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山以北, 迷迭州以南,有一沟壑深不见底,沟壑背阴处有一山洞, 此时山洞内泛着莹莹橙光。

  迷迭州旁的结界不住震荡着,那些由死气汇聚成的兽类仿佛受到某种感召一般,冲破结界, 离开栖身的地界,献祭一般朝着沟壑处涌来。

  山洞中,一个黑袍男子盘膝坐在阵中,他腕间的血在阵中汇聚,突然, 阵法停止运转, 黑袍男子腕间的伤口迅速愈合, 无数死兽盘踞在阵法之外, 不住的把来自迷迭州的死气注入阵法当中。

  黑袍男子睁开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么多年了,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现象, 莫非魔尊受到感召了吗?

  自从知道魔尊降生,百年来,他一直试图唤醒他,却没有丝毫回应, 如今, 虽然还未得到魔尊回应, 但迷迭州的死兽来了, 魔尊必然也会受到感应吧?

  “主人!”

  蛟童还没进了山洞,就先气呼呼的喊了声, 刚准备诉苦,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

  他圆瞪着眼睛,看着这些来自迷迭州的死物,他们是在唤醒魔尊吗?若魔尊醒来,魔界是不是就有救了?他的主人是不是就有救了?

  蛟童屏住呼吸,往后退了退,躲回了山洞外,生怕打扰这些死兽的召唤。

  青泽峰。

  林寒躺在床上,周身黑气翻涌,他紧闭着眼睛,额上满是细汗。

  他似乎又回到了迷迭州,只是和之前看到的绿意浓浓不一样,这里树木枯竭,白骨遍地,那些灵动的动物此时也都成了一团团的黑气,正如钟离妄所说,只是那些动物还是和之前见到他一样,对他极为亲近。

  林寒觉得他对这里极为熟悉,似乎曾长久生活在这里,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在此时,额间一阵剧痛,林寒猛地坐起,手指摁着额头,似乎有什么要从额间冲破一般,他微微喘着气,好半晌这疼痛才缓解一点,他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黑气,这些黑气疯狂往他的身体里钻,他不仅没有觉得难受,反倒格外舒服,就像浸润在温泉当中一般。

  一夜过去,屋内所有的黑气都被吸收干净,林寒只觉身体变得更加轻盈,可体内却又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林寒,醒了吗?”

  屋外传来程子阳的声音,林寒起身打开门,程子阳看着林寒身上更加浓厚的黑气愣了下

  ,快速进来把门关上。

  “怎么了?”林寒不解的看着程子阳。

  程子阳环视了下屋里,看到滕舟炼制的衣裳,忙拿来给林寒穿上:“日后记得时时穿着这件衣裳,莫叫别人看到了。”

  林寒由着程子阳给自己穿上,本想问问缘由,可想来他也不会同自己说,便放弃了。

  给林寒穿好衣裳,程子阳这才去到桌前端起托盘送到林寒面前。

  “什么?”

  程子阳道:“你的喜服,换上看看。”

  林寒接过托盘放到床上,掀开上面的布,大红的喜服就出现在了眼前。

  程子阳道:“喜服是滕舟师伯赶制的,但用的都是顶好的东西。”

  “好。”

  林寒拿起喜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即便是赶制出来的,出自大师之手的东西自然也是极好的。

  “我帮你。”

  程子阳帮着林寒换好喜服,大红的颜色把林寒的面容衬得更加明艳,程子阳赞道:“好看。”

  林寒看向镜子,镜中人确实比往日看着要精神不少。

  “明日就是合籍大典了,你再想想你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同我说,我再去准备。”程子阳说。

  林寒轻轻摇了摇头,该有的都有,何况,他本就住在青梧峰,明日便回去了,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也罢,今日会很忙,你就在屋里待着,不要到处走动,免得有事找不到你,还有滕舟师伯炼制的衣裳,一定要穿着,千万别脱下来……”

  程子阳絮絮叨叨说着,林寒一一应下,程子阳这才放心离开。

  这日,林寒的院子就没消停过,从早到晚一直有人来,到了入夜,黎堰更是纠集众师兄弟来为林寒庆贺,直到程子阳把黎堰拖走,大家这才散去。

  喧嚣过后,只剩下林寒一人,他晃了晃酒坛中的余酒,倒入碗中自斟自饮。

  窗户大开着,外面树影幢幢,乌云将月亮遮蔽,院子里瞬间陷入一团黑暗。

  林寒没有醉,他还清醒着,却看到无数黑气从窗口,从门缝,从四面八方向房间涌来。

  林寒没有动,他看着那些黑气汇聚在房间,环绕在他周围,然后温和的包裹着他,有些迷茫。

  “你们是什么?从哪里来?为何要来我身边?”

  黑气寂寂无声,没有丝毫回应。

  林寒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走到床上盘膝坐下,开始吸收起屋子里的黑气。

  依稀中,他再次来到迷迭州,这里业火遍地,灵兽仓皇,无数人贪婪的嘴脸出现,他们在这里烧杀抢掠,试图掠夺这里的宝藏,却最终毁去这片净土,甚至不少人自己也曝尸于此处。

  林寒看到一个青年自幽深谷底走来,他白衣蹁跹,气息纯净,他沉默的看着这里的惨状,张开双手释放着自己的修为,修行之力所过之处那些死去的灵兽就化为一团团的黑气,又变幻成生前的形态,他以自己献祭,来拯救这些无可依的亡魂,待修为散尽,青年也倒在了这里。

  青年死后,那些死兽围着他,试图救他,却无济于事,最终,林寒看到青年被死兽运到了一个水晶棺木中,又将棺木沉在了冰潭水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黑气自水底升起,快速消失在了天际。

  林寒跟着那道黑气一路飞去,看着那黑气钻进了一间屋子里,接着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夫人生了!生了!还是个少爷!”

  稳婆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那孩子身上黑气翻涌,门外的男子见状,把手中抱着的孩子交给身边侍女,举起稳婆抱来的孩子就要往地上摔。

  “老爷,不要!”屋内的女子似乎有感应一般从屋内冲出来将那孩子救下。

  “娘……”林寒轻唤出声,缓缓睁开眼,所以说,那个青年是他?那他又是谁?

  林寒正想着,额间突然一阵剧痛,接着破冰之声响起,无数的记忆翻涌,争相从脑海奔涌而出,头炸裂一般的疼。

  “林寒不才,又身无长物,不知该怎么报答仙尊,日后若仙尊有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万死莫辞。”

  “仙尊,我们的剑好像一样啊。”

  “仙尊,我们现在是要双修吗?”

  “仙尊,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当时你们让我离林骄阳远点儿,说他背景深厚,他的背景……是谁?”

  “愿仙尊……和您的道侣,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长相厮……”

  林寒蜷缩在床上,心脏密实的疼,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稍稍缓解。

  他有些疲累的合起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前尘不咎真相竟是如此,上次欲以他命换林骄阳飞升,那这次呢?

  林寒睁开眼,看着屋内大红的绸缎,看着衣架上完美的喜服,只觉讽刺,他起身走到喜服前,祭出紫气,剑尖划过喜服,喜服瞬间破开几条缺口。

  林寒深吸了口气,找出自己的衣裳穿戴整齐,钟离妄他们都知道他非修真界的人,知道他天生魔修,林寒不知他们为何要替自己遮掩,又为何要让自己留下,但玄苍宗,他不能再留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程子阳道:“林寒,该起了。”

  林寒盯着门口不说话。

  程子阳等了半晌没有回应,又敲了几次门,直接道:“我进来了。”

  林寒抬手轻挥,立刻将大门挡住,他道:“我还未起身。”

  程子阳道:“不可太迟,否则误了吉时了。”

  “好。”

  林寒走到镜子前整了整衣衫,看向那破损的喜服,犹觉不解气,挽过几个剑花,喜服瞬间成了碎片。

  他以黑气直击屋顶,将屋顶砸出个大洞,接着踏上飞剑,从缺口处离开了。

  程子阳只听到一声巨响,不待反应,便见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云霄,转瞬便没了影子。

  他愣了一下,再顾不上什么君子礼仪,一脚踹开房门,顿时傻了眼。

  礼服碎在地上,屋内一片狼藉,哪里还有林寒的影子?

  程子阳掉头冲到屋外,急急往青梧峰去报信。

  今日合籍大典,宾客已至,可如今另一位主人公却不见了。

  钟离妄换好喜服,梳好头发,想着林寒穿上喜服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去接林寒。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凌空飞过,钟离妄抬眼看去,便看到宗门以北出现大团的黑气,他祭出宝剑就要追,被闻广给拦下:“典礼在即,你要去哪?”

  “我……”钟离妄看着那团黑气,心下不安。

  闻广顺着钟离妄的目光看去,神色也沉了下来:“我安排人去看看,你莫担心。”

  闻广召了两个弟子来,刚准备让他们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便见程子阳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仙尊……”

  钟离妄心提了起来,程子阳道:“林寒不见了。”

  钟离妄看向那团黑气,立刻祭出宝剑向那里飞去。

  林寒刚刚离开玄苍宗,一大团黑气朝他涌来,接着便听到了恶蛟的声音:“是你?”

  自从召来死兽后,他家主人便让他来玄苍宗守着,说魔尊不日将会归来,让他来助魔尊一臂之力。

  蛟童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是林寒,可林寒周身那浓郁的黑气做不得假,尽管林寒看起来好像不太会调动这黑气为己所用。

  蛟童看了眼玄苍宗的方向,似乎有人追来了,他来不及和林寒细说,盘旋到林寒身边:“你跳我背上,我带你走。”

  林寒这次没再犹豫,依言跳上去,蛟童道:“抓紧了!”

  话音刚落,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