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蓝看不见自己眉间的小花变更了形状，血般殷红，岳初晓让濯九州停手，随即重新为白衣蓝设下了封印，将源自三途的气息封锁在自己的灵力之下。
被整个天地所抗拒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白衣蓝额上浮出细汗，妖纹重新被压制为白底蓝边的模样，失神地任刚刚才解开的枷锁重回到原来的地方。
没有这个枷锁，她甚至不能留于世间吗？如果这样，比起限制，这更像一种……保护。
什么样的存在会需要这样的保护？她一介小小的白衣蓝妖，何德何能受到这种待遇？
不。
心念电转间，白衣蓝想起了自己苏醒时所处的层层保护，逐渐诞生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如果她不是那种漫山遍野都有的名为白衣蓝的植物呢？
之前的诘问没有得到回复，白衣蓝偏头看向岳初晓想要讨一个说法，听见了濯九州彬彬有礼地朝她道歉：“小生莽撞了，神树大人。”
白衣蓝一向聪慧，仅仅是封印的解开和弥合便足以让她从两位的神情中知道些什么。想法似乎成真，她撑着自己的身体，抓住濯九州话语中的重点，喃喃重复道：“神树？”
“神树。”岳初晓想到要告知她的真相，同样叹气，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是我的疏忽。”
如若她从未入过凡尘该多好。
白衣蓝扶着树听完了有关自己的来历真相，目光渐渐空茫，受心境影响，背后的长刀似乎也失去了光泽，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她缓缓将额头抵到树上，不甘地闭了闭眼：“所以我马上就要死了。”
“那只是我的猜测，还有可能你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只是会困守在三途无法出入。”岳初晓说。
“如果要永远留在三途那种地方……那还不如死了好。”白衣蓝心乱如麻，一想到自己可能的未来就头晕目眩，“我还有多少时间？”
她对这般的结局下意识心怀怨恨，但想要追踪一切之源，却茫然不知道该将怨怼谁。
该怪岳先生吗？
但是无论是将自己的本体从三途带出，还是把自己变作白衣蓝的形态护养起来，都是为了改变三途混乱的现状，他无心导致自己如今的境遇，怎能怪他？
该怪唤醒自己意识，将自己从结界中带出的纪开云他们吗？
可是她珍惜自己短暂的这段人生，实在无法起任何心思去仇视这些带自己入凡尘的人。
思绪混乱百转，白衣蓝眼前水雾泛起。
她厌憎一切的开端，那个所谓的“旧天道”。
在白衣蓝思绪混乱的期间，濯九州装模作样地掐算一番，笑吟吟抢白道：“或许今日，或许明日。”
刚刚回神，以为他会说一些有用的话的白衣蓝：“……”
岳初晓默许濯九州跟随不是为了让他恐吓白衣蓝的，他用灵力强令濯九州闭嘴，随后将自己所想的节点告知白衣蓝：“在一切重回正轨之际，旧树会因为篡夺者枯萎，三途不可没有神树坐镇。我的灵力源自天道，无法隐瞒法则，到那时候你必将会受召回去。”
“什么时候会重回正轨？”白衣蓝再问道。
岳初晓无法作答，摇了摇头，他能变更的只有另一件事。
沉吟片刻后，他看向了濯九州，消散去禁言的灵力：“再问一次，你不想要这个身份对吗？”
濯九州嗤笑一声：“当然不要。”
谁给他赋予的使命他都不在乎，唯有脱离出“天道对立者”的魔头身份，才能真正重获自由。
这也是他试图寻找岳初晓这位原本宿敌的原因，他们二者都不想要生来携带的身份，而他冥冥之中笃定岳初晓有摆脱的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岳初晓说着，复杂的目光投向白衣蓝，“通过三途神树洗去因果就好了，我相信以你的手段，你会有保留记忆的方法。”
濯九州沉默一会：“要是想要小生的命，不用费这么大周折的。毕竟小生不是你，小天道可不会把小生从三途川水里面费劲捞出来。”
“阿颖确实不会捞你，但不要忘了你面前有谁。”岳初晓话已带到，不欲久留，转身离开，将“就看你能不能给出让她心动的条件了。”
白衣蓝乍一得知自己的命运，还不能完全接受，一抬眼见濯九州用了几分讨好的眼神直勾勾看着自己，当即起了鸡皮疙瘩，生来的耿直性子先彷徨的心境作出反应，嫌恶地后退两步：“你要干什么？”
“神树大人，你有什么心愿吗？”濯九州如今所剩的修为不多，勉强能做一下白衣蓝做不到的事，他真诚地看着她，“有什么事需要小生做吗？”
白衣蓝怔愣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岳初晓迅速离去的用意。
自己的身份在此，在岳初晓佐证下成为了濯九州想要实现愿望的唯一途径，在此前提下，她想要这位“魔头”替自己做什么事都可以。
包括如果自己心生怨念，想要报复将自己带来凡间的岳初晓，都是濯九州能做到的事。
岳初晓不知道白衣蓝会开出什么条件，以他的角度没有任何阻止她的立场，于是他走了，将选择权完全交到了她自己手中。
白衣蓝看着濯九州那双眼睛，自嘲一笑：“我只有一个愚蠢的愿望，对你来说应该非常简单就能做到——我要你替我带一句话。”
巨大的白狼从云端跃下，无比温顺恰好伏倒在巡灵府的院门口，姜归抓住狼毛爬下来，第一眼看见正在门口等待自己的岳珥，乖巧地唤了她一声：“阿珥前辈。”
永无忧化为人形，十分得体地梳理了一番自己的白发，满怀期待地朝院中寻觅着想要看见的那个身影：“岳先生在吗？”
岳珥扶了一把姜归，尚未来得及开口，纪开云循着白狼的身影就从院门探出了头，清了清嗓子道：“岳先生不在，但岳先生的道侣在。无忧庄主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告一下。”
永无忧反应了一会，错愕地睁大了眼：“啊？岳先生有道侣了，什么时候的事？人在哪里，能不能让我见一下？”
连一旁的姜归都震惊了一下，开始想难道是岳先生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以前的爱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少年对话本贫瘠的知识不能够支撑他丰满在“破镜重圆”之前的爱恨纠葛，他刚想随着永无忧一起问一句岳先生的道侣在哪里，他有没有见过，便看到自己的师父非常自然地指了指自己。
永无忧：“？”
姜归：“！”
姜归目瞪口呆但细想又觉得一切早有预兆，相当合理。而永无忧依旧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纪开云：“你那里不舒服吗？我不会看病，你要去找永无疾或者小丹他们。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岳先生的道侣是谁，开云你告诉我，我待会送你回星湖看病行不。”
“谁不舒服啊……”纪开云无可奈何地放下手，直截了当地用言语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认识我吗？”
“你不是纪开云吗？”永无忧挠了挠头。
纪开云点了点头，面露笑意补充道：“我就是岳先生的道侣。”
岳珥实在受不了了，带着姜归往小院里面走，边走边问孩子要不要吃点说明零食缓解一下舟车劳顿。
剩下送姜归回家的座驾一狼沉默着与纪开云面面相觑。
“是这样的。”永无忧扶额，遮住面部表情，“我来的时候被一条鲤鱼袭击了，现在想想那条鱼就是修习幻术的……对，抱歉开云，我好像受到幻术影响听错你说的话了，你能再说一次岳先生的道侣是谁吗？”
“是我。”纪开云贴心地摸出两张清心符，贴到永无忧身上助他突破自己臆想的幻术，“现在听清了吗？我说岳先生的道侣是我，他都承认我了。”
永无忧拒绝相信“父亲”忽然给自己找了一个“母亲”，笑着试图让纪开云改变话语：“开云，你不要和我开玩笑，我会当真的。”
“当真就好了。”纪开云心情颇佳，连带着对永无忧都充满了耐心，不厌其烦地告知他这个事实，就像告诉孟鑫那样。
永无忧放下贴着清心符的手，露出那双清透的眼瞳，对视间，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己相识十几年的友人，心中难以将他和“父亲”联合起来看待：“我不信。”
纪开云慈和地看着他：“我需要证明吗？”
永无忧没有回话，眼尖地看见了从后山回来的岳初晓，立即迎上去和他打招呼：“父……岳先生午好！”
岳初晓一直在想白衣蓝会对濯九州给出什么样的条件，突然见到一个蹿到自己面前的白发少年，慢了一拍才从千余年的记忆中翻找出他的身份：“永无忧？原来是你送姜归回来的。”
永无忧乐呵地围着岳初晓转了几圈，到底还是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控诉的指着纪开云：“岳先生，他胆大包天，竟然自称是您的道侣！”
“开云？”岳初晓望了眼满面无辜的纪开云，弯了弯眼，“那他说的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