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好心人轻轻推了一把没推动，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劲真大，又多增了几分气力刚想使劲，就见这青年人便已克服身为外地人的惶恐，主动走了上前，和另一个少年一起点燃了手中的香。
“不愧是纳霄山主大人，通身气派就是能轻松折服外地人。”好心人又朝着神像的位置拜了拜，继续去分发香烛。
来都来了，还是不要做一些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事好了。岳初晓捏着香，与纪开云走向朝拜的人群。
“岳先生，刚刚你想和我说什么？”纪开云还是惦记着岳初晓的未尽之言。
“没什么。”岳初晓说，“想来纳霄城建城已久，山主的传说应该流传了数千年。”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后来者改变人们对“山主大人”的信仰。
他面上带着一种释然，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拜了三拜，没有停留，直接将香插进了神像前的炉中。
纪开云同样执香行礼，许完愿后看了看正在燃烧的线香，由衷期待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纳霄真的有山灵吗？”确认自己已经离小祭台足够远后，纪开云压低声询问岳初晓，免得让纳霄城的其他人听见，误会他们不敬山主。
岳初晓开口就想说没有，但想起上香时边上人一个个愿望，还是没有直接否认：“就算有山灵，那么多人，那么多愿望，也做不到一个一个全都实现。”
纪开云有些失望，神情落到岳初晓眼中，让他有些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纪开云耳朵一瞬间烧红了，少年身量已经和岳初晓相仿，此刻扭开头也无法避免被看到面上的红意：“不、不说。”
岳初晓起了点促狭的心思：“你可以小声告诉我，说不定山主大人听见两次这个愿望，愿意帮你实现呢。”
纪开云抿起唇，转回头正色道：“岳先生，看那边。”
循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岳初晓看见了一群华服少年，衣服上都带着自家仙门的纹章。
纪开云才因为转移了岳初晓的注意松了口气，不料那些仙门子弟未能留住岳初晓的心思，他只是打量了一会那些参加祭典的少年人，便继续问道：“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纪开云害怕被看透想法，生涩地改变话题，“岳先生，你说山主大人的雕像就摆在这么一个小角落吗？”
岳初晓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强问，关于纪开云的问题倒是有点猜想，带他走到另一个路口去验证了一下：“果不其然，你看，纳霄城对山主相当尊敬，会设下很多小祭坛给他供奉香火。但按照礼法，这些都不是主祭台，真正的祭台应该在仙门那里。”
他们信仰的山主只有一个，但山主的信仰者有许多，需要很多祭台来分担这些信仰。
他们为所敬爱的山主举办了数千年的祭典，但当山主真的降生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山出走，抛却身份。
岳初晓神色不明地看着这些从惊蛰的第一刻开始为祭典所忙活的人，竟忽然开始想倘若自己没有被容砚掠走位格，按照天道设想的那样以天道代行者的名号入主纳霄，会是什么样。
无端的思绪很快就被掐断，岳初晓听见边上有人在谈论天明之后的祭典：“……今年也是那样吗？”
是几个普通的凡人，其中一个年岁小些的问：“应该是吧，这次是谁家出剑？”
“天霄派吧。”
岳初晓听了一会，知道了他们在说些什么，拍了拍纪开云：“日出之后纳霄的几家仙门会让自家的年轻弟子在祭典上大比助兴，散修和凡人也可以参加，头彩是天霄派的赠出的一把剑，年纪在二十以下就行——你想去玩吗？”
纪开云巴不得找点事做，好让岳初晓不再关心自己朝纳霄之主许了什么愿望，立即同意道：“怎么去？”
不久后，按照纳霄本地人的指引，纪开云成功找到了天霄派布置的场地，通过年龄检测后便在登记的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与散修的身份。
虽然他修为已近元婴，碍于城门处取得的限灵镯，负责主持这场大比的修士和先前守城修士一样，只能大略看出来纪开云身负灵力，倒也未曾想过以他的年岁能达到什么修为，很快就准许纪开云之后在比斗上暂时摘下限灵镯。
能拿出来作为头彩的剑本身不俗，有点眼力的人就能看出其锋锐，正悬于高台之上，纳霄山主塑像之前，亟待胜者前去拔剑。
能一同挤在纳霄城的门派本就小，门中的二十岁之下的年轻弟子亦不多。他们年轻，修为大多不高，参与祭典也只是博一个彩头，希望纳霄山主能护佑这些孩子的仙途平坦。
在岳初晓看来，不过是一群炼气的孩子打闹，最多有两个筑基的有些观赏性，但不多。纪开云站在岳初晓身边环顾了一会自己的对手，不确定道：“我不算欺负他们吧？”
岳初晓瞥了眼仙门一水二十左右的弟子，懒洋洋回答：“自然不算，收着点力就行。”
纪开云点了点头，活动了一番手指，准备上场绘制灵符。
很快，鱼肚白从远处山巅泛起，今年负责主持的天霄派修士宣布大比开始。看炼气期的修士互相掐架还不如以前看家里的猫和狗为了争宠勾心斗角有意思，岳初晓闭目养神，唯在主持者点到纪晗姓名时睁开了眼。
不过岳初晓没能看自家孩子很久，因为纪开云摘下了限灵镯，丢了一张符后对面原本叫好声极大的筑基修士就灰溜溜下了台。
赢了这局，纪开云重新戴上限灵镯，努力在周遭鼎沸的人群中辨认岳初晓所在的位置，完全不在乎身后的其他修士各异的目光。
他视线逡巡片刻，立即找到了岳初晓那张过分优越的脸。此刻，那双柔和的杏眼阖着，看起来像是在避光休息。纪开云脚步一顿，复杂的心绪开始互相倾轧。
是相信他能赢，所以不在乎过程吗？
还是他们这种小打小闹根本入不了岳先生的眼……
纪开云的心绪刚刚扭打在一起，双眸却看见了岳初晓缓缓睁开了眼，正好与自己对视。
下一瞬，他看见岳初晓唇边扬起笑，对自己眨了眨眼。
乱七八糟的心绪顿时消解，纪开云将碎发别到耳后，怀着对下一轮的无比期待走下台。
在纳霄，二十岁的筑基修士已经算是天才中的天才，哪知会忽然冒出来一个十六岁的金丹修士。因为自家弟子在今年参加大比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特意拿出好剑预想自己弟子大放光彩的天霄派修士脸都绿了，在最后一轮纪开云轻松获胜取得魁首后终究憋不住心中的怒气，不顾其他仙门道友或质疑或讥笑的目光，灵力注入喉中，扬声问道：“这位小友今年岁数几何？”
纪开云正要将限灵镯戴回手腕，闻言停下动作：“我记得有登记过，今年十六，怎么了？”
天霄修士重复了一句：“十六岁？”
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自己被找茬，何况是纪开云，他压下愠怒，捏着限灵镯反问：“这位‘前辈’有何指点？”
周围观看的普通人原本都因为这位横空出世的金丹期散修少年眼前一亮，还在遗憾他出招太少、对手败退得太快，眼下天霄派的仙长大人出言，摆明了在质疑这个小魁首，不约而同地纷纷停下讨论的话语，开始屏息静候事态发展。
岳初晓站在安静下来的人群中，冷漠的视线轻飘飘落到了天霄修士身上。
天霄修士无知无觉，用阴翳的目光扫过纪开云的丹田，质问道：“你师承何处？”
“家师杨延，与我皆是无名散修。”纪开云回道。
少年身姿挺拔，气质不凡，站在台上与元婴期的天霄修士对峙竟未落下风。天霄修士还没发话，反倒是隔壁仙门一向看不惯天霄修士做派的一个修士嗤笑一声，阴阳道：“道友，有时候我们都需要承认世上有人天资卓越，不是你我能比。众人都看的分明，魁首之名就该落在他身上，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天霄修士没被他激起怒火，沉声道：“既然是散修，再有卓绝的天赋，没有宗门和功法支撑，如何在小小年纪修到金丹！除非——”
“走了邪道，修了魔！”天霄修士一字一顿，矛头直指台上的纪开云。
纪开云是符修，灵力内蕴不显，此刻面对天霄修士的凭空污蔑冷笑一声，清透纯粹的灵力涌上掌心，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你说我是邪修？”
“据我所知，邪修诡计多端，保不齐有暂时变更灵力的功法。”天霄修士像是没看到跳跃在纪开云掌心的灵力，自顾自宣布，“依我看来，自当将此子收押好好审问，不可将我纳霄敬献山主的灵剑交给魔修。魁首之名理应顺延，由我弟子所担。”