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后,江月鹿好像被细小的鞭子抽了一下,四肢百骸麻痒难耐,不由扇起风来,“好像有点热。”
夏翼疑惑看去,“热?现在才是早晨,山里还吹着冷风。”
“哪里有冷风……阿嚏!”江月鹿吸了吸鼻子,一股冷意窜上脊梁,他的感冒似乎一直都没好,不过因为事情赶着事情,没空去分神。
应付完夏翼,又回来应付主席。
现在终于都搞定,松了口气的同时,病魔也再次乘虚而入,而且还有不依不饶之感,似乎是教训他先前的忽略。
等这些事都结束了,他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江月鹿忍着头痛,继续问道:“所以,乌家这个小孩为什么和莫知弦不对付?他们从前有过什么恩怨吗?”
肯定是莫知弦这个无情扣分机器扣掉了人家的分数!他笃定。
夏翼回答:“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你也提到了,是乌家,和姓莫的。我只说一句,你就清楚。”
“现在莫家供奉的神灵,擅琴,精通音律。走的悦神之道。而数年之前,这份神力属于乌家。”
想起老卷轴提过的“四家族”,江月鹿慢慢想通了:“也就是说,乌家是上一代四家族中的一个,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被顶替上位,还被夺走了供奉的神灵……”也许乌夜明的背叛就是导火索。
“但这也不对。”
“哪里不对?”
江月鹿道:“如果是这样,乌家人对莫家怀着仇恨之心我理解,但莫家……莫知弦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愧疚和心虚?好像不太敢面对乌家的人。他们是惩罚了叛徒的胜利方,应该非常坦荡问心无愧才对。现在就很矛盾。”
夏翼看了看他,“你的观察力一向仔细。看到的细节也是对的。”
“莫知弦是很愧疚,那是因为他们两家的关系比亲友还要深厚复杂。”
“啊……”江月鹿想起来了。
……悦神与征战的巫师,他们喜结连理,成为一个庞大的家族。
……不过这段在巫术世界广为流传的佳话,如今已然成了一个笑柄。
这是老卷轴说过的话。
“因为他们是亲家……说不定还有千丝万缕的亲缘关系,那确实很复杂。”江月鹿恍然大悟。
夏翼古怪地看着他,“你,不太对劲。”
江月鹿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你的反应不该这么慢。在我解释之前,你就应该自己想出来答案了。”夏翼怪异道:“我们从前总玩快问快答,你一向能赢过我。”
江月鹿吞吐道:“也许我刚刚出神了。”
夏翼不满,但是也没抱怨。可江月鹿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和我在一起你竟然擅自跑神”的不悦。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慢半拍。
晃了晃混沌的脑袋,他不禁苦涩起来,做鬼也有好处吧,那就是不用生病了。他能对夏翼解释清楚什么是生病什么是难受吗?估计不太行。
他让脑子启动思考程序,把神经提前喊醒。
神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被夺走?能被转移?
神明又到底是什么存在,祂对自身护佑的家族没有感情吗?可以说走就走,说换姓就换姓。从乌家到莫家,以后要是再出现个江家把祂抓走,是不是就又改姓了?这是什么三姓家奴吧,哪像神明……
不知不觉间,神明的形象有些幻灭了。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好叫嘶哑的声音清楚一些,“这个没有名字的乌家小朋友被你捆在了树上,没关系吗?就这么放着不管?”
“没关系。”
夏翼说道:“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班级,是一个流浪儿。乌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来的没几个也改名换姓,只有他一个还死守着。”
江月鹿好奇,“你只见过他一面,就知道这么多啦?”
“这也没什么。”夏翼哼道:“我自有问他的办法。”
“好可怜的乌家小孩……”江月鹿同情极了。
夏翼不高兴道:“你别一口一个乌家小朋友,人家有名字。”
江月鹿:“什么!你刚刚还说没有名字的。”虽然就提了一句,然后开始大肆科普自己的过去。
他严重怀疑夏翼吃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就想着多讲点爱听的哄着他,或者多讲点自己悲惨的往事好叫他心软。
但这招不得不说,效果非常好。
夏翼道:“他是没有你这样的名字,因为没人为他取。但他有一个外人叫的绰号。”
“唔,对一个流浪儿来说,绰号似乎也算是名字了。”江月鹿叹了口气,“挺可怜的,绰号想必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夏翼:“那倒未必。我瞧他名字好得很。”
“叫什么?”
“鬼头小五。”
夏翼解释:“鬼头,自然就是他经常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带着一个笨重丑陋的鬼头,好像是他从某个祭典里捡来的破烂。小五的来历,倒是有两种。”
“一种是说,他生下来时排行老五。另一种就简单了,是乌的谐音。”
江月鹿不懂,“这名字到底哪里好了?”
夏翼道:“不觉得鬼头很酷吗?听起来就很吓人啊。而且简单好记,朗朗上口,反正我觉得是个好名字。”
江月鹿想说,要不给你起个红眼小夏。
但他看了看那双煞气逼人的红眼珠,还是没敢说,把话咽了回去。
“走了。”夏翼走上小路,头也不回,“别记挂着别人家的小朋友了,你自己还有考核修行呢。”
江月鹿:“是哦。”
他用力搓了搓脸,让滚烫的温度消下去些,努力清醒起来,快走几步跟上夏翼,听他督促道:“你们这次的考题不算难,也不算简单,答案就在牛首山下的村子里,现在脚程快点,说不定还有机会。”
江月鹿乐观道:“算啦,现在去也是落后一大截,我也不求有多好的成绩,能过就行。”
“那怎么行?”夏翼恨铁不成钢,“能过就行。你这是什么想法?”
江月鹿哭笑不得,“又怎么了?”
夏翼瞪着眼:“有我在,你能不会有好成绩?等着瞧吧,我会让答案自己送上门来,你坐着不动就能当第一。”
江月鹿嘟囔:“我可不想吃软饭……”
他坚持自强人设,一边走一边调出修行资料。
资料原本一天前就发到了他手机里,但因为刚落地就一堆事缠身,现在还是未打开的状态。
江月鹿盯着小小的屏幕,感觉眼睛都要看瞎了,时不时就要揉一揉发酸的眼眶,效率更是低下。最后还是夏翼看不过去,替他口述了起来。
原来,这座牛首山下有个牛首村,村人们依山傍水,过得也是衣食无忧。
可以说风平浪静好些年了,从未有过伤人流血的大事件,连那邻里间的争斗琐事都少之又少。
但在一周之前,这座村子忽然出了一件怪事。
夏翼道:“这都要从老村长一周前的寿宴说起。”
“牛老村长为村子尽心尽力几十年,在村里的人缘向来不错,寿宴又是整岁大年,家里人操办得非常隆重,鸡鸭鱼鹅杀了不少,宴席如流水排了几十桌。”
“吃席的拱手贺寿,过寿的满面红光,怎么看都是其乐融融。但这么一出美好寿席,却被牛老村长的大孙子坏了事。”
江月鹿:“和客人吵架了?”
夏翼:“不是。”
江月鹿:“我知道了。肯定是在外面惹了是非,被仇家挑了日子过来算账。”
夏翼:“他得有这个胆子。牛家家教严格,他顶多是在口舌多嘴上有点瑕疵,没有其他烂名在外。”
江月鹿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夏翼哼道:“是失忆了,被人寻上门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江月鹿:“……你是说真的还是在影射我。”
“假的。”
“那就别逗我玩啊!”
夏翼哼笑:“他人格健全,记忆完整,过往二十年的经历挑不出大错。但在自个爷爷过寿的这天,却口无遮拦,上到数落长辈,下到指桑骂槐,话里不带一个脏字,但是说得非常难听,当场就将老头气撅了过去。”
江月鹿不理解,“为什么啊,他疯了?”
“他也是这么说的。”
“嚷嚷说他得了大病,让家里人赶快去帮他请来神医。然后就闭了嘴,任凭老爹要拿绳子来捆他这个不肖子孙,打他三十大板,他愣是一句话都不说。唯独他老娘,晚上心疼挨了打还挨饿的儿子,半夜开了门缝递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一边流着泪吃,一边跟她承认,自己这真是得了病。”
“也许医生都看不好,只有道上驱魔捉鬼的神医才行。因为他这病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撞了邪祟,招了恶魂。”
“就说了这么两句,他就把老娘推走,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他那可怜的母亲连连问,我的儿,你到底造了什么孽。他指着自己嘴巴说了意味深长的四个字。”
听得正好,却没下文了。江月鹿刚要催促,却抬头望见夏翼回过头来,吓了他心跳砰砰,迟疑问道:“哪四个字?”
夏翼将手指竖在唇边,低声道:“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