠕动着蛰伏在脸皮下，灰白皮肤的质感如同人造革，处处不真实。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孔。
伏黑惠紧靠着门背，瞳孔因惊惧而收缩，他根本退无可退。
年仅六岁的男孩，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阴影离他那么近，他害怕极了，可是恐惧无用，躲避也无用。
于是这一瞬间，他反倒诡异地平静下来，他想到出门的姐姐，他想，幸好津美纪不在，不至于连累她。
既然这样，那也不必逃了。
他双手互扣，迅速结成一个手势。
“玉犬——”
……
下一秒，一道蓝色的光球袭来，强光过于明亮，刺得伏黑惠不由自主合上双目。
耳畔一声暴烈的巨响，脚下地面颤抖龟裂，他身后靠着的门板被击飞，碎石与尘土飞扬。
伏黑惠失去背后的支撑，差点后仰摔倒。
他一个趔趄，艰难稳住身体。
面前的蓝发怪人左边半个身体被光球撕裂，那张被缝合线分割的脸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咆哮：“啊——”
真人目眦尽裂，愤恨地转过头。
而伏黑惠呆呆地站在原地，视线同样落在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身上。
先看到对方修长的双腿，包裹在剪裁得体的布料里，再往上是黑色校服外套，衬着皮肤不由分说的白。
他并起双指，在额头边碰了下，耳坠随动作晃动，折射着耀目的碎光，映得金瞳格外璀璨。
“喜欢当客人吗？”
源柊月对真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愉快而友好地邀请道，“那来我家啊，我家还蛮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