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明知师姐魂丹已碎，明知温家人痛恨魅之一族，为何还要将她派往温家去取那法阵！
温家虽善法阵之术，可若要论及阵法，这世间谁又能及得过阳府君！
师尊，师姐的死，您可曾有愧？”
听闻冥夜九幽的话，本欲离开的阎墨雨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却未回头，最终迈步离去。
冥夜九幽一直在等，等阎墨雨一句解释，等他一个转身，可是没有。
阎墨雨兀自离去，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底生寒，忽然恨意横生。
一株大逆不道的种子落自他心底扎根，生了萌芽，随着年月推移，最后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师姐的死，阎墨雨未曾表露一丝愧意，罚恶台上五十鞭，那冷漠的背影，抽断了冥夜九幽对阎墨雨的最后一丝敬意。
思过崖一年， 冥夜九幽出来后得知冥夜家族竟一夜之间覆灭，只余他一人。
族人覆灭，成了压垮冥夜九幽的最后一根稻草。
经过一番追查之下，他发现家族覆灭竟与他那位好师尊脱不干系。
他怒急攻心之下心生魔障，最终坠魔。
冥夜九幽坠魔后，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屠了温家满门。
第二件事是屠尽所有参与了覆灭他家族的修士。
第三件便是踏平了阳府司的山门，生擒了阎墨雨，废了他的灵丹，将他师姐所受过的苦尽数招呼在了阎墨雨身上。
阎墨雨总喜欢将律法挂在嘴边，开口一句律法，闭口一句律法。
他便将阎墨雨关在那戒律殿中，强行喂他吃下孕灵丹，强制行了那欺师灭祖的周公之礼。
阎墨雨面色惨白，那双呈灰暗色的紫眸弥漫着雾气，眼尾带着一抹嫣红。
原本纤尘不染的一身白衣如今血迹斑斑，浑身遍布着鞭痕。
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绞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他禁不住蜷缩起了身子，弓着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立即被冥夜九幽按回了桌案上。
“小九，停下……别这样……”
“别这么叫我！”冥夜九幽一把掐住了阎墨雨的脖颈，手中力道逐渐收紧，恨不得立即掐死眼前这人。
“疼……肚子……好疼……”
阎墨雨被冥夜九幽掐的险些喘不过气，涨红了脸，一直蓄在眼中的泪终于不争气地顺着眼尾滑落。
“师尊这般便受不住了吗？疼就对了，师姐比您可是疼的多了。”
冥夜九幽抬手微微抚过阎墨雨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逐渐阴郁。
“您知道吗，师姐腹中的胎儿已成型，是双生子，不过几月便会临产……师姐尚未替他们取名，只等待诞下麟儿再请师尊赐名。
但已为他们取好了字，一个叫念川，意为纪念大师兄乔忘川；一个叫念恩，意为莫忘师恩……
师姐一直铭记着师尊对大师兄和她的收留养育之恩。
大师兄尸骨未寒，留下遗孀，师尊您曾答应过要护师姐周全的，可您最后做到了吗……”
“师尊，你知道师姐临终前最记挂的人是谁吗？是您啊！
她说种在玉竹峰的那株梨树终于开花了，您等了千年，心心念念想要看它开花的样子。
她说，那是您非常重要的人为您种下的，可您却忽然患了眼疾，瞧不见，太可惜了。”
冥夜九幽每说一句，眼中猩红便增添一分。
“她明知温家恨魅灵一族入骨，却还是忍着被温家刁难，挺着个大肚子跪在温家家主温琼玉殿门外整整三天三夜。
也要为您求来那绘制了可以视物法阵的冰消，就为了能让您亲眼瞧一瞧那株梨花开了满梢的样子。
就因为这冰消，她才会遭此横祸，若她早两日回来就不会碰到温行那个败类！”
“……我求你……别说了……”阎墨雨好不容易才颤着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冥夜九幽的话，就似万箭穿心一般，疼的他几乎失去理智。
“您知道吗？她致死都护着那冰绡，那对她来说是她好不容易才为您求来的。
可以让您视物的珍宝，可以让您亲眼瞧见被您一直铭刻在心中的人赠与的心意。
她明明疼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却不忘叮嘱我将冰绡送到您手上，并嘱咐我千万不要弄脏了。
可为何您却可以那般无情！罚恶台上，弟子曾问您，可曾有愧，为何不答！”
冥夜九幽红着双眼，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才生生克制住了要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的心。
“我……”
听闻冥夜九幽的话，阎墨雨眼眶通红，浑身冰凉，如坠冰窟，想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东方芸的死，他难辞其咎。
仙门百家中暗流涌动，不少世家一直都在私底下寻找幽冥入口，想要获得长生的密法。
只因忌惮阳府司，忌惮他，一直不敢有明显的动作。
凡人平均寿命不过几十年，最高也就百年；寻常修士苦苦修炼顶多就几百年命数，再厉害些的能活几千年，若能飞升便能与天地同寿。
但并不是所有修士都能顺利飞升，一旦飞升失败，轻则损失大半修为，重则直接陨落。
他创立阳府司千百年来，见证修士飞升也不过寥寥数人，能顺利飞升的却只有一人。
长生不老不止是对凡人乃至修士来说，诱惑都太大了。
一旦被他们寻得阴卷，这世间势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随意更改阴卷，世间法则便会乱套，天道必会降下天罚。
届时，那将会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早已破了无情道，遭反噬，身受重伤。
罗浮山一战，他更是灵力枯竭，灵丹破损。
一旦他漏出破绽，一旦他倒下，藏在暗处的那些妄想着长生不老的修士便会群起攻之，届时阳府司的秘密便会公诸于天下。
无人知晓，罚恶台上，他是如何强行忍下口中腥甜对着冥夜九幽挥出了那一鞭子，下了判决。
无人知晓，他是如何迈着千金重的步子走下罚恶台，硬生生将掌心掐至鲜血淋漓，染红了霜降的握柄。
阳府司布防图丢失是阴谋的开始。
乔忘川半妖的身份被揭穿，罗浮山结界破碎，乔忘川最终战死罗浮山，是必然。
东方芸魅灵血脉被人发现最终惨死是导火索，冥夜九幽终会入魔。
他阻止不了，他救不了他们。
即便重来一世，知道了事态轨迹，他最终还是救不了他。
他步步为营，却始终算不过天道。
“您知道师姐临死前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