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和降谷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琴酒按楼层,降谷在后面,目光如炬注视他的背影。
对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又闯进降谷脑海——
『你说,如果诸伏高明知道弟弟死在我们手里,会是什么反应?』
降谷捏了下拳,强迫自己冷静。
他弄不清琴酒此行的目的。虽然对方在组织的一大任务是铲除老鼠,但祸不及家人,没道理景光死了这么久,突然大费周章。
降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和别所的案子有关。毕竟琴酒只有涉及别所时,才会反常。
不过,根据降谷现在手头的资料,高明哥只是别所大学时期的前辈,两人同属一个书友会而已。
『一定有我不知道,或者忽略了的线索。』
降谷思考着,掌心蓦地触及一阵冰凉,耳边响起琴酒无感情的评判,“你的眼神真可怕。”
降谷赶忙狠狠闭下眼,用单薄的眼睑遮挡即将倾泻的情绪。几秒后,他若无其事抬头,“你还没告诉我,待会儿怎么配合。”
琴酒盯着电梯显示板上不断跳跃的鲜红数字,漫不经心道:“随机应变。不过最好快点完成任务,刚才跪太久了,膝盖很痛。”
“!”
简单的话让降谷呼吸一滞。片刻前,两人在车内的疯狂举动浮现眼前,他心跳如擂,体温升高,下意识和琴酒十指相扣。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琴酒从降谷掌中抽出手,一马当先走了。
*
高明租住的公寓。
客厅碎裂的玻璃还来不及换新的,原本窗户的位置只剩孤零零的金属框架,其余地方大喇喇敞着,冷风倒灌。
高明关着门在卧室床上看书,旁边是一盏昏黄的台灯。
随着《傲慢与偏见》男女主的了解逐渐深入,高明想起银发男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位不肯告知姓名的先生既救了他,又有害他的嫌疑。
高明对危险的东西一向直觉很准,是经历两次变故留下的后遗症。
直觉告诉他,对方就是“危险”本身。
片刻,高明放下书轻叹口气,他从床头柜拿出个真空证物袋,里面从劳力士表上掉下的钻石正熠熠生辉。
这时,玄关传来突兀的门铃声。
高明瞥了眼柜子上的闹钟,指针指向10:30。这么晚了,会是谁?
高明在加绒的绛红色睡袍外加了件外套,起身到玄关开灯开门。
“是你。”他看着门外银发的不速之客,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对方来得比他预想更快。
危机意识上浮,高明不动声色地挡住门问:“这么晚了,阁下有事吗?”
琴酒发现他的防备,勾唇笑笑,戴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风衣口袋拿出个真空袋,里面装着好几颗硕大的钻石和七零八落的劳力士表。
他在高明眼前晃晃袋子:“诸伏高明先生,我去劳力士的修理店问了,修理费用很高。为了给你省钱,还是你自己动手比较好。”
高明对奢侈品没什么研究,但也有所耳闻。他点点头,边伸手拿真空袋边说:“知道了,等我明天修完,再通知你过来拿。”
本来是最妥当的安排,谁知琴酒避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不行,你今晚就必须修完。”
高明动作一顿:“现在已经很晚了,到了我的睡觉时间。”
“我应该告诉过你,这块表对我很重要。没有它,我彻夜难眠。还是说,诸伏高明先生是那种缺乏责任感的混子警察?”
这句话正中高明的软肋。除非特殊情况,他对自我的道德标准一向高于社会要求。说到底,对方的表本来也是他弄坏的。
但排除这些,让高明最终决定开门迎接的,是无名氏先生背后的男人。对方一头金发,下垂的猫眼深处藏着似曾相识的倔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
高明侧身让开通道,做个邀请手势。他的注意力本来集中在降谷,谁知道琴酒经过身边时,他突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麝香味。
高明一震。
虽然他的欲望不算重,但都是男人,他很清楚这股味道代表了什么。
高明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果然从半敞的衣领里窥见星星点点的吻.痕。
琴酒察觉高明的视线,拢了拢衣服,朝对方挑唇一笑。
“……”
高明脸热惊慌之余,又涌上些难言的愤怒。
『男朋友去世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和别人上.床了?』
思索间,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琴酒不禁瑟缩下脖子,语带责备:“你怎么还没安好窗户?”
高明闻言,绷着脸回答:“玻璃要明天才能送来。”
话音落,他跟后面的降谷打个照面。对方面无表情地转开目光。
“不准备介绍下这位是谁吗?”
琴酒头也不回地说:“下属。”
*
高明借口需要工具,回到卧室。他打开床头柜,取出真空袋。
既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就必须物归原主。
现在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高明思索几秒,把钻石塞进睡袍口袋,若无其事走出去。
*
客厅的餐桌上摆了一堆精细工具,高明专心致志地修表。琴酒和降谷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所事事。
为了转移两人的注意力,趁机把那颗钻石混进去,高明故意说:“你们可以尝尝茶几上那盘草莓,我洗过了。”
降谷以为琴酒会把高明的话当耳旁风,毕竟对方警惕性高,不轻易吃来路不明的食物。
没想到,下一秒琴酒就掀开保鲜膜,从盘中挑了颗大的塞进嘴里。
“……”
或许是降谷的眼神太惊讶,琴酒转头瞥他一眼,似笑非笑说:“忘了告诉你,之前诸伏高明先生在我喝的酒里下安眠药。一回生两回熟,我无所谓。”
“……什么?”
降谷眼带探究,望向坐在餐桌前背对他们的男人,他不止一次听过景光夸自己的哥哥,没想到对方也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
降谷敏锐地察觉高明的身体因为琴酒的话而紧绷。
看来这两人间的纠葛也是他不知道的重要信息之一。
“这草莓挺甜的,你也尝尝?”
琴酒的邀请打断降谷思绪。他循声望去,陶瓷白盘中的草莓确实令人垂涎,想到对方爱吃甜的,他摇摇头说:“你喜欢,多吃点。”
琴酒眯了下眼,不置一词地又挑颗草莓放进嘴里,他嚼几下,猛地拽过降谷的后颈,不管不顾地亲上去。
“!”
软烂的果肉顺着降谷的唇缝送进来,和口腔里残存的酒精一起,酝酿出甜腻到让人发晕的汁水。
降谷并不讨厌和琴酒接吻,不如说刚经过亲密接触的身体叫嚣着更多,但当视线越过琴酒的肩头看向不远处的高明,羞耻感油然而生。
他想推开琴酒,对方坚如磐石。情急之下,降谷只好狠狠地咬下去。琴酒痛得倒抽口气,却也把他的舌头绞得更紧,像蛇对待自己的猎物,势在必得。
降谷觉得窒息,没来由地想到东京大雪那晚,他和琴酒窝在千叶的温泉里,对方看着假山后接吻的情侣,颇有深意地说:“或许这女人就是故意让人看见,因为刺激。”
降谷越羞耻,体温就升得越高,心跳也越在鼓膜里震耳欲聋。
琴酒一边阻止降谷反抗,一边清醒地观察对方的点滴变化——
对方小麦色的肌肤渐渐泛红,呼吸更加急促,藏在胸腔里的心脏也跳动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一切都和他正在经历的一模一样。
身旁传来声压抑的轻咳,仔细听还能辨别出其中的愤怒:
“抱歉打扰两位的兴致,表我已经修好了,没事的话请你们尽快离开。”
降谷的身体瞬间僵硬。琴酒主动结束这个吻,只是当看到对方喉结上粉红的草莓汁水,很怜惜地低头舔了下。
浪费食物是很不好的习惯。
“……”
“……”
降谷和高明间的气氛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变得相当微妙。
作为“罪魁祸首”的琴酒却很坦然,转头对高明笑说:“诸伏高明先生,因为你的客厅没装窗户,我不得不找点活动,让自己热起来而已。”
“……”
高明向来冷静,甚至被不少人误以为冷血。但俯视面前这个银发男人,他头一回有种不受控的感觉。
他深吸口气,忙不迭把修好的表烫手山芋般递过去:
“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请带着你的下属尽快离开。”
他下意识强调“下属”两个字,语气鄙夷。
应该是他记错了,景光的朋友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恬不知耻的事。
琴酒并没有接表,推开挡路的高明,径直走到玄关,关了墙壁上的灯。
偌大的客厅陷入漆黑,高明手上的表盘却散发出莹莹绿光。
琴酒高挑的身影藏在黑暗里,唯独一双狭长的绿眼亮得惊心。
“看看他表里的每颗钻石都会发绿光吗?”琴酒不容辩驳地命令降谷,“我事先涂了荧光粉。”
高明:『什么!』
*
从降谷的角度很容易发现表盘上没亮的那颗钻石。他的大脑高速运转——
如果这只是一颗普通钻石,琴酒不可能事先布下陷阱,高明哥也不可能试图藏木于林。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在琴酒的监视下,降谷不可能做更多。当务之急是大事化小。
他想到这儿,当机立断抢过高明手里的劳力士,轻蔑地说:“你们这些警察工资很低吗?连颗钻石都要中饱私囊?”
皎洁的月光照亮高明和降谷的侧脸,两人沉默又迅速地交换个眼神。
“这是别所学弟的遗物,我本来想留个纪念,后来意识到这样做不好。”高明急中生智说。
琴酒缓缓从玄关踱近,出乎两人意料,他并不在意表盘上到底哪颗钻石没亮,而是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降谷,对高明说:
“诸伏高明先生,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亲爱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他对上高明诧异的眼神,亲密地贴到对方耳边,用降谷也听得到的声音继续:
“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枪杀的,顺便,上次袭击你的也是他。”
话音落,高明手里蓦地一沉——
琴酒贴心地塞了把枪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