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沂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抱歉,我没什么印象。”

  他的确是第一次穿到这个奇怪的系统里,更别说是见过副本里的npc了。

  “没事,朋友,你就当我没说过。”羽季凉生自嘲似的笑了笑。

  清沂有些疑惑,却没有放在心上。

  眼前的百合花车已经被鲜血侵蚀,劣质的暗红色与圣洁的白色交相辉映,就像深渊中的触手妄图将从天堂照出的圣光扯入谷底,禁锢在深邃而永恒的黑暗里。

  手起刀落,清沂果断地划开一道口子放血。

  这一次系统并没有发出雾气浓度升高的警报,镶着毛茸茸金边的阳光依旧普照大地,微风轻起,如果不是地上红蓝混合的血迹,一切看起来似乎非常安逸、平和。

  雾气并未聚拢,难道说一个地方的百合,只能用一次?

  这里没有其他有百合花的地方,想要等到第三波“虫人”,似乎只有等待一个出路。

  但清沂等不起。

  又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清沂头疼的厉害,找了一处阁楼上去闭目养神,两次放血导致的失血过多使他有些疲惫。

  意识渐渐模糊。隐隐约约中,清沂仿佛坠入深渊,随后又被许许多多光线捞起,围成一个温暖的茧。

  “清沂,快跑,再也不要回来。”

  又是那个声音。

  话音刚落,光茧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如同玻璃一般,衍生出许许多多道曲折回环的裂纹,最终彻底崩坏。光的碎片被黑暗撕扯,清沂无处可逃。

  整个过程似乎只持续了一分多钟,耳边传来一道和梦中一样却分外真实的玻璃碎裂的清脆声。

  求生的本能让清沂迅速惊醒。他靠着的琉璃窗上,一只不知道从哪飞来的飞蛾不受控制地疯狂撞击着玻璃,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清沂没有多想,从物品栏里拿出匕首。“咔嚓”一声,匕首刺碎玻璃,直直地砍进飞蛾的胸口。它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最后扑棱了两下,坠落地面。

  彩色玻璃变成锋利的碎片,坠下阁楼,与梦中光耀渐渐重合。金色光圈也随之黯淡下去,安全区失效了。

  似乎是从他的十八岁生日开始,清沂突然变得非常嗜睡,几乎一合上眼就会睡着,脑海里孜孜不倦地演绎着各种诡谲的梦境。

  偶尔一两次被老板抓住上班睡觉,又会被怒骂一顿,然后扣半个月工资。对此他的同事已经见怪不怪,更有传言说他晚上做些不正当职业,白天才会这么累。

  奇怪的是,清沂每次打瞌睡的时间并不长,但老板似乎在他身上装了监控,每次都能精准定位,然后扣工资。一个月下来,他的工资基本被扣光。

  不过对此,清沂并不在意。因为他并不愁钱花,出来上班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某个比中年大妈还啰嗦的人放心。

  他的家人曾经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只是说这是因为清沂的大脑受过某种重创导致的后遗症。但在所有人的记忆力,清沂从小就活在密不透风的监控下,更别提受过如此严重的脑伤。

  清沂凝眸,分外平静地看着眼前破碎的玻璃折射出绚丽的光斑。

  【警告!警告!检测到雾气浓度快速上升!】

  清沂了然。琉璃窗上的百合花图案,又何尝不是塞西芙丝的象征?

  窗外,除了渐渐聚拢的灰黑色雾气,没有一只飞蛾出现。

  凭空出现的飞蛾看起来就更加可疑。

  比起相信是巧合,清沂更愿意认为是有人在刻意引导。似乎某个人非常希望他活下去。

  能拥有控制副本内生物的能力,大概率还是那位出现在他脑海里、又在他濒死时将他救起的妄悠先生。

  不管妄悠出于什么目的,清沂并不想他这么做。

  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不动声色地混吃等死。

  平淡是福。

  回过神来,迷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五个庞大的身影。

  绳子足够长,清沂单膝跪在阁楼上,对准迷雾中的黑影用力甩出。“咻”的一声,匕首穿透迷雾,穿透“虫人”的胸膛。他开始缓慢收绳,“虫人”猛地摔在地上,被他拖出迷雾,浅灰色地砖上流下一道长长的蓝色拖尾。

  匕首被拽出,刀尖上不偏不倚卡着一枚黑色圆润的珠子。“虫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腐蚀殆尽,只留下一具扭曲的白骨。

  剩下几只“虫人”愤怒地向清沂所在的阁楼冲去,奈何窗口太小,它们巨大的身体直接卡在破碎的玻璃上。

  清沂微笑着,慢悠悠地走到几只“虫人”面前,匕首泛起一丝寒光。

  不久后,他顺利带着五枚“心脏”返回。

  “虫人”久久不再出现,清沂将整条街道逛了三圈,再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百合的线索。

  寻找无果后,他再次回到小店。

  “朋友,你很急着出去吗?”羽季凉生给清沂递了杯水。

  “也不是很急,”清沂接过水,抿了一口,“其实我没什么求生欲。”

  羽季凉生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吧,九颗够了,我有办法。”

  他带着清沂来到连接两条街道的小巷里,蹲下身子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地上奇怪的符号,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这种制造‘虫人’的阵法,是我研究出来的。”他缓缓开口。

  清沂并没有非常惊讶,只是平淡地默默倾听。

  “我原本的用意是将这些‘虫人’转化成正常人,但谁知道被那群所谓的‘正派咒术师’改成了如今的杀阵。”

  “我能造阵,亦能破阵。作为世上唯一一个知道解法的人,他们杀不死我,所以对我下了许多道禁制,永远关押在这里。”

  “我一度很自责,甚至想要轻生。认为这一切的苦难都是我的错。”

  羽季凉生抬眸,定定地看着清沂。

  “但一个异乡人告诉我,我只是一个被盗窃劳动成果的受害者,仅此而已。”

  “正因为他,我才苟活到现在。”他眼眸微垂,“如今,他回来了,我也是时候报答了。”

  清沂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倚在墙上,没有说话。

  “抱歉,自顾自地跟你说了这么多。五年来,我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太久太久。”羽季凉生带着歉意,笑了笑。

  “没事。”清沂漠然开口。

  “虽然素未谋面,但那位异乡人说的的确是事实,你不必自责。”

  羽季凉生愣了愣,随即扯出一抹微笑,“谢谢你,朋友。”

  清沂将九颗“心脏”放在碗里,捣碎。羽季凉生找他借了匕首,划开手腕,放了半碗血。

  碗里的碎末和血液搅不匀。

  “果然,九颗没有作用。”羽季凉生有些虚弱,声音很轻。

  他费力举起手臂,放在自己胸口。

  清沂觉得有些奇怪,心中警铃大作,快速出手想要拿回匕首,但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