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看着那碎裂的面人, 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才站起身。

  他整了整衣衫,眉目冷冽, 眼睫下藏着深深的阴翳。

  他打开房门,刚要迈步出去,一柄墨色长剑便拦住他的去路, 接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人便绕到了他的面前。

  青年往屋里探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我就说嘛,一切皆是因果,一切皆有定数,可惜呐, 世人总是执迷不悟。”

  林寒没有动, 盯着门口的青年, 脸色深沉, 似结了一层寒霜。

  那青年感受到林寒的目光,这才把视线转回来,他收起剑, 看着林寒:“你这一去, 可就当真飞升无望了。”

  林寒没有问青年怎么知道他要去哪,只哼笑一声:“那又如何?”

  飞升本也就不是他的执念,那不过是他想要和钟离妄长久在一起而做下的努力,可惜无论是过去亦或者现在, 好像飞不飞都无所谓了, 毕竟过去的钟离妄命定的道侣是林骄阳, 如今的钟离妄, 已然身死。

  青年挑了下眉:“若我说我能救他呢?”

  林寒眯眼看着青年,他觉得这青年的话简直就是个笑话。

  若钟离妄还活着, 兴许他还能信这青年的话三分,可钟离妄已经死了,便是神仙也无力,面前的青年凭什么?

  青年见林寒满是怀疑的目光,笑道:“若这世间当真有一个人能救他,那便是我了。”

  “你是谁?”林寒从未听过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青年笑笑:“邵阵,你应当听过我的名字吧?里面那位曾找过我。”

  林寒神色微变,却紧抿着嘴不说话。

  邵阵道:“当初他来找我求换命格的阵法……”

  “换什么?”林寒耳中似有轰鸣,他看着邵阵的嘴在动,却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这一瞬,他突然明白了钟离妄要做什么。

  他引他入青梧峰,企图用他的命来换林骄阳的,却又后悔,企图让他和林骄阳命格互换,由他来代替林骄阳,却不曾想他走进了那个欺天大阵。

  “我就告诉过他,修炼一途皆有定数,若横加干涉,下场必然凄惨,你瞧……”邵阵还在说着。

  林寒突然道:“那你如今在做什么?”既然横加干涉下场凄惨,那邵阵何必来救钟离妄?

  邵阵倒是不脸红,他道:“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嘛,你为我做一件事,我帮你救他。”

  “什么事?”

  邵阵道:“引天谴。”

  林寒离开玉琼居便去到魔界,刚到了交界处,便见魔界和修真界隔着他留下的结界对峙。

  魔修出不来,修真界的进不去,此时有些人已经有些疲乏了。

  “我们还要这么多久?”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不行我们先回去吧。”

  ……

  修真界的人七嘴八舌说着。

  魔修其实也在这对峙中有些疲乏了,可他们不敢表露出来。

  就在此时,夜崇突然听到了林寒的声音。

  夜崇循声去找,就被林寒喝止,林寒道:“待我死后,将我尸身投入圣湖。”

  圣湖连接着迷迭洲坑底的水域,那是他的来处,也是归途。

  夜崇闻言心下一颤,不待细问,狂风乍起,飞沙走石滚动于天际,天地瞬间变色。

  无数的符纸悬在半空,将围堵他们的修士团团围住,一个巨大的阵法出现在半空,林寒倒立于阵法之上,长剑抵着阵心,不断将阵法向下压去。

  巨大的威压袭来,修真界的修士只觉胸口撕裂般的疼,呼吸也被这疼痛攫取。

  他们四散逃开,却又被四周无形的屏障阻隔,任他们费尽心机,却连半点缝隙都找不到。

  这下,他们终于感到害怕了。

  有的人跪地向林寒求饶,有的人埋怨着把他们拉来这里的人,有的人见求饶无用,便开始破口大骂,一时混乱不堪。

  阵法悬停在了半空,林寒翻身坐在阵心,按着邵阵教他的口诀开始低吟。

  邵阵说,修真界多年无人飞升是天惩,修士明明引灵气入体,不曾受半点污秽沾染,却因欲壑难填,心性竟比魔修都不如,修真界若再不清洗,不说飞升,便是修为恐怕都难有精进了。

  隆隆的雷声在云层积蓄,厚重的威压即便天雷未落亦让被困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再顾不上争吵谩骂了,一个个以剑支地,艰难的走向阵法边缘,疯狂的用剑劈砍,却都无济于事。

  口诀念完,吟唱结束,林寒起身举剑向天,赤红色的闪电落在剑尖,顺着林寒的身体弥散向整个阵法,那一瞬,耳中轰鸣声响起,接着五感消散,眼前蒙上一层血雾,目之

  所及皆是触目的红,他以身做媒,引天谴于阵法,让天谴落在阵中每个人的身上,直到他再支撑不住倒在阵心。

  天雷依旧没有停下,阵内寂寂无声,天雷落下的瞬间,他们皮肉开绽,七窍流血,有些修为低的修士,当下便魂飞魄散。

  这一日的天雷没有人数过多少下,只是当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厚重的云层散去,夜崇迈上那片焦土的时候,依旧能感到来自天雷的威压。

  他从满地尸首走过,走到那个不成人形的青年面前,心里格外难受。

  他抱起青年,依着他的吩咐将他葬入了圣湖底。

  自这一日起,修真界和魔界再次恢复了安宁。

  林寒醒来的时候身处一团浓重的黑雾当中,他茫茫然的睁开眼,好半晌才发现自己不是魂体,他竟然还活着。

  他在原地躺了好久,待眼前的黑雾散去,入目就是一颗高大的梨树,梨花开的茂盛,花瓣纷纷落下,在他身上盖了薄薄一层,他的衣服上都是冷冽的梨花香。

  林寒坐起身,从装着他的水晶棺材中出去,打量着这处平地,这是圣湖唯一的平地,是他曾经接受魔尊传承的地方,只是比上次来,这里多了座屋子,似乎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林寒走到门前,推开屋子,屋子不大,却极为干净整洁,屋里摆设简单,透着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正好奇着,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林寒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白衣白发的青年站在门口,正愣怔的看着他。

  门口的青年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有些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良久,他终于开口了:“你说待我醒了,我们便合籍。”

  林寒不说话,就盯着青年看,看着青年眼中的光暗去,听着青年涩涩开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寒没忍住笑开:“钟离妄,这里什么都没有,如何合籍?”

  钟离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都备好了,你……还愿同我合籍吗?”

  钟离妄除了香火贡品,就连喜服也带了。

  和林寒换好喜服,他把供桌摆好,又将贡品酒水一一摆好,然后和林寒一道焚香祭天。

  这一次没有万众宾客,甚至没有刻意去选什么良辰吉日,他们将香举至眉骨前,齐齐许下誓言:“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若有相负,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线香插进香炉的刹那,香雾直冲九天,头顶湖水向两边散去,霞光布满天际,玉阶自九霄延绵而下,落在林寒跟钟离妄的面前。

  “这是……”林寒愣住。

  钟离妄道:“天梯。”

  他也只在书上见过,他曾为之努力,却不想放下后,这天梯就这么出现在了他和林寒面前。

  那一天祥云浮于圣湖之上,群鹤翩然起舞,两道身着喜服的人影自天阶上九天,满身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