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吃完泡面, 仰倒在沙发上,退出帖子,刷起了论坛。
论坛里除却这些乱七八糟的帖子, 还有些正经涉及风水界的事。
关于某地出现的灵异事件, 哪些新奇的鬼煞,如何凶险,又是如何制服, 看上去就像是紧张刺激的冒险小说。
江珩点开看了一些,发现还挺有意思, 就多看了一会儿。
忽然间, 他注意到一个帖子, 虽然地点信息什么的都被模糊, 但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帖子标题:从没见过这么重的煞气。
帖子回复寥寥无几,毕竟这标题比起其他帖子而言, 确实过于普通。
江珩点开看了主楼, 发帖人id叫为你解惑。据他的描述, 是某个新建成的山庄出现了血煞之气,害死了近五十多个员工, 主家用了无数办法都化解不了, 甚至用上了天蓬尺, 才勉强控制住局势。
光从这短短几句话, 并不能了解具体发生的事,但“天蓬尺”一词出现, 江珩立即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天蓬尺本是法器, 但由于传承不力, 真正从历代流传下的天蓬尺在玄学界已是稀有,如今众人用的都是近几十年的新制, 从功效上远远不及。
巧的是,他的师父手头就曾有一把天蓬尺,被害之后就落入沈祎的手中。
江珩瞬间有种强烈的预感,帖子里提到的天蓬尺就是他师父的那把,发帖的人和沈祎必然脱不了干系。
能用以镇压煞气的,绝不可能是一般的法尺。
江珩接着往下刷了几层,回复寥寥无几,但足以获得信息。
那处山庄名为明庐山庄,打算开放作为农家乐盈利,目前才刚刚建设完,由于怪事频发才不得已推迟开放,由于商业和事态上的压力,开发商急寻能人异士,并承诺给出五百万的薪酬。
江珩快速扫过几眼,在联系方式那栏不见号码,却只有一处地点。
“佳成广场斜对角咖啡店?我好像记得那家平时几乎不开门呐。”陈武看到信息后,挠了挠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江哥,我怎么感觉,有问题啊?”
“当然有问题,这么巧合的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江珩拿了磨刀石,在细细打磨碎镜。
陈武狠狠点头,觉得不能就这么上当,又放心不下师叔的法器,不免有些纠结。
镜子的形状两边长,中间凹,打磨成心形正合适,江珩把磨好边缘的碎镜装进心形铁皮里,契合无比,再装上翻盖和铁环,就做成了一个钥匙扣。
陈武问道:“江哥,你真的要去?”
“去,为什么不去。”
江珩把镜子拿在手里,打开翻盖,镜子照出他身上穿着的纯白T恤,江珩掸了掸肩上的灰:“沈祎这么用心告诉我情况,当然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
陈武道:“那我跟你一起。”
江珩有些意外:“你不是害怕么,短短几天胆子就练大了?”
陈武瘪了瘪嘴:“我也总不能一辈子缩在家里。”
闻言,江珩拍了拍他的脑道,十分欣慰:“行,一起去。”
几日后,江珩和陈武收拾收拾到了约定的咖啡馆,果然看见那平日里一直关门的店面,十分罕见得大门敞开,并且里头的人还不少。
江珩立在玻璃窗外看了一会儿,里面坐着的客人们看上去很寻常,但眼里却散发着一股刻意的目光,在随时打量周围的人。
在察觉到外头有人看着自己后,那些人忽然收敛了神情,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从手边的大布包里,一一取出带有某水果的电子产品,然后在拥挤的桌面上一一排开,开始装模作样地打字。
江珩挑了挑眉,起步往门口走近。
走进室内,浓郁的咖啡香就将二人包围。
陈武深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不少,眼神不自觉望向吧台后的菜单栏。
江珩往四下扫了一眼,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个接头人。
先前的帖子里只留了咖啡店的地址,对于其他丝毫也没透露,但抛去店里一部分装模作样的无聊人士和其他忙的焦头烂额的人,剩下的就不多了。
过道不算很宽敞,江珩走动时面前经过不少人,在来往的人群中,他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淮?”
江珩一瞬间顿了顿,看着那红绳捆住的长发一晃而过,他来不及思考抬脚追了上去。
然而那抹红闪过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珩绕了几圈,脖子都酸了最后无功而返。
“江哥。”陈武好不容易找到江珩,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向他跑来。
“找不到接头人吗?”注意到他神色不太对,陈武把咖啡递给他。
江珩下意识接过,摇了摇头:“我刚才,好像看见沈清淮了。”
“不会吧!”陈武睁大了眼睛,四下找寻了起来:“难道沈祎派的接头人,是沈哥?”
江珩脸色沉了沉:“沈祎是沈家长老,和沈清淮有来往也在常理之中。”
陈武瞬间觉得手中的咖啡不香了:“怎么会这么巧啊……发帖引起我们注意的是沈祎,来接头的又是沈哥,是不是我们注定和沈哥做不了朋友……”
江珩没有说话,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
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
还是说沈祎就是故意的?
江珩随便找了个空座,把咖啡放在桌上,抱臂靠在沙发上,低头盯着咖啡的角标思索。
他这几天在家里翻来覆去,还是觉得自己的那些反应不能简单以把对方当成女生来论断。
如果面对随便一个长得好看的女生都起反应,岂不是就成了受低等欲望支配的禽兽。
更何况之前那些婶婶伯伯塞过来那么多人,看着也就是普通的陌生人。
所以,沈清淮对于自己而言,肯定是特别的。
但是现在沈清淮以这样的身份出现,自己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江珩微微皱眉,陈武跟着坐到了他身边,将一张符纸拿出,放在桌角。
黄色的符纸在白色的桌子上格外醒目,路过的人见了,下意识向二人瞥了一眼,接着快速离远了。
路过时带起的风吹到桌上,那符纸却如同被胶水粘在桌面上似的,连个角也没翘起,平平整整地贴着桌面。
陈武喝了口自己那杯加了许多糖和奶的咖啡,满足得眯起了眼,干脆打开盖子大口喝着。
江珩被耳边的“咕咚咕咚”声唤回神思,正要抬眼,就见一道人影从咖啡杯后钻出。
江珩抬头去看,却见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陌生男人坐在了他们对面,不禁有些意外。
不是沈清淮?
“你好,看二位都坐在一边,想必是在等人。”
对面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笑着看向对面的二人。
与此同时,沈清淮坐在店内最偏僻的角落,服务员正给他送来一杯拿铁,他端起咖啡,小口喝着,一边注视着江珩所在的方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一扬,是明庐山庄的管家。”
陌生男人从口袋里取出名片,双手递给江珩,他介绍自己时,特意加重了自己的姓氏。
江珩没有太大的反应,并指接下名片,回头与陈武对视。
“不是沈哥?”
陈武小声说了一句,江珩眨眨眼,示意他别透露太多。
江珩看着手中的名片,定了定神,随后看向沈一扬:“你认得我们?”
沈一扬笑了笑:“二位的气质看着就和其他人不同,必然是看了帖子来的,鄙人在这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二位,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江珩挑了挑眉,陈武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对方。
“好的,为了不耽误时间,咱们就直奔主题。”
沈一扬随后取出一份合同:“基本情况就是帖子里二位能看到的那些,再具体的就需要到山庄再议,这是合同,二位看着没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等等,哪有这么快就签合同的啊,你不试试我们的实力?就这么定下了?”陈武看着递过来的合同,看着上面白纸黑字的五百万,紧张得有些手抖。
沈一扬笑道:“我们山庄的情况比较特殊,一般人也不敢随便接这活,何况看二位的符,也不是一般人能画的。”
沈一扬说完喝了口咖啡,神情惬意地望向窗外。
没成想,江珩把合同推了回来,这回换沈一扬挑眉。
“合同就不必了,我们行动期间,任何费用你们承担,事成之后五百万一次付清。”
江珩抱臂看着沈一扬。
“稍等,我请示一下。”沈一扬还是头一回见不愿签合同的人,回头打了个电话,请示了几句,随后回来对二人道:“二位什么时候方便动身?”
“三日后。”江珩道。
“好,到时候我们的专车会来接二位。”
“还是这家咖啡店,三日后,早上七点。”
“好的。”
沈一扬在手机上一阵操作,随后收好合同,向二人告辞。
陈武看着沈一扬离开后,忍不住问江珩:“江哥,咱们为什么不签合同啊?”
江珩淡淡道:“签合同没用,谁能管得住他们,反正咱们也不是为钱来的。”
“也是,谁能管得住他们。”陈武闷了一大口咖啡,脸皱成一团:“……什么破咖啡,甜死人了。”
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江珩取出看了眼,来电显示仇家的可爱狐狸,他忽然直起了身子。
江珩盯着来电放空了几秒,随后按下了接听。
“喂?”
沈清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是江珩吗?”
沈清淮一边搅动着手边的咖啡,一边看着窗边座位上四下找寻自己的人。
“是我,你怎么知道?”江珩说话的声音不觉放轻,四下看不见对方,胸膛里心脏砰砰直跳。
沈清淮道:“我从不给外人留联系方式,唯一可能的就是那张护身符。”
江珩道:“你的联系方式,我解开了。”
沈清淮笑道:“嗯。”
如同轻呢的一声,江珩听得浑身发痒,不觉有些口干:“你……为什么会留在护身符上?”
“因为怕丢,也不想随便什么人都能打来。”沈清淮道。
这话前后听着有些矛盾,但也有一定道理,江珩把注意力放在后一句上:“所以你猜这个号码是我?”
沈清淮听了却不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你在哪儿?”
江珩道:“一家咖啡店,你要来么?”
沈清淮道:“不了,可能见不了你。我原本前几日就想约你出来吃个饭,谁知道家里产业出了点问题,我需要去帮着处理一下。你最近有空么?”
江珩声音弱了一些:“应该没有,我也刚接了个活,可能也要耽搁几日。”
沈清淮“嗯”了一声:“那可惜了,只能下次约了。”
他说完,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只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响,电话另一头就传来江珩的询问:“你在喝咖啡?”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我了?”沈清淮一直盯着沙发后的江珩,没看见他回头。
江珩道:“没有,只是我恰好在咖啡店。”
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很快就反应过来沈清淮根本不在,江珩垂眼盯着桌上的咖啡。
电话那头的沈清淮笑了笑,没有多想:“是星愿连锁咖啡出的新品孤月拿铁,味道我很喜欢。”
江珩道:“好喝么?”
沈清淮道:“里面加了些海盐,喝着有股清爽的感觉,淡淡的苦味让人想到孤悬的冷月,其后的回甘又类似太妃糖。”
沈清淮的声音轻柔缓慢,他靠在椅背上,缓缓搅动着咖啡,目光一点一点描摹远处的身影。
“就好像你捧着一束玫瑰,迎着海风走向月下的爱人。”
沈清淮的声音通过手机的转换听起来又远又近,像风筝的线,像山顶传来的呼唤,领着江珩在脑海里走近那个画面。
在一片咖啡苦香里,江珩仿佛看见了那个拿着花的自己,和月下赤足踩着海岸线,向自己回头看来的沈清淮。
“隐藏在苦涩泪水下的亲吻。”沈清淮适时喝了一口咖啡,吞咽咖啡时的黏腻感还带着微微的喘息。
江珩也跟着咽了咽口水,手中的玫瑰随海风飘散。
玫瑰花瓣落在沈清淮身上有了影子,顺着凹陷的锁骨处,那一颗红痣,就是无数欲望的奇点。
“……”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两个人同时沉默了数十秒。
沈清淮等了一会儿,听着耳机里微弱的呼吸声,半晌没有对话。
他觉得差不多了,看了眼无人的过道,忽的开口道:“他们喊我了,先挂了,下次见。”
对面的江珩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但沈清淮既然开口,他也只能顺着道:
“好,下次见。”
江珩说完后,没有立即拿下手机,而是听到对方挂断的提示音响起,他才慢慢放下手机,看向通话显示。
“刚才是沈哥打来的,他在店里吗?他怎么说?”陈武像只好奇的小仓鼠,凑过来看手机屏幕。
“不在,他在办事。”江珩放下手机,将桌角的符纸收回。
“江哥,你耳朵怎么红了?”刚才他打电话时耳朵被手机挡住,现在手机拿开后,陈武很清楚地看到江珩那快熟透了的耳廓。
“咳,太热了。”江珩随便寻了个理由。
陈武瞧了眼店里的空调:“不热啊,空调风挺大的。”
“我的角度吹不到,走,回家。”江珩拎起陈武的背包,和人一起离开座位。
“那咖啡你不要了?”
“太苦。”
“我加了很多奶和糖的,不会苦的,你喝喝看嘛?”
“我不渴。”
江珩快步走向门口,路过点餐台时忽然停了下来,身后捧着咖啡的陈武差一点把咖啡洒他身上。
“早知道就只买一杯了,谁知道你不爱喝咖啡。”
陈武已经喝饱了,为了不浪费,只能勉强接着喝手上的,谁成想却见江珩盯着顶上的菜单扫了一圈,双眼忽然停在了某处。
江珩面无表情地对店员道:“一杯,孤月拿铁。”
“好的先生,请稍等。”
陈武:“???”
陈武:“不是,江哥,你……”
江珩没有回他,拿到打包好的孤月拿铁后,他迫不及待打开尝了一口,起先热热的咖啡并没有什么味道,而后海盐的咸味占据了味蕾,随后苦涩溢满整个口腔,短短几秒后,就只剩下太妃糖般的甜味,绵绵软软,回味无穷。
月下的亲吻。
“我也喜欢这个味道。”
江珩嘴角掩盖不住地上扬。
陈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